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南仙,仙女一样的名字。
也不知为何,千年以后“小仙女”成了贬义词,但眼前这位女子确实配得上这个名字。
耶律南仙下车到行礼,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从她的身段和气质上看,此女已有绝色之姿。
赵孝骞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耶律南仙一直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他却久久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赵孝骞才缓缓道:“成安公主,抬起头。”
耶律南仙听话地抬头,露出那张令男人窒息的绝色脸庞。
远山黛水,眉目如画,唇若樱瓣,鼻若琼山。
完美的五官搭配在一起,成就了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庞。
赵孝骞不得不承认,在见到她容貌的一刹那,他的心跳也有过短暂的停顿,依稀间仿佛见到了前世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在毕业前的花树下翩翩起舞,一刹即是永恒。
深吸了口气,赵孝骞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这辈子出身富贵,他见过的绝色美女太多了,无形中已提高了他审美的阈值。
耶律南仙很美,但,不足以令他迷失心智。
目光清明仔细地打量她,赵孝骞缓缓点头。
耶律南仙的美,是值得细看推敲的,不仅乍见惊艳,而且属于耐看型,越看越觉得完美无瑕,简直是女娲娘娘精心雕刻的完美样品。
她既有北方女子高挑的身段,也有一股南方女子温婉柔和的气质,南北两种气质糅合在一起丝毫也不觉得违和。
再仔细看,赵孝骞敏感地发现这位女子有些与众不同。
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有一种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淡漠气质,明明是绝色美女,却仿佛有一种得道高僧的淡泊。
淡泊的不仅是名利,还有生命以及天下万物,好像在她的眼里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是过眼云烟,给人一种“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的随意感。
打量良久,赵孝骞缓缓道:“成安公主?”
耶律南仙敛衽:“是。”
声音有点清冷,但很好听。
赵孝骞瞥了旁边欲言又止的李金真,含笑道:“辽夏和亲没有顾及大宋的态度,所以,殿下与李乾顺的这桩婚事,恐怕办不成了,你恨不恨我?”
耶律南仙面色不变,依旧淡然:“无所谓。”
赵孝骞笑了。
“无所谓”三个字,已完美诠释了她的性格。
赵孝骞所料不差,这个女人果真对身外的一切都很淡漠,哪怕是她的终生大事,甚至是她的生命,都无所谓。
现在如果一柄刀架在她脖子上,问她想不想死,估计她的回答仍然是“无所谓”。
赵孝骞两辈子都没见过破碎感如此重的女人了。
好赌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弟弟,破碎的她……
这女人若活在前世,不知能把多少富二代钓成翘嘴。
赵孝骞在不断观察她时,耶律南仙也很坦然地打量着他。
眼前的这位少年郡王模样很英俊,二十来岁的年纪,身披鱼鳞铠甲,身后一众剽悍的武将众星拱月般把他半围在中间,愈发突出他的威势,像一头懒洋洋却可怕的猛虎,安静地盘踞在深山中。
耶律南仙深吸了口气,目光与他直视:“你是赵孝骞?那个打败大辽多次,杀我十五万将士的赵孝骞?”
赵孝骞含笑点头:“是我。是不是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股国仇家恨骤然涌上心头,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
耶律南仙摇头:“你们男人的事,是生是死,死了多少,我不关心。”
随即耶律南仙又道:“只是你在大辽很出名,我被养在深闺多年亦听说过你的名字和事迹,一时有些好奇。”
说着耶律南仙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走到赵孝骞面前,突然举起了小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他胸口一拳。
赵孝骞身披铠甲,胸前铁甲防护,耶律南仙这一拳不仅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反而打痛了她的手,她缩回手,美眸里很快泛上泪光。
赵孝骞和身后一众将领被她的动作惊呆了,一时竟忘了反应。
不远处的陈守和禁军们却目光一凝,下意识地拔刀。
刀刚出鞘一半,赵孝骞一记眼神瞥过,陈守和禁军护卫们立马将刀归鞘。
抬手轻抚了一下胸口,赵孝骞好笑地道:“公主殿下能否解释一下,刚才这个动作是啥意思?小拳拳捶我胸口撒娇?”
耶律南仙面无表情地摇头:“为我大辽战死的将士们报仇。”
赵孝骞和众将惊愕不已。
“你不是说,你并不关心男人的事吗?”
耶律南仙道:“我不关心,但我被大辽天子册封为公主,站在家国大义上,面对杀我辽军十五万的仇人,是必须要做点什么的。刚才那一拳,便是我这个大辽公主所能做的极限了,我已无愧。”
赵孝骞饶有兴致地道:“你不觉得自己这一拳太轻了么?”
