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张不是临时起意,赵孝骞不会拿千方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龙卫营里除了种建中和折可适外,真正的将才并不多。导致赵孝骞手里可用的人才太少。
种建中曾经对张嵘有过评价,大意是勇武不足,但性格圆滑,有点小聪明,
有临机应变之才。
而率领五千将士伏击辽军,需要的正是能够懂得临机应变的人,火器列阵齐发的战斗,个人的勇武反倒是微不足道,
重要的是对战场情势的判断,知道什麽时候可以开火,什麽时候该溜,情况不对往什麽方向逃。
所以张嵘是最好的人选,从实际的角度出发,赵孝骞这也算是知人善用。
张嵘再次被赵孝骞点将,自是欣喜若狂,一张勉强有个人样儿的老脸绽开了满脸褶子,顶着众将嫉恨的唾沫星子,淡定地用袖子擦脸,真正做到了「唾面自乾」,像一位得道高僧般看透了人间的贪嗔痴。
对赵孝骞,张嵘倒是千恩万谢,单膝跪地眶眶行礼,就跟整活主播感谢榜一大哥似的,那叫一个虔诚。
该吩咐的都说完了,赵孝骞下令散帐,众将皆行礼后退出帅帐,唯独留下了邵靖和冯晟。
留下二人,赵孝骞终究是因为不放心,不放心源于不信任。
「只准带五千厢军北上诱敌,这个数字是最合适的,人数多了,辽军主师不敢冒进,人数少了,辽军主帅恐会生疑。」
「五千人最合适,辽军远道而来,士气正盛,正欲一展身手,五千人马在他们眼前晃悠,他们很难忍住诱惑不吃下去。」
二人一言不发,恭敬聆听。
赵孝骞接着道:「回营点兵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记住,不需要挑选太勇猛的,普通的货色就很好了,没什麽斗志,又想着捡漏,遇强敌转身拔腿就跑的那种最合适,本色演出就很自然。」
邵靖嘴唇蠕动几下,对赵孝骞如此形容他的魔下颇有不服,然而仔细一想,
魔下厢军好像争气的确实不多,人家评价得很客观。
看出邵靖不服又不甘的样子,赵孝骞挑眉:「你有不同的意见?」
邵靖苦笑道:「虽然郡公所言基本是事实,但—未将还是斗胆希望郡公能够委婉一点。」
「好,那我委婉一点说,」赵孝骞想了想,道:「挑一批珍惜生命,做事谨慎的将土,这样的将士在你们厢军应该很多———」
邵靖:「.—.
就特麽不该多嘴的,郡公这麽一委婉,好像更难听了。
赵孝骞微笑道:「这次好好表现,记住,我和龙卫营将土,以及真定城和辖下九县的百姓都在盯着你们厢军呢,机会给你了,若还是不争气,往后莫怪我对你们厢军冷落。」
邵靖和冯晟顿时凛然,抱拳沉声道:「事若不成,末将愿提头来见!」
赵孝骞微笑,又来俩狗血的,真以为「提头来见」是句客气话?
