“二公子,请您见谅,我们没有权力放人。”
牟斌只能以稍显强硬的态度拒绝。
张延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冷声喝问:“你没权力放人,却有权力抓人,是吗?”
顺师爷赶紧上前来劝解:“两位,消消气,咱有话好好说。”
牟斌道:“在京师之地公然殴伤他人,官府必须要过问,否则不足以平民愤!”
“是吗?”
张延龄道,“你跟我讲律法,那我也跟你讲。本来就是互殴,为什么只抓我们的人,而将对面的人置之不理?
“难道说,只因为我们是外戚,就得到格外的待遇?别人上门来闹事,辱骂家姐,辱及皇室,我家请来的人不过是为维持秩序,就被他们刻意为难殴打,不得不行反击之事……却成了我们的过错?”
牟斌据理力争:“明明是张家的人先动手。我已经问过不少人,他们都是这么说的。至于您所提的,辱骂皇后之事,暂时无从实证。”
“呵呵。”
张延龄嘲笑道,“牟千户,你办事很‘公允’啊……对我们张家不利的事,你就是证据确凿,而对我们有利的,却成了查无实证?”
牟斌正色道:“目前尚未审问在押那些人,暂时还不清楚谁在背后指使他们这么做的……相信调查后,真相即可大白。”
“调查什么?你说是我不就得了?”
张延龄站起身来,显得很霸道,“牟千户,请把我也看押了吧!正好印染之事在朝廷限定工期内完不成,我也是罪人,没法跟陛下和皇后交待,那还不如自缚双手,进到诏狱里面好好反省一下……要不你也大刑拷问一下,看看我背后有没有别的什么主使?”
“二公子,请您不要乱说话。”
牟斌冷着脸道,“这里是顺天府公堂,您说的话是可以作为呈堂证据,记录在案的。”
张延龄指了指顺师爷:“这位是顺天府的人吧?麻烦把我的话记录一下,就说,是我主使我家下人出来打人,责任都在我身上!”
顺师爷可不蠢。
他也在想,今天的牟千户咋这么执拗呢?
你抓了人家的匠人,人家上门来讨要,且理据充分,你要是不想放人,只管敷衍就是了,为什么这般强硬回怼?
还是说你的靠山硬到连张氏外戚都不怕?
顺师爷连忙道:“都是些气话,请消消气……如果真有辱骂皇后这种情况出现,就算打了那也是白打,更何况这位……柴先生也有伤在身,我们都瞧在眼中,自然明白孰是孰非。”
牟斌一张脸涨得通红,冲着张延龄道:“万事得讲规矩……二公子如此做,便是公然违背法度。”
“牟千户,你是制定律法之人吗?”
张延龄质疑。
牟斌拱手道:“自然不是。在下不过是按照《大明律》和《明大诰》行事,问心无愧。”
“道理我都跟你讲明白了,是那群士子先动手,我能找到不少人证,都乃四周街坊,既不是我的人,也不是对面的人……
“至于辱骂皇后之事,我这里也能找出不下十人出来作证,甚至可以拉他们到公堂指证,找出是谁先开的头……他们已经签字画押,证明此事的确有……
“牟千户,话都说到这里了,你觉得还不够吗?”
牟斌似乎认死理,听了张延龄的话,充耳不闻,当即把眼睛一闭,冷声喝道:“张二公子,您再不走的话,休怪在下让人轰您出去。”
张延龄怒目相向,道:“我也没想到,您是如此冥顽不灵之人。哦对了,朱指挥使应该还没把这件事上报吧?我不问覃公公怎么说,因为这件事,或多或少跟他有关系。我只想问,怀公公是如何说的?”
牟斌此时心中警铃大响。
但他仍旧没有给与足够的重视。
他只是在想,眼前的少年怎么知道怀公公和覃公公已经问过这件事,并且还是当面听取他的汇报?
张延龄笑道:“所以说,怀公公的意思也觉得……乃我们张家无理取闹,理应受罚,是吧?那你就没把当时情况如实上报?难道说你只挑了重点,有关辱骂皇后和双方争执的焦点,你都轻飘飘一笔带过?”
牟斌仍旧没有回答。
有关锦衣卫如何上报之事,他压根儿就不想在个没有任何官职在身的小国舅身上白费唇舌。
至少在他看来,张延龄没有资格调遣锦衣卫办事。
连张峦做事,都受人鄙视,现在张峦的一个小儿子,就想借助他父亲的威势来锦衣卫耀武扬威?
门儿都没有!
“我真没想到啊,牟千户讲原则竟到了油盐不进的地步,那我只能自行上报了。”张延龄叹道,“打扰了!”
说完,张延龄好像个没事人一样,当即便要带人离开。
牟斌一招手:“二公子请留步。”
张延龄驻足回首,笑问:“怎么?后悔了,想把我看押起来?那尽管来吧!”