耶律南仙认真地道:“其实刚才我有想过用匕首刺杀你的,但你身边猛将和禁卫众多,刺杀不可能成功,连你的汗毛都碰不到,还不如打你一拳算了。”
“刺杀我,你不怕死?”
“无所谓。”耶律南仙又恢复了破碎的模样,平静且淡漠。
赵孝骞大笑起来,这个女人的求生欲望基本没有,生死看得很淡,而且说话做事思路异于常人,好像有点意思。
“刚才那一拳,我已领教了,以后你还会杀我么?”赵孝骞笑道。
耶律南仙想了想,道:“有机会的话,应该还会的。”
说着耶律南仙看着他,露出歉意的眼神,道:“抱歉,你毕竟是大辽十五万战死将士的仇人,打你一拳是远远不够的。”
赵孝骞也认真地道:“下次想杀我,可要筹谋周全,不要再失败了。”
耶律南仙正色道:“我会尽力的。多谢郡王殿下理解。”
赵孝骞笑道:“不理解,但尊重。”
“那也多谢了。”
二人浑然忘我的对话,周围的将领和禁军们都惊呆了,愕然的眼神不停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完整见证了两个思路不正常的家伙的灵魂交流,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怒。
赵孝骞扭头吩咐道:“陈守,在兵马司官署后院腾出一间房,请公主殿下和这位,嗯……这位不配拥有姓名的宫女住下,饮食起居照顾好,尽量精细豪奢一点。”
陈守目光戒备地看了耶律南仙一眼,不情不愿地抱拳领命。
耶律南仙不卑不亢地盈盈敛衽:“多谢殿下礼遇。”
战战兢兢的宫女搀扶着她,在陈守的领路下,朝官署款款走去。
临走之前,耶律南仙回头,深深地看了赵孝骞一眼。
赵孝骞与她的目光接触,不由浑身一震。
来了来了!破碎感又来了!
“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
脑海里莫名冒出一首歌,反复在他耳中回荡。
赵孝骞感觉自己快不正常了,下意识敲了敲脑袋,使劲甩了甩。
“谁?谁特么在我脑子里唱歌?”赵孝骞惊怒道。
截下了送亲队伍,赵孝骞对李金真的态度还算客气,将他和西夏使团几名官员请到官署正堂设宴款待。
李金真和西夏官员们全程苦着脸,沉默地喝着闷酒。
他们好像再也找不到快乐了……
被宋军抢走了和亲的公主,李金真和官员们都不知如何向李乾顺交代。
赵孝骞干的这事儿,往轻了说,是宋廷不乐意见辽夏联盟,于是站在实力的角度,果断干涉了这桩和亲。
往重了说,大宋的郡王强抢西夏国未来的皇后,李乾顺莫名其妙被戴了一顶绿帽,传出去不知天下人将何等的震惊。
而西夏国的皇室威严和荣誉也将大受打击,沦为朝野议论的笑柄。
后果很严重,但李金真能怎么办?
在赵孝骞面前,他只是一只蝼蚁啊!
盛宴当前,见李金真闷闷不乐,赵孝骞勾住了他的肩膀,笑道:“开心点,多大个事,我抢的是别人的婆娘,又没抢你的婆娘,你这一脸屈辱的样子给谁看?”
李金真闷了一口酒,叹道:“我倒宁愿殿下抢的是我家婆娘,事情反倒没那么大……”
赵孝骞冷笑:“你特么许愿呢?抢你家婆娘,美不死她!”
李金真无助的眼神望向他,道:“殿下欲如何处置成安公主?”
赵孝骞无所谓道:“先养着吧,不会亏待她的。”
“总之就是,成安公主不重要,我如何处置公主也不重要……”
“什么重要?”
赵孝骞缓缓道:“李乾顺娶不成辽国公主,这个很重要。”
李金真心头一颤,他已明白了赵孝骞的意思。
赵孝骞拍了拍他,道:“你我两次见面,勉强也算朋友了,我这人从来不做让朋友为难的事。”
“回头我写一封书信,你当面交给李乾顺,他看完信后,就不会责怪你失职了。”
李金真怔了一下,随即大喜,起身就行礼:“多谢郡王殿下救我。”
赵孝骞笑道:“你不必谢我,回到西夏后,你也多劝劝李乾顺。宋辽三场大战,辽国皆败,如今天下的形势已大不相同了,李乾顺若还想跟辽国捆绑在一起,无异于抱着沉船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