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占农田,欺行霸市什么的,赵孝骞不好深挖,没有太大的意义。
就算证据充足,也根本动摇不了柴家。
在朝堂诸公的眼里,这点小罪名根本不算个事儿。更何况柴家还有免死金牌,拿到哪里都办不了。
但收容朝廷钦犯,江湖盗匪,当地官府不敢入门查究,这一条就值得玩味了。
这条罪名可大可小,看怎么操作。
特权掌握在柴家人手里,但权力同时也掌握在赵孝骞手里。
柴家的特权不过是一面盾,只能抵御伤害,但赵孝骞手里的权力却是一支锋利的矛,如果刺不穿盾,不妨多刺几次。
拍了拍手里的案宗,赵孝骞指着上面关于收容朝廷钦犯的内容,道:“这一条,皇城司重点查一查,拿到具体的实证。”
赵信躬身:“是,三五日内必有消息。”
“另外,在柴家府邸附近布下皇城司眼线,从今日起,严密监控柴家进出之人,若遇可疑,可临机秘密拿问,但不可打草惊蛇。”
“是。”
赵信退下,赵孝骞继续翻看案宗,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厚厚的不法证据,皆是柴家干的,皇城司的调查不会出错,柴家的恶迹不仅在大名府,还包括河北东西两路多府多地。
柴家不问政,不涉政,当代家主柴若讷除了世袭崇义公外,也就兼了一个“判官公事”的闲职。
但柴家的商业版图却发展得极广,大宋北方各地皆有商铺,商队和田地。
柴家如此扩充商业版图,积累财富的过程并不干净,为了攫取利益,柴家干过不少让人家破人亡的恶事。
这个家族的商业版图扩充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笔笔血债,而当地官府根本不敢问。
可以说,柴家已成了大宋的一颗毒瘤,他们欠下的血债就算全族被诛也不过分。
赵孝骞难得耐心地翻阅了许久的案宗,皇城司查出来的一桩桩跟柴家有关的案子,赵孝骞越看心头怒意越盛。
最后索性合上了案宗,不忍再看下去。
行了,已经够了。
他的心里,已对柴家判了死刑,既然是死刑,剩下那些案宗看不看,已经不重要了。
成年人的爱憎,不会那么莫名其妙,因果都是有迹可循的。
那种在大街上你踩了我一脚,我撞了你一下,购物时莫名被嘲讽几句,这样的矛盾是构不成生死大仇的,否则未免就显得可笑了。
真正的生死大仇,要么关乎正邪善恶,要么关乎利益。
当然,或许也关乎亲情爱情。
赵孝骞本身与柴家并无恩怨,自从赴任真定府以来,他与柴家井水不犯河水,从来不曾结怨。
令他下定决心除掉柴家的原因,是眼前这一摞厚厚的案宗。
赵孝骞并不愿代表什么正义,他很清楚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柴家一定代表邪恶,而且邪得离谱了。
这颗河北地界上的毒瘤不连根拔掉,未来还不知有多少百姓遭受柴家的荼毒,而且柴家的手已经伸到真定府的地界上。
真定府是赵孝骞的地盘,辖下的百姓就是他必须要护的犊子,为了保护百姓,柴家必须灭族。
丹书铁券又如何?世上王法最大,任何人都不准超越王法而存在。
大宋开国之后赐给柴家丹书铁券,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错误,现在到了该纠正的时候了。
沉吟半晌,赵孝骞提笔伏案,开始书写奏疏。
数日前,端掉玄清观后,赵孝骞写过一道奏疏,详细禀奏了关于柴家的恶迹。
那道奏疏还没等到赵煦的回复,大抵是赵煦睡觉前关机了。
现在赵孝骞继续写第二道奏疏,同样也是禀奏柴家不法事,这一次就严重多了。
赵孝骞也不添油加醋,只是有理有据地把柴家做过的恶事述说了一遍,并且附上皇城司调查的结果和证据。
用了两个时辰,赵孝骞终于写完了奏疏,轻轻吹干了上面的墨渍,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封口打上火漆,附上柴家罪证,命人紧急送往汴京,不经政事堂,直接面呈官家。
做完了这些,赵孝骞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道奏疏,一定能让赵煦对柴家产生不满和忌惮。
以前的柴家并不显眼,至少赵煦没怎么对柴家关注过,而柴家也很聪明,恶事做尽,但很小心地不触碰官家的底线。
这就形成了两者暂时相安无事的局面。
现在不同了,有些罪证如果拆开来看,或许算不得什么,比如柴家占了多少亩农田,送到赵煦的案头,这算事儿吗?又比如柴家低价买进了某城某街的某某商铺,把原主打成了重伤,这算事儿吗?