“不是。”
牟斌眉头紧皱,义正词严道,“二公子,需要跟您言明,京畿重地,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是个讲法的地方,不能任由人胡来。”
“说得好。”
张延龄也点头,“他人上我张家私人领地闹事,竟成了我们张家的过错,这个法果真得好好解读一番。
“哼,只能说我们张家的靠山似乎有些弱,居然连法度都不偏向我们……算了,我还得入宫一趟,实在太忙了,不然今天真想跟你好好理论一番。
“大哥,走了!”
“哼!”
张鹤龄冷哼一声,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
敢得罪我们老张家真正的话事人,我的二弟!?
不好意思,你牟斌要倒霉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如何倒霉,但过往的经验告诉我,你会很凄惨,因为上一次我二弟亲自出手对付的那个人,名字叫梁芳。
对了,还有个叫彭勉敷的家伙。
反正我只认识这俩倒霉蛋,旁的人我也不认识。
“牟千户,您看……?”
张延龄带着人刚走,这边顺师爷已经快吓尿了,他赶紧拉着牟斌的手,请求道,“得罪外戚是没好下场的……那些人您还是转到别的地方吧。”
牟斌冷声喝问:“又没看押在你们顺天府,你紧张什么?”
顺师爷苦着脸道:“这事已经闹大了,难道您没听那小国舅说吗?他要入宫呢……”
牟斌斥道:“他入宫又如何?哪怕他见到陛下,以咱这位陛下的圣明,难道还会不讲道理?”
“不是,您……”
顺师爷一脸懵逼,随即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您是没听到小国舅说什么,是吧?他可是说了,有人证能证明对面辱骂了皇后!还有人证能证明对面先动手。
“如果真如他所言,以陛下的圣明,还能……胳膊肘往外拐不成?”
牟斌皱眉道:“他胡言乱语,你也相信?”
顺师爷赶紧道:“敝人虽然从未跟这位小国舅打过交道,但以敝人这么多年来在衙门口识人和观人的经验,他可不像是信口胡诌。
“再说了,以如今张家的人脉和势力,要找几个这样的人出来作证,哪怕是伪证,有那么难吗?”
这边顺师爷也很疑惑。
不都说官官相护么?
对面是一群商贾和书生,而这边却是外戚,你们锦衣卫本身就为皇家服务的,竟在这件事上不帮外戚,而帮那群没背景没势力的草民?
是我们顺天府没掌握最新的咨询,以至于没察觉朝廷的最新风向?
怎么感觉……
脑子不够用呢?
牟斌当然不能说这是覃昌等人有意布下的局,以他对怀恩和覃昌的感恩程度,断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反水,无论先前怀恩说过什么,他都觉得,有义务把“张家有罪”的论断坚持到底。
牟斌板着脸道:“要真是如此的话,那就劳烦你去大兴县县衙,无论用什么方法,让那群人开口,以证明是张家人无理挑衅,且并未听到有关辱骂皇后的言辞。”
“牟千户,您这是……要作甚?”
顺师爷感觉到问题重大,甚至有可能牵涉到欺君大罪中去,赶紧拒绝,“这事我们顺天府可做不了主!要是您不能把人接走的话,敝人只能去请示顺天府尹,或在今日日落前,就把人给放走!”
牟斌一脸冷漠之色:“敢包庇者,同罪!”
一下子就把顺师爷给怼了回去。
顺师爷咽了口唾沫,黑着脸道:“要是你们锦衣卫真需要什么口供,那不妨亲自去取。我们绝对不会屈打成招,因为以敝人的经验来看,这群人就算被看押,也不会被看押几天……”
牟斌不理会在那抗议的顺师爷,带着人径直而去。
张延龄带着人出了顺天府,心情非常舒畅。
张鹤龄道:“换作是我,一准儿把顺天府衙给砸了!哼,给姓牟的脸了,跟他讲道理居然没用?二弟,你今天可真牛,跟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说话……听起来就很爽!”
张延龄笑道:“这是气势,就好像斗鸡一样,谁气势弱了,谁就会输。”
“那你赶紧进宫,找咱姐夫,让姐夫办他们!”
张鹤龄笑着催促。
柴蒙为难道:“二公子,这样真的行吗?会不会闹得太僵了?”
说话间还往一旁的覃云身上瞅一眼,好似在说,咱身边就有个锦衣卫呢。
你跟官府闹得不愉快也就罢了,你现在可是在跟牟斌闹。
人家牟斌虽只是个千户,但好歹跟普通千户不一样,人家背景雄厚,马上就要晋升高位了。
张延龄笑道:“牟斌想当锦衣卫的排头兵,跟我对着干,拼命挣表现……我能让他称心如意吗?”
覃云好奇地问道:“二公子,您真有那些……罪证?”
“覃兄弟。”
张延龄道,“有些话,我不妨给你明说。早在他们闹事前,我就已经提前有所察觉和准备。如果有了防备,还能不布置好一切,不在打人前把他们所有的后路都给堵死,你觉得我会轻易派人出手教训他们吗?”
覃云一听就明白了,点头道:“明白了,您必定是已做好万全之策,接下来就该他们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