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彧的暗卫,行事果然稳妥。
不多时,便找来了医女、奴婢等。
“回禀郎君,登州刺史已然听闻公主与您的行踪,这几个奴婢,便是刺史从刺史府抽调出来的!”
“刺史亲自将人送到客栈,他就在客栈的大堂候着。”
暗卫站在客房门外,躬身回禀着。
王姮闻言,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这刺史倒是个伶俐的。”
也十分能干,楼彧和她一前一后抵达登州,才不过一夜的功夫,登州刺史就收到了风声。
由此可见,登州刺史这个父母官,在本地,还是相当有威仪的。
登州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这位刺史。
“说起来,这位刺史也不是外人,是你的亲戚。”
楼彧明白王姮所说的“伶俐”二字,他便笑着回了一句。
此刻的他,不再阴暗,也没了那股子的妖媚,重新变回温润君子的模样。
“我的亲戚?”
王姮挑眉,她正儿八经的亲戚并不多。
但,身为世家,总有许多七拐八绕的便宜亲戚。
“算是前亲戚!”
楼彧行事素来滴水不漏。
当初锁定王姮出京的目的地是登州后,就将登州现任、前任的父母官,下辖的几个县的县令,府、县等衙门的主要官吏,以及当地的豪族、乡绅等资料,全都调查、汇总。
所以,楼彧抵达登州后,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帮王姮“善后”。
许是楼彧的动作太大,即便没有张扬,还是露出了风声。
这才引来了登州刺史府的关注。
听王姮评说此人“伶俐”,楼彧便缓声道:“他姓崔。”
王姮瞬间明白,“我前继母崔氏的族人?”
“更准确的说辞,是崔氏的堂兄。”
楼彧并不急着去见崔刺史,他更关心王姮:“阿姮,先不必管他,你的身体最要紧。”
楼彧自己的大腿内侧已经磨皮、结痂,他却仿佛感受不到。
他只担心某个娇气的小丫头:“先让奴婢们伺候你洗漱、更衣,再让医女为你看诊、上药。”
“崔刺史是崔家人,可他更是聪明人,他不敢对你这位琅琊公主不敬!”
所以,刺史府送来的奴婢,还是可信的。
崔刺史不会为了一个已经跟王家和离的堂姐,就贸然得罪堂堂公主。
即便这个公主并不是皇家血脉,崔刺史也不会傻到因此而落个“不敬皇室”的罪名。
“阿兄,你的伤,只会比我更严重!你也处理一下吧。”
楼彧关心王姮,王姮也担忧楼彧。
她可没忘了,就在刚才,这个看着高挑英武的少年,站都站不稳。
“……放心吧,我无事!”
见王姮不再与自己生分,而是跟过去一样,关心他、亲近他,楼彧的笑意延伸至眼底。
他刚才不过是做戏。
他的身体,确实受了伤,整个人也几乎达到了极限。
但,人追到了,婚事敲定了,楼彧心底充满了喜悦与满足感。
不过是等一等,再撑一撑,他可以!
“阿姮,你先来……”
楼彧艰难的将视线从王姮身上挪开,他扬声喊道:“叫那几个奴婢过来!”
其实,如果可以,楼彧更想亲自照顾小丫头。
就像小时候一样,帮他洗手,为她穿鞋……那时的阿姮,白白胖胖,比他养过的狸奴、豹子、老虎等宠物都要乖巧、可爱。
可惜,阿姮不是宠物,她也长大了。
“还好,阿姮与我有了婚约,再过些日子,便能嫁给我!”
楼彧顶着一张清风朗月的脸,心底却暗搓搓的想着:等成了亲,阿姮的许多事,我就可以亲力亲为!
到时候,就再也不用那些奴婢了!
幸亏王姮听不到楼彧的心声,否则她一定会无语:连婢女都嫉妒?
她从小就是呼奴唤婢,从穿衣到吃饭,不管是在家还是出行,一时一刻、事无巨细,都离不开奴婢的伺候。
若是楼彧因此而“发疯”,那可就麻烦了,除非他什么都不干,天天守着王姮,否则他就只能忍着。
王姮作为土生土长的古代贵女,可以没有父母,可以不要夫君,却决不能离了奴婢。
没有人伺候,她连衣服都穿不好,连头发都不会梳。
还有诸如做饭、刺绣等等活计,王姮也都依赖各司其职的奴婢。
外头的人,听到楼彧的吩咐,便赶忙将几个刺史府送来的奴婢带进客房。
还有浴盆、热水等,也都送了来。
这些奴婢,都是刺史府,确切来说是崔氏的家生奴婢。
祖上几辈子都在崔家当差,从小学规矩,服侍主子,都是“专业”的。
虽然王姮不是她们的主子,她们对这位皇家贵女并不了解。
但,她们伺候起来,却十分的熟练。
洗刷浴桶,准备澡豆、棉布巾子……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楼彧冷眼看着,见她们行事极有章法,这才放心的离开。
“阿姮,你且自便,我去楼下看看!”