「来人,取纸笔来,两位将军愿立军令状,事若不成,提头来见,白纸黑字写扎实了,再摁下手印,事后莫怨我较真。」
两日后,距离真定府大约两百里的路上。
天气很糟糕,连日的大雪,时停时下,辽军长途跋涉,因为天气的影响,耽误了不少时日。
四万辽军,穿戴并不整齐,有的身披甲胄,有的裹着裘擎,大军浩荡,放眼望去不见首尾。
看似松松垮垮的行军队伍,却莫名给人一种极强烈的压迫感,仿佛任何违抗这支大军意志的人,都会被无情地碾成粉。
耶律淳骑着马,行进在中军,他的身旁还有一位熟悉的年轻人,正是辽国太孙耶律延禧。
二人并肩而骑,一路说笑,但耶律淳脸上的笑容却有几分勉强。
耶律淳年约四十出头,身形微胖,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骑在马上,浑身裹着一张非常显目的白熊皮,据说是女真部落在遥远的北极所猎,进献给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又转赐给耶律淳。
辽国的耶律皇族宗亲众多,彼此间的勾心斗角和争宠也非常激烈。
耶律淳身为耶律洪基之侄,能在千百耶律族人中脱颖而出,深受耶律洪基的信任,爵封「北平郡王」,其人还是颇有几分本事的。
而且耶律淳和耶律延禧这对叔侄的关系也十分要好,对辽国下一任国君耶律延禧来说,早已将叔叔耶律淳视为拥戴之臣,引以为最亲密的支柱倚靠,但凡有不决之事,耶律延禧都会向耶律淳讨教商议。
这次出征真定府,耶律延禧之所以跟来,一则是为了分沾点功劳,将来继承皇位后,资历上好看一点。
二则是充分相信耶律淳的能力,觉得叔叔出征一定马到功成,而耶律延禧便以皇太孙的身份亲眼见证,凯旋回朝时,也有资格和立场为耶律淳鼓吹,从而增强耶律延禧所在阵营的分量。
颠簸的马背上,叔侄俩谈笑风生,显得分外融洽。
然而耶律淳的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忧色。
本来大军出发时,耶律淳是购曙满志的,在他看来,辽国调动五万大军征伐宋国真定府,简直是耶律洪基白送给他的功劳。
从主师任命的人选上揣度耶律洪基的心思,耶律淳认为这是为耶律延禧即位做铺垫,叔侄俩以此战在辽国的朝堂上立威,堵住那些皇亲国戚和桀骜臣子们的嘴。
原本十分轻松的活儿,直到两日前终于有了变化。
边境斥候紧急来报,两日前宋军突然对边境辽军大营发起夜袭,驻扎边境的一万辽军全军覆没,大营被焚毁一半,连一匹战马都没能逃出来。
对耶律淳来说,这是个非常不妙的迹象。
向来采取战略守势的宋军,这次突然主动发起进攻,并且轻松地全歼了一万辽军。
说明宋军的战力已是今非昔比,辽国君臣恐怕深深低估了宋军新式火器的利害,也说明宋国皇帝新任命的河北西路经略安抚使赵孝骞,绝对是个狠角色。
一万辽军被全歼的消息传到耶律淳的中军师帐,他才赫然惊觉自己将要面对一个怎样的对手。
赵孝骞,跟往年那些宋国的官员和武将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这是个典型的鹰派人物,出手非常的狠辣,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根本没有任何顾虑。
这些年宋辽的攻守局面下,宋军何曾主动发起过进攻?并且还是不宣而战完全不在乎两国朝堂君臣的压力。
只有赵孝骞领兵,才有这样的胆识与力。
而且,偏偏真就让他办成了,可以想像如今真定府的宋军,军心士气将是何等的激昂高涨,求战之心何等的迫切。
如今四万辽军越靠近真定府,耶律淳的心情就越沉重。
两军还未接战,甚至还没见面,赵孝骞这个对手已经带给他足够大的压力了。
听说此人还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出身皇室宗亲,深得宋国皇帝宠信。
这样的人若让他多活几年,宋军在他的指挥下,辽国不知要吃多少血亏。
颠簸的马背上,耶律淳眉头紧锁,不觉叹了口气。
旁边的耶律延禧听到了,扭头笑道:「皇叔何故叹息?」
耶律淳勉强一笑,道:「宋军突袭辽营,我大辽一万勇士全军覆没,赵孝骞此人———实在不简单。」
耶律延禧笑了笑,道:「侄儿听了军报,不过我以为这不过是宋军讨巧,侥幸胜之。」
「军报的内容,皇叔可曾仔细看了?宋军趁着大雪封路,又是寅时时分,我辽军大营防备最松懈的时候动手,只能说宋军确实狡诈,但不能说明宋军厉害。」
说着耶律延禧露出傲然的微笑,道:「我大辽四万王师若至,日夜将大营防得密不透风,我就不信赵孝骞还有偷袭咱们的本事。」
「宋军积弱近百年,短短一两年不可能脱胎换骨,皇叔过虑了。待我军到达真定府,跟宋军来一场大战,让宋军的溃败告诉你,宋国,还是那个不堪一击的宋国,不会有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