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贼第七百三十章 缘分_宙斯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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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章 缘分


更新时间:2025年03月29日  作者:夺鹿侯  分类: 历史 | 两宋元明 | 夺鹿侯 | 顽贼 
正文卷

正文卷

凿开辽东边墙,比刘承宗想象中要难一点。

辽河的烂泥滩,给凿墙的宗人营带来不少麻烦。

好在,歹青八旗的反应也很慢。

足足五日,只有两个不足二百人的大队前来,钱士升猜测可能是两个留守牛录。

一队在墙上站了半天,次日一早岸边放炮就给吓跑了,另一个牛录干脆就没上墙,是破边前小股登上城墙的塘骑看见,他们在边内远远地打马环伺,想来防守又不敢,直到边墙被凿开,这才逶迤东行。

崇祯九年,五月二十四,辽河上的浮桥架好,宗人营冲至墙下开始凿墙。

二十五日一早,边墙被凿开四个缺口。

三万余元帅军大举渡河,兵分两路,冲进了歹青帝国的京畿之地。

大军以千余塘骑为前驱,吴思虎率北元营两千余骑,合素巴第七千漠北骑兵凑足一万,破边当日渡过蒲河,一路向东横扫沿途庄堡,朝百里外的盛京长驱。

刘承宗则率一旅三营两万余军队,入边即冲向东南,先渡蒲河再渡浑河,直趋百里外的辽阳。

这个进军路线,说起来还跟钱士升有关系。

刘承宗原本的计划,一样是兵分两路,不过是自己领主力军往沈阳去,由吴思虎、素巴第等人引骑兵在歹青京畿劫掠。

兵分两路很有必要。

素巴第那七千漠北兵虽说前来助战,但毕竟不是嫡系部队,干点捡便宜的事还行,攻城拔寨的硬仗,人家不可能给他打。

至少这次战役,人家不会给他打。

而能攻城的部队,也就高应登的第一旅,他们携带有重武器,不过能不能压制沈阳城头的守军火炮,也得两说。

因此元帅军的原定计划,是刘承宗直奔沈阳城下,凭着兵贵神速,能打破就抢一遭,打不破就扭头把外面扫了,快打快撤。

桥梁架好,边墙凿开,大军准备入边,钱士升老爷子多了句嘴,直接让刘承宗改变战术,以偏师向沈阳进军,主力直袭辽阳。

根据大明的情报,海州、辽阳这道歹青帝国的前线,驻军居然不是八旗,而是直隶黄台吉的天佑天助军。

海州是尚可喜的封地,辽阳是孔有德、耿仲明的封地,他们的家小旧部都在这边。

刘狮子一听是三顺王的封地,当即对吴思虎、素巴第下令,让他们引军去沈阳,自己率两万军队直扑辽阳。

随军的钱士升看着都迷糊。

他提出天佑天助军的封地在海州辽阳,是想让刘承宗躲着辽阳走,孔耿那帮人虽是汉军,但他们跟那些战场上打输了被招降的汉军不一样。

后金有不少汉军,大多是打到弹尽粮绝,被迫投降,改旗易帜后当伪军,针对大明作战时避战倾向严重,算不上中坚力量。

天佑天助军则不同,孔有德是在山东叛乱后主动投奔后金,因此在对抗明军时最为死硬。

钱士升认为,刘承宗打他们是得不偿失,即使赢了也不能削弱八旗力量。

说实在的,钱士升对自己进言不被采纳这事啊,早习以为常了。

因为他啥都见过,心态好得很。

钱士升十二岁拜入顾宪成门下学习,亲自参与了东林书院的重修建立,跟高攀龙学的《大学》,钱龙锡是他的座师,魏大中、文震孟等人是莫逆之交。

四十二岁中状元,没做几年官,因为党争起来,局势凶险,他就自己辞官回家归隐十年。

直到崇祯登基,下诏启用他掌管南京翰林院,总裁《实录》,当时他真觉得崇祯是天降圣君。

把当时年过半百的钱士升高兴坏了,给崇祯上疏。

虽然他在东林书院活了半辈子,还是告诉崇祯,朝廷刚刚遭遇大祸,天下禁不起猛药去大刀阔斧的改革,所以用人不拘君子小人,小人有才不妨大用,这是君主有大豪杰大气概才能做到的事。