安置好了王姮,楼彧也就有心思去见那位崔刺史。
客房的屏风后,几个奴婢已经开始服侍王姮解发解衣。
“嗯,阿兄且去!”
王姮应了一声,便扶着奴婢的手,迈进了浴桶。
水,略热些,却在王姮的接受范围。
且,折腾了这几日,王姮只顾着赶路,即便有休息,也只是简单的擦拭。
王姮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般脏过。
她隐约都能闻到头发里的怪味儿。
“……刚才,我就是顶着这么一身的灰尘,手把手的扶着阿兄,还与他摔在了一起?”
王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娇美的小脸瞬间涨红。
“算了算了!就当没发生吧。”
王姮极力的自我安慰着,“再者,我就算是灰头土脸,也是最美的!”
没办法,人长得美,就是可以随意的“糟蹋”!
王姮很快压下那股羞耻与尴尬,开始享受沐浴的惬意。
她将身子埋进水里,温热的水,恣意的浸泡着。
浑身的毛孔,似乎都被打开。
因着骑马而导致的腰酸背痛,骨头散架等,也都被热水安抚着。
王姮舒服的险些呻吟出声,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扑通”的声响。
王姮心头一跳,这是重物落地的声音,难道有刺客?
她赶忙睁开眼睛,从浴桶里坐直了身子。
王姮左右环顾,就看到浴桶旁,有个奴婢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不是刺客!
但,似乎也是个麻烦。
王姮蹙眉,沉声道:“你是谁?为何下跪?”
大虞朝虽然等级森严,却也不会总是跪来跪去。
臣子见到君王,除了大朝会等郑重的场合,基本上都不会下跪。
庶民见到官员,除了公堂之上,也不会随意下跪。
就是奴婢,在主子面前,亦无需动辄下跪。
尤其是此刻,这奴婢还在当差呢,伺候主子要紧啊,跪什么跪?
除非——
“奴阿珠,本是海边渔村的采珠女,惨遭渔霸戕害。除了奴,全家无一活口!”
那婢女跪下后,便连连叩头。
砰砰砰!
只几下的功夫,婢女略显暗沉的额头上,便红紫一片。
王姮挑眉,“恶霸欺辱?那你该去当地的县衙,而不是混到我的身边!”
王姮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浴桶。
几乎是瞬息间,身着胡服的阿蛮,便从外间闪了进来。
王姮没想到,刺史府送来的奴婢里,居然还混进了一个“鸣冤”的可疑之人。
王姮作为古代贵女,她即便善良,也会多思多想。
遇到向她求救的可怜人,王姮第一个反应不是对方真的有冤屈,而是怀疑她另有所图。
阿蛮挡在浴桶前,全身戒备。
看到阿蛮,王姮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些许。
名叫阿珠的采珠女,虽然被忽然出现的阿蛮吓了一跳,可今日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不敢放弃。
忍着惊慌与畏惧,她回答王姮刚才的话:“奴去县衙告状,那狗官却收了渔霸的银子,不但没有为奴做主,反而将奴打了一顿、赶出了县衙。”
“奴实在无法,便来到府城,想要去刺史府告状。”
“只是,奴担心刺史与那县令一般,都是与贼匪勾结的狗官,便想办法卖身入了刺史府……”
阿珠一番讲述,声泪俱下。
她就是个卑微的采珠女,突遭横祸,只想为家人讨要一个公道。
正规途径,她走了,走不通。
所以才另辟蹊径。
她原本是想通过其他方式,利用刺史府的贵人,为家人鸣冤。
没想到,老天竟这般垂青于她,登州来了个比刺史都尊贵的贵人——琅琊公主!
这可是公主啊,皇帝的女儿。
金枝玉叶,高贵尊荣。
若是能够求得她为自己做主,她定能为家人报仇!
王姮听完阿珠的讲述,表情没有太大的起伏。
阿珠的经历,可怜吗?
可怜!
但对于王姮这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古代贵女来说,她见过更多、更可怜的人。
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的,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对与错。
与其关注所谓“正义”,王姮更看重这人对自己是否有用。
有价值的人与有冤情的人,王姮本能的会选择前者。
她忽的想到了什么,问了句:“你说你是采珠女?那你的水性,一定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