是的,拆开来看,都不算事儿。
可是合在一起呢?
对赵煦的心理冲击够不够大?
赵孝骞最后还补了刀,他特意提到了“丹书铁券”,重点强调柴家就是倚仗丹书铁券,才敢行如此多的不法。
这话的意思是,丹书铁券已成了超脱朝廷王法的存在。
赵煦看在眼里,他难道会无动于衷?
王法即是皇权,哪个皇帝能心平气和接受世上有超越皇权的存在?
当初为示恩德而赐下的超越皇权的东西,终将成为家族的催命符。
这是历史的必然逻辑。
柴若讷离开真定城后,赵孝骞耐心在府里等了几天。
他在等柴家的表态。
前几日的酒宴上,赵孝骞当面警告过柴若讷,真定府辖下类似玄清观那样的存在,必须消停结束。
赵孝骞在等柴若讷的回应。
皇城司在紧锣密鼓地秘密调查柴家,但眼前的事也要关注。
真定府辖下,赵孝骞不准柴家的势力插手进来,如果以前已经存在,必须马上退出。
这是赵孝骞给治下百姓的交代。
治柴家的罪是后话,赵孝骞要先把自己的地盘打扫干净。
很遗憾,赵孝骞足足等了三天。
三天的时间,柴家如果愿意做出反应,已经足够了,可惜柴家毫无动静。
皇城司查到的真定府地面上,跟柴家有关的道观,寺庙等敛财性质的不下十座。
不仅如此,真定府地处边境,常年战乱而致盗匪丛生,地界上常有盗匪抢掠,而皇城司查出的结果,至少有三五股盗匪势力也跟柴家有关,或者说他们本身就是柴家的势力,为柴家攫取利益。
皇城司的调查结果有一条,柴家常年与河北的江湖人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已经坐实了的是收容朝廷钦犯,自然更免不了与盗匪之流来往,甚至直接的财力支持。
手上有几股盗匪势力,对柴家来说,或许不是抢掠钱财那么简单,盗匪这种见不得光的黑恶势力,有时候能帮忙解决柴家很多阴暗面的问题,柴家的商业版图扩充如此之大,估计跟盗匪脱不了干系。
说实话,赵孝骞以前真没怎么关心过辖下的治安问题,他的注意力放在宋辽两国的高度,他的眼里只有朝廷正规军队的攻守,以及对整个天下的战略部署。
而辖下的盗匪问题,赵孝骞确实有些忽略了。
他率领朝廷军队只是打下了许多新的疆域,但疆域的治理方面,朝廷还来不及开府建衙,行政基本是一片空白,这就给了盗匪们一个发展壮大的良机。
当然,现在赵孝骞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盗匪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已经给了柴家三天时间,真定府辖下跟柴家有关的道观,寺庙,盗匪等,皆毫无动静。
赵孝骞的耐心已经耗光了。
这就是典型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于是赵孝骞当即叫来了陈守,令他派人赴拒马河大营,用他的虎符调动兵马,由折可适率军一万南下,于真定城下集结。
真定府衙有差役,城里也有厢军,但这件事,差役和厢军办不了,赵孝骞只能调动禁军。
数日后,折可适奉命赶到真定城下,带来的是龙卫营的原班人马共计一万,携带了火器和充足的弹药。
赵孝骞当即出城,进了龙卫营临时搭建的大营。
折可适热情地迎了上来:“殿下,可想死末将了!”
“滚远点,我不好这一口儿!”赵孝骞不客气地将他踹到一边,道:“我不在大营这些日子,军中可有变故?”
折可适摇头:“副使许将与种建中将军治军严谨,每日操练风雨无阻,汴京带来的三万人马与原来的龙卫营混杂而居,双方已经很融洽了。”
“那就好,军中可有出现派系?什么龙卫营一派,汴京新兵一派……”
“没有没有,绝无此事。种将军和末将一干人等深知殿下的忌讳,但凡出现苗头,当场就掐死。”
折可适呵呵一笑,道:“袍泽们跟着殿下,是想建功立业,升不了官儿至少也能发点财,养活一家老小,说不定还能让子孙翻个身,军中派系这种无聊的事,大伙儿都没心思干。”
顿了顿,折可适终于问到了正题:“殿下突然调动兵马,可是有事?”
赵孝骞点头:“有事,调兵当然是为了杀人。”
“杀谁?殿下尽管吩咐,老折给殿下办得妥妥当当。”折可适立马露出恶煞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