意思就是对于阉党,朝廷也要量才而用。

他在南京上疏,皇上在北京钦定逆案,从立案到判决只花了四十九天,拿掉大明二百多个官员。

钱士升第一次感觉这个皇帝有点不对劲。

正好,袁崇焕被弄死,钱士升的座师钱龙锡因为举荐袁崇焕,被人攻击是朋党,原判死罪,后发配定海卫。

钱士升一路护送,沿途照顾,一直送到平江府,随后就给朝廷上书,说自己病了,希望辞官。

偏偏,崇祯因为他护送老师,觉得这是有感恩之心的人,给他升官了。

流民闹起来了,皇上为流贼发愁。

他上疏建议减旧欠的赋税,招流亡广开垦,皇上很高兴,又给他升官,让他入阁,然后开征新饷。

他到北京就给皇帝上疏,说镇压流贼不难,难在根除流贼,国家之患,莫大于民流而上不恤。

入阁三年,他跟各地督抚写信,也多次着重提醒,招抚流民,就得做好分辨和安置工作,分辨出谁是真叛贼、谁是被胁从的流民,分散安插在什么地方、这些人的衣食从哪儿出,不做好这个工作,人家终究还会造反。

这句‘国家之患,莫大于民流而上不恤’,在他给崇祯的奏疏里原封不动出现了两次。

这其实跟指着鼻子骂人一样。

崇祯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不喜欢他的。

而钱士升是早就不喜欢崇祯了。

他觉得皇上对待流民问题急躁到吓人,一边杀旧贼首、招抚旧贼众,一边增饷加税,创造新流民。

你搁这儿募兵呢?

劝不住,没招儿。

皇上天天为钱发愁。

钱士升研究了北京的运河,在齐化门与通州之间,有条通惠河,是元代郭守敬修的小运河。

这条河专运漕粮,每年四百万石南粮北运,屯于通州,其中一百六七十万石从通州运入京师,走的就是这条通惠河。

船运花不了几个钱,但走陆运,这批粮食的脚价就贵了。

到大明,永乐年间堵了,因为没水闸;正统年间修了水闸,水源又有问题;嘉靖朝解决了水源,风水又有问题。

好在嘉靖不信风水,他一个总掌五雷大真人被雷劈了三大殿,能写出《火警或问》号召百姓别信天人感应那一套,能信什么风水。

再说了,风水师什么东西,能比他个神仙还懂风水?

硬修,通船当年就省了十一万两的脚价银。

到万历朝这河道又堵了。

万历年间大运河堵了都不奇怪,别说这只有四十里长的小运河了。

一直堵到崇祯朝,每年从通州运入京师的粮草,在脚价的运费支出少则数万多则十余万两。

钱士升寻思这钱不每年往外白扔吗?

他要重新疏浚通惠河,经过计算,也就花几百两银子的事,俩月就能把事办好,每年船运剩下的钱干啥不行?

京中的风水师又出来了,说白浮引水有损皇陵。

道君皇帝都不在乎的风水师,天天哭穷的崇祯皇帝在乎,修不成。

到这会儿钱士升已经对朝廷绝望了。

七八年来,他向皇帝进献了宽仁、减赋、安民、平贼、开源、节流,大大小小的方略数不清,就没一个能让皇帝完全采纳,全力推行的。

皇帝是一条条看了、一个个夸了、不断的给他升官,但那些落到实处的建议,哪个都没用。

没办法了,钱士升打算回家,尸位素餐这些年,居然一件实事都没干成。

崇祯对他有知遇之恩,君臣有别,他又不能指责这些事没办成是皇帝太过急躁有毛病,只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自己没用。

所以他给崇祯献上了“宽以御众,简以临下,虚以宅心,平以出政”的《四箴》,意思是让皇帝看到心里去,听进去这话,就算他没白干。

这四句话的意思很简单,让崇祯对大臣更直率、更宽容平和,别动不动就关人杀人,用更柔和的政治手段做事。

天下政策是药三分毒,任何未经深思熟虑的政策,负面影响天下都承受不起。

刚献完四策,就赶上武生李璡进言搜刮江南巨室。

钱士升一定要把李璡下狱,是因为害怕,但并不是因为他自己是江南人,害怕将来会被抄家。

而是他早年求学的时候,并没有想着单凭科举入仕讨生活,学了很多经济上的知识。

如今秦晋楚豫及江北已无宁宇,川贵连年战争,两广地处偏远,北直隶更是处于八旗威胁之下,大明看着挺大挺强,西讨憨贼东拒金虏,可实际安稳的地方只剩江南半壁跟一条运河了。

别管江南是穷是富,士绅是好是坏,至少一年几百万石的漕粮真能给运到通州来,这是天下哪里都没有的能力。

那粮食北京看得见摸得着,蓟辽的部队吃得到。

真想抄,把皇城根儿的皇亲国戚抄了,增收还不影响天下局势,江南的漕粮还能运来,好歹也算开源。

你自己抄自己把目前惟一一个还算稳定的江南弄崩,士绅武装起兵反你、佃农奴仆也不感念你的好。

两边打起来闹起来,运河一断,大明这戏还怎么唱?

