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馆驿里安静如常。
苏轼住进馆驿后,由于名人效应,馆驿内不分昼夜热闹非凡。
许多权贵为了接近偶像,跟偶像制造偶遇,他们像私生饭一般,动用关系住进了馆驿内,经常邀约苏轼饮宴。
这段时日,苏轼其实过得挺爽的,并没有想像中那麽艰苦,那麽忍辱负重。
以苏轼的性格,当年被贬谪到不毛之地都有办法发现各种美食,给自己的生活寻找各种快乐,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会亏待自己的。
今夜此时,那些住进来的权贵反倒是给了苏轼一个极佳的掩护机会。
权贵们住进来后,免不了需要下人服侍,于是馆驿内常常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人员成色十分复杂。
甄庆拉着苏轼进了屋子,给苏轼换了一身青衣青帽的家仆打扮,又令夥计点亮了屋子里的烛火,人为营造出屋里有人的假象。
然后甄庆护着乔装过后的苏轼,从后院穿过小片竹林,来到一面围墙后。
围墙后早已准备了梯子,甄庆扶看苏轼登梯。
苏轼像偷香窃玉的西门大官人似的,小心地扶梯翻墙,神不知鬼不觉地脱出了馆驿。
甄庆与夥计们护侍着苏轼,刚翻过墙,几乎是片刻之后,馆驿内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走水了!走水了一一!
甄庆和苏轼扭头一看,却见馆驿内,苏轼所住的屋子四周已燃起了冲天大火,火势迅猛得很不正常,几乎在火起的瞬间,便一发不可收拾,显然是事先备好了火油稻草等易燃物。
馆驿外,刚翻过墙的苏轼和甄庆对视一眼,苏轼脸色难看,怒道:「这些辽人,连过场都不走了吗?杀宋使竟已如此明目张胆!」
苏轼愤怒,甄庆却一脸后怕,脸色仍无比苍白。
幸好跑得早,稍晚半刻,苏轼恐怕便葬身火海了,自己救援不及,如何向郡王殿下交代?
老天垂怜,祖宗保佑,前程保住了!
「苏学士快走,此地不宜久留,若被辽人眼线发现就麻烦了!」甄庆拽着苏轼便钻进了馆驿旁边错综复杂的巷子里。
一行人就这样消失在辽国上京的夜色中。
当夜,上京馆驿的大火烧了几个时辰,救火的城防军却拖拖拉拉不慌不忙,他们带着救火的工具,却把燃烧的馆驿团团围住,不急着救火,反倒是对逃出馆驿的人严密盘查,每一个逃出来的人都不放过。
这架势根本就不像救火,反倒是围剿反贼。
直到数个时辰后,馆驿的火势终于小了,直至灭掉,不是被人扑灭,而是烧无可烧自己灭掉的。
这时数百辽军才冲进了火场,直奔苏轼所住的屋子,里里外外搜寻了半天,却意外地发现,火场内外竟没发现任何一具尸首残骸。
亲自带兵的耶律斡特刺慌了,不死心地下令仔细再搜一遍,不仅搜苏轼住的屋子,还要将整个馆驿范围都搜一遍。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很显然,苏轼并未在这场大火中被烧死。
耶律斡特刺呆证半响,不由勃然大怒。
脾气暴躁的他,当即朝禁军狠狠抽鞭发泄,。一通施暴后,耶律斡特刺终于冷静下来,恨恨咬牙下令关闭城门,全城搜捕苏轼。
事已做到这个份上,就不必遮遮掩掩了,苏轼必须死,跑了也要抓回来弄死!
于是第二天开始,辽国上京的各个城门布下了重兵,对进出城门的人严密盘查,每一个出城的人都被拉到苏轼的画像前仔细比对,确定毫无相似之处才肯放人。
因此一事,上京许多人倒了大霉。
世上的人千千万发山7
订是加今上京城里无论谁长得像苏轼,都会被官兵粗暴地抓起来,扔进大狱里,等官员一个个甄别辨认。
许多人就这样莫名其妙遭了牢狱之灾,辽国上京的气氛因苏轼一人而变得人心惶惶,低抑凝重。
更有意思的是,辽国官员差役也都不是什麽善茬儿,对那些长得像苏轼的人,被抓进来后难免一顿大刑伺候。
那些被抓进来的普通百姓商人哪里受得住这个,尝了几样刑具后便痛哭流涕地招认,承认自己是如假包换的苏轼。
于是全城搜捕的这两天,上京的大牢里莫名多了上百个苏轼,搞得审问的官员们都懵了,朝会时私底下互相一对帐,哎?咱们国都里的苏轼最近是不是有点产能过剩了?
