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苑内,一片空旷青翠的草地边,路边的一辆马车莫名摇晃起来,伴随着吱吱呀呀有节奏的声响。
十几名王府侍妾远远地看着摇晃的马车,一个个掩嘴偷笑,俏脸通红指着马车,不知议论着什麽。
许久以后,赵颢被人扶下车,脚步有点虚浮。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盒,里面是一颗拇指盖大小的红色丹丸,赵颢盯着丹丸犹豫了一下,仰头吞进了腹中。
略显苍白的脸色很快红润起来,人也变得精神奕奕。
赵颢哈哈一笑,指着草地上另一名侍妾喝道:「你,就是你!傻愣着作甚?
上来给本王生儿子!」
侍妾又羞又喜地上前,上了马车。
很快,马车又开始摇晃。
这次摇晃得比较久,正在此时,琼林苑内一队禁军兵马过来,被守卫在周围的王府禁军拦住。
双方的禁军指挥各自上前,互相交流了几句,随即王府禁军指挥一惊,急忙跑到马车侧边。
「殿下,殿下!此地不可久留。」
摇晃的马车瞬间止住,里面传来赵颢不耐烦的声音:「何事?」
「官家今日欲游园,宫中班直已至,圣驾即可便到琼林苑。」
马车内的赵颢一惊,急忙道:「快把马车挪到路边,不可拦路,扰了圣驾!」
王府马车很快被移到路边的草地上,赵颢在马车里手忙脚乱地穿戴衣裳。
然而很快琼林苑的林荫路上便出现了赵煦的銮驾,仪仗队伍的前方,随着宫人的呼喝,尚未穿戴整齐的赵颢不得不匆忙下了马车,安静地站在路边躬身行礼。
銮驾即将经过赵颢身边时,却突然停下,里面传来赵煦惊异的声音。
「?这不是楚王叔麽?」
銮驾的珠帘掀开,贴身内侍郑春和小心翼翼地将赵煦扶下来。
赵颢急忙躬身长揖:「臣楚王颢,拜见官家。」
赵煦见他肥胖的身子连弯腰都费劲,不由笑着亲自上前扶起了他。
「自家亲人,不必见外,虚礼是给外人看的,你我叔侄见礼意思一下便可。
赵颢感激地道:「谢官家体谅,但臣以为礼不可废,礼不可怠——
「好了好了,王叔何时学会那酸腐儒生那一套?你多学学子安,他在朕面前可没客气过,还跟朕抢菜吃呢,哈哈。」
话音一顿,赵煦这才看清楚赵颢的模样。
此时的赵颢衣冠不整,半边襟口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衣,头发凌乱,发髻松垮,就连皮肤也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润赵煦惊异地睁大了眼,随即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赵颢身后不远处,一名王府女眷也是衣衫略显凌乱,发髻松散。
赵煦似乎明白了什麽,脸色不由一黑。
环视四周怡人入胜的风景,再看看这美丽风景里的狗男女大白天的,还是在皇家园林的野外,这位王叔玩得挺花呀。
赵煦脸颊抽搐了几下。
朕的琼林苑,脏了。
假装什麽都没发现,赵煦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如春风。
「王叔今日竟有雅兴游园,想必也是听说了北方前线的消息,出门庆贺一下的吧?」
赵颢眨了眨小绿豆眼,北方前线的消息,他当然听说了,但跟今日出门游园完全无关。
他出门纯粹只是打个野炮而已。
「啊,听说了,臣听说了,消息振奋人心,臣为官家贺。」
赵煦笑道:「王叔生了个好儿子啊,大宋立国百年,何曾如此扬眉吐气过,
哈哈!今年开春辽国还遣使臣来,说是要岁赐,朕呸!哪来的脸,居然还好意思要岁赐?」
「朕当即就跟辽使说了,从今以后,大宋对辽国的岁赐已停,辽国若不满意,尽可兵戎相见,先问问咱们大宋成边真定的河间郡王答不答应。」
赵煦说得眉飞色舞,整个人散发着欢愉的气息,显然这件事确实令他非常解气,多年的屈辱终于在战场上找回来了。
赵颢也很高兴,但还是谦逊地道:「此皆官家之德威,令辽国不得不屈服仰望,吾儿孝骞纵有小胜,亦是官家面授机略之功,孝骞不过是照官家的意思办理而已,算不得什麽。」
赵煦哈哈大笑:「王叔谦虚了,朕可没那麽厚的脸皮,子安的功劳是他和魔下将士实实在在一刀一枪拼来的,王叔有子若此,今生就安享清福便是。」
说着语气一顿,迅速了一眼衣衫不整的王府侍妾,赵煦默默叹了口气。
说什麽废话呢,王叔早就享清福了,而且享得很过分。
那事儿,就那麽有意思吗?