这么简单的道理,皇帝不懂,难道温体仁也不懂?

崇祯说钱士升整天想着邀名,确实没错。

因为钱士升要甩锅,他真是材力不济,辅佐不了皇帝,也扶不了大厦将倾,所以要留些话,证明不是我想啥都不干,是想干的很多,实在人家不听。

他没办法。

而刘承宗……刘承宗的刚愎自用,比崇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不可能听他的话。

凭钱士升的了解,刘承宗和崇祯中间只要放一面镜子,就能映照出两个同岁暴君。

从边墙到辽阳,这一路可把钱士升颠坏了。

他左思右想都不明白,刘承宗为啥铆足了劲要来打辽阳,终于在距辽阳尚有三十里路驻营歇兵时,问了出来。

刘承宗一听就乐了:“钱阁老也有不懂的事啊?打孔耿的城,确实不能伤及八旗,但能伤黄台吉啊,何况他们不算难对付。”

打沈阳还是打辽阳,刘承宗心里有过一番深思熟虑。

歹青的牲口人畜都收缩到沈阳郊外,即使他能赶在黄台吉之前围攻沈阳,城里的兵员也很充足,时间更紧张,援军一到他就得撤。

当然好处是攻破沈阳,好处一定很大。

辽阳的财富未必很多,攻破城池都未必比掠夺沈阳郊外的收获大。

但好处是一旦打下来,就能动摇黄台吉的统治。

因为孔耿的部队,在后金的生态位并不是主力军队,而是像刘承宗的蒙古军团、祖大寿的夷丁一样,直属于首领的对内震慑力量。

把这支力量撅折了,黄台吉的统治肯定要摇一摇。

钱士升格外聪明,起初是没往这个方向去想,但这会儿刘承宗一说,他就反应过来了。

“大元帅攻辽阳,是想让东虏内乱?”

刘承宗先点头后摇头:“内乱,不至于,只是让他的统治更费劲罢了。”

八旗是封建贵族,失去三顺王的军队,黄台吉手上掌握的力量就和其他大贵族相差无几,自然会增加统治变数。

钱士升闻言,面上仍带忧虑,似乎仍觉得刘承宗决意攻打辽阳的计划不妥,道:“可孔耿等叛将剽悍,必会据城死守,恐怕……”

“我看未必。”

钱士升还没说完,就被刘承宗打断,摇头道:“那是明军,钱老爷也说了,他们是叛将,投奔东虏剃了头,对阵官军自出死力,否则首级不保。”

刘承宗抬手环指大营:“这也是叛军,军中剃秃瓢留小辫子的达兵甚多,我又不治他们叛乱投虏之罪,他们怕啥?”

“这……”

钱士升一时语塞,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就在这时,蹬蹬的脚步声从帐外传来,张献忠引着传信兵入帐,道:“大帅,一旅急报。”

“来。”

刘承宗接过书信,就见是高应登的笔迹,说第一旅的游骑夜巡,逮住了辽阳派出来的夜不收。

审问之下,得知辽阳有两座城,太子河西岸是辽阳老城,东岸是努尔哈赤修的东京城,里面有汗王宫殿,城东还有歹青祖陵。

此时辽阳只有孔有德带兵驻守,城内守备空虚,汉军先被石廷柱抽调兵员,随后又被黄台吉征召了耿仲明与火炮部队,城内仅有兵员三千。

高应登来信询问,明日抵达辽阳城,是否分别攻河对岸的东京城。

“耿老二没在,先收拾了孔有德也一样。”

刘承宗回首对赵跻芳道:“写信,先打辽阳老城,小心防范,别被人家出城袭击。”

说罢,他才对钱士升道:“攻打辽阳,还有一个好处,能把黄台吉的八旗主力引过来,让我军前往萨尔浒的偏师一路捅到他建州老家去!”

刘承宗说着,不禁摇了摇头:“祖坟跟老家没在一块,还都让我给找着了,这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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