尴尬又离谱。
三日后,飞狐兵马司。
赵孝骞坐在官署正堂内,眉看着手里的一封密信。
密信是甄庆派人送来的,辽国上京盘查得厉害,这封密信是好不容易送出来的,三天三夜不停歇的奔行,才将密信送到赵孝骞的手上。
苏轼被困在上京了?」赵孝骞有些不安。
从甄庆的信里,赵孝骞知道了上京如今盘查得厉害,尤其对出城的人,
查得特别严厉,苏轼被甄庆安置在城内一处民居的暗室中,民居被辽军搜查过几次,暗室没被发现,苏轼的处境倒是暂时安全。
但麻烦的是,上京的各个城门盘查太严厉了,甄庆动用了各种人脉和手段,都没办法将苏轼安全送出上京。
耶律洪基对苏轼的杀心未消,全城搜捕苏轼的力度越来越大,甄庆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很不踏实,就怕哪天辽军突然破门而入,发现匿藏苏轼的暗室,麻烦可就大了。
这个时候甄庆送出来的这封信,实际上是一封求援求救的信。
赵孝骞看完信后,不由一手扶额。
现在轮到他头疼了。
飞狐兵马司与辽国上京相隔千里,而且两国尚在战争状态,他能有什麽办法救苏轼?
老家伙给自已添的麻烦不小,主要是相隔太远,双方立场敌对,想要救出苏轼,简直比登天还难。
辽国虽然没抓住苏轼,但苏轼人被困在上京,其实也等于成了辽国手里的人质,令赵孝骞投鼠忌器。
想想真是报应,赵孝骞前脚将辽国的皇太孙挟为人质,换取了天大的利益,结果辽国反过来把苏轼当成了人质。
难不成赵孝骞还要吐出去一些利益,才能换回苏轼?
当然,上京还有赵孝骞布下的一颗暗棋,那就是萧兀纳,或许可以通过萧兀纳把苏轼送出城。
不过此举风险甚大,以如今上京严密盘查的现状来说,就算是萧兀纳给苏轼打掩护,出城也不容易,搞不好还会暴露萧兀纳。
失败的代价太大,不仅苏轼难保,还要把整个萧家赔进去,赵孝骞有点犹豫,难以决断。
思索良久,赵孝骞仍没想到办法,皱眉走出正堂。
仰头看着晴朗明媚的天空,今日春色怡人,阳光正好,四周茂叶如林,
鸟鸣莺飞。
赵孝骞站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气,顿觉心情舒朗开阔,头脑一清。
如此灿然的阳光下,仿佛连内心的阴暗面都变得光明起来。
接看赵孝骞神情突然一证,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自己好像走进死胡同了,总想看搞点什麽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救苏轼。
其实何必这麽麻烦?
不如堂堂正正向辽国要人,我大宋的使臣滞留你们上京,你有什麽理由扣住人不放?
如今的大宋已今非昔比,赵孝骞完全有这个底气。
因为支撑他底气的,是魔下数万无坚不摧战无不胜的龙卫营将士!
所以,何必搞什麽阴谋诡计,我直接要人,不给人就特麽翻脸!
三思之后,赵孝骞的心情顿时跟春光一样明媚起来,不由哈哈一笑。
「来人,擂鼓聚将!」赵孝骞喝道。
三通鼓后,官署正堂内,龙卫营众将齐至。
赵孝骞翘着二郎腿坐在正位,一脸笑意地看着众将。
「诸位,我这里有个肥差,不一定有油水,但功劳簿上会记一笔,谁愿抽出空来出个差?」赵孝骞笑吟吟地问道。
众将一听「功劳簿」仁字,两眼不由大亮,几乎条件反射似的一齐朝前跨了一步,异口同声道:「末将愿往!」
赵孝骞一愣,接着摆手笑道:「不必这麽多人,只有一个名额。」
座下种建中刚张嘴,赵孝骞眼疾嘴快道:「老种你坐下,这儿没你的事,你是龙卫营主将,不可离营。」
种建中坐下。
其馀的将领又激动地往前跨了一步。
折可适抱拳大声道:「殿下,末将———」
「老折你也坐下,你太暴躁,不合适。」
宗泽上前一步:「殿下,末将———·
「老宗你也坐下,你有点小帅,我担心辽国的婆娘见色起意把你扣下。」
张嵘站出来:「殿下,末将———」
「老张你也坐下,这个————你太丑,有损大宋形象。」」
张嵘目而视,然后满脸受伤地坐下。
环视一圈,赵孝骞突然涌起一股悲凉之感,
魔下猛将不少,难道一个合适的人才都选不出吗?
不得已再次朝被淘汰的人里扫了一圈。
矮子里面拔高个儿,只好如此了。
于是目光再次落到张身上。
「张嵘」赵孝骞无奈地叹道。
张嵘一愣,下意识起身:「末将在。
赵孝骞黯然道:「还是你跑一趟辽国上京吧。」
听说要去辽国上京,张嵘不仅毫无惧色,反而一脸兴奋,接着又疑惑地问道:「刚才殿下不是说末将——.那啥,未将其实不丑———」
「不,你丑。不要掩饰了,承认现实吧。」赵孝骞不客气地道,随即话锋一转,叹道:「你固然丑,至少嘴皮子比较利索,人也油滑,适合跟辽人打嘴仗,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一次次地指出他丑的事实,张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只能忍辱负重地问道:「末将去辽国上京作甚?」
「去把咱们大宋的使臣苏轼要回来。」赵孝骞直截了当地道。
张嵘一愣:「辽人扣下咱大宋的使臣了?他们若不给怎麽办?」
赵孝骞冷笑:「他们会给的,如果不给话音一顿,赵孝骞指着满座的众将领,脸上露出凶狠之色,道:「你们是吃素的吗?」
众将精神一振,起身喝道:「末将不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