「朕——朕回头令郑春和送点贡品给王叔吧,」赵煦叹道:「河北路的官员进贡了上好的北方山参,虎鞭,鹿茸,灵芝——」
「唉,王叔随便吃吧,你保重身子。」
赵颢躬身道:「多谢官家厚赐,皇恩浩荡,臣愿以残躯为官家效死——
「别说什麽效死了,但求王叔莫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否则朕该笑死了。」
赵颢尴尬地笑:「不会的不会的,臣没那麽不争气。」
赵煦转眼一扫,见路边的空地上跪着十几名女眷,显然都是楚王府的侍妾,
赵煦的脸颊又抽搐了几下。
指了指四周怡人的风景,又指了指赵颢,赵煦有心想提醒,如此美丽怡人的风景里,最好别干伤风败俗的事儿,这皇家园林朕还要游玩呢。
然而话到嘴边,赵煦终究还是黯然叹了口气。
罢了,你爱咋咋。
一位只知吃喝玩乐的亲王,除了偶尔干点有伤风化的事以外,还有什麽缺点?
重回銮驾,仪仗车马启行。
赵煦独坐在銮驾内,脸色却更明媚开朗了几分。
自赵孝骞赴任真定府以来,数月间捷报频传。
赵煦与他商议的战略,原本以为要数年之久才见端倪,没想到赵孝骞刚上任就对辽国形成了军事上的压制,不仅两败辽军,歼敌七八万,还敢北渡拒马河,
对辽国进行军事威。
换了往年,谁敢这麽干?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啊,可在赵孝骞的手里,偏偏就实现了,而辽国偏偏也认栽了。
按照这样的进度和节奏,赵孝骞收复燕云十六州恐怕也不远了,赵煦现在要做的,便是无条件在后方支持他,让赵孝骞免于后顾之忧。
赵煦又想起前些日朝堂上的议论。
赵孝骞作为宗亲和臣子,与辽国交战只胜不败,朝中其实已有了窃窃非议,
尤其是最近赵煦为彰赵孝骞之功,恩荫其父,封赵颢为「平章军国重事」,这可是一品官,尽管没什麽实权,但位在宰相之上。
父子俩官爵显赫,几乎已是人臣之巅,朝臣们怎能没有非议?
很多人努力了一辈子,想尽各种办法钻营攀附,终其一生也只混了个三四品的官儿,一辈子差不多就到头了。
而楚王父子却能平步青云,升官普爵如同吃饭般简单平常,叫别的朝臣怎能不眼红嫉妒?
朝中的许多非议后来渐渐形成了统一的声音,那就是,河间郡王赵孝骞出身宗亲,经略河北,更是手握重兵,魔下龙卫营几乎无敌于天下,连辽国都不敢轻授其锋。
如此逆天的本事,若赵孝骞心怀不忠,让魔下将士掉转过来对准汴京,大宋如何是好?
赵煦听到这些非议时,心陡然一沉,但还是强忍住了。
朝臣们的非议,赵煦心底深处有没有想过呢?
他当然想过,他是皇帝,不是傻缺,臣子太厉害对国家来说或许是好事,但对皇帝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想想唐朝时的李靖,灭突蕨功高盖主,李世民终究英明,还是给了李靖一个善终的结局,可是赵孝骞——.—
赵煦该如何?
此时正是对辽国用兵,扭转国运的重要关头,赵煦并非昏庸之主,难道会在这个时候对如此重要的臣子生出猜忌之心吗?
当然,更令赵煦放心的是,赵孝骞魔下的龙卫营之所以无敌,是因为他们装备的火器,但火器弹药这东西,赵煦也有。
他知道燧发枪的制造工艺,知道火药弹丸的配比秘方,如果赵孝骞真有不臣之心,汴京马上就能装备数方火器军队,足以抗衡龙卫营。
这就是赵煦的底气。
当然,底气也是赵孝骞给的,当初造出燧发枪和火药后,赵孝骞第一时间就将工艺图纸和秘方送给了赵煦。
原本赵煦心中尚存一丝疑虑的,今日游园琼林苑也不是心情愉悦,而是出门散心,消磨心事。
结果今日却教他看到了赵颢,也看到了赵颢荒淫无度的一面。
不知为何,赵煦此刻仅存了一丝疑虑也消散无踪了。
赵孝骞,本就是个没野心的人,他对赵煦从来都是坦然自若的,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对这样的臣子,为何要猜忌?
至于赵颢·
赵颢就不必说了,典型的混吃等死的汴京老纨,但求他保重身体,将来尽量别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不然大小算是大宋皇室的一桩丑闻。
这对父子对大宋忠心耿耿,赵煦居然对他们生出猜忌之心,现在赵煦想想都觉得有点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