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震耳欲聋,漫天碎石四溅。
沙里飞这人,平日里说话就喜欢夸大,玩起火药也是如此,说是一点点,实则总怕不够。
这一次,更是将存货全都用上。
“地听弦”岳三耳不愧是老派地师,或许称不上风水大师,但定位却极其精准。
爆炸的地点,刚好在城门下。
这里当年地下倒悬京观,算是功勋,蜀王府修建时并未忌讳,还埋下一口口大缸,用于监听地下动静。
因此,这里的地面还有不少缝隙。
新式火药爆炸,直接将整片土地掀起。
乱石飞溅后,硕大的坑洞出现,蜀王府朱漆铜钉的宫门,在火光中轰然倾塌。
就连周围城墙也断裂塌陷,出现缺口。
蜀王一方的军队,聚集在门前广场,漫天碎石落下,顿时将不少人砸得头破血流。
摆好的军阵,也因此出现破绽。
更麻烦的是,周围几根阵旗,也被巨石砸倒,硕大的白色丧灯落下,被烛火点燃。
这引魂灯大阵,也随之失去作用。
几乎是瞬间,狂风飞雪便裹着浓雾涌入,好似溃堤的洪水,将蜀王府军队吞没。
就连远处的丧灯,也接连燃烧崩碎。
这些浓雾,都是龙宫水府秘境所引发,煞气不多,水汽更重,除了引发暴雪,威力并不大。
成都府如今乱象,一是“喜神钱”,二是那些红灯笼的暗示,再加上龙宫水府浓雾,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蜀王府士兵吓了一跳,发现并未受伤。
然而,浓雾飞雪迎面呼啸而来,却让他们的视线受阻,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稳住!”
“稳住!”
黑翎卫持枪策马狂奔,大声呼喊。
他们从震惊中回神,试图稳住阵脚。
然而,重庆府一方军队,岂会错过这个时机,纷纷抬枪,扣动扳机射击。
他们的火器种类也不少。
有人射出竹雷箭,落入敌阵轰然炸裂。
还有整排军士,放出风火鸦。
这是一种类似纸鸢的玩意儿,竹木为骨,皮纸塑形,携带着粘稠火油。
如今顺风,正是释放时机。
密密麻麻的风火鸦腾空而起,伴随浓雾飞雪,越过高墙,落入蜀王宫内。
有几座大殿,顿时被点燃。
而这些,都还只是开胃菜。
“让开!”
武巴怒吼,好似金刚下凡,庞大身躯扛着虎尊炮,挥手将前方挡路的士兵拨开,点燃引线。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这尊重器喷出三尺焰舌,无数散碎弹丸,发出凄厉呼啸声飞入浓雾。
可怕的杀伤力,顿时显现。
蜀王府的这些士兵,早已结成军阵,前方用巨盾阻挡,后方开枪射击。
虎尊炮轰鸣,前方重盾直接碎裂,连同后方士兵,也被打得千疮百孔,血肉四溅。
而武巴,也是异常强悍。
他的肉身极其强大,经过几次使用,早已习惯这重炮威力,运转全身劲道,接连后退几步,脚下砖石咔嚓嚓碎裂。
虽说狼狈,却仍屹立不倒。
他将沉重的虎尊炮放下,旁边三名士兵立刻上前,飞速清理炮膛,替换弹丸,塞入火药包。
以往武巴一个人,再快也手忙脚乱。
而有旁人相助,只用了短短数息。
他按着虎尊炮,再次点燃引线。
一声巨响,远处浓雾飞雪都被染成红色…
接连遭受到打击,蜀王府兵马损失惨重,加上之前怀疑,士气彻底跌落到谷底。
“走!”
有精明的小旗,直接拉着兄弟逃离。
因为浓雾遮掩视线,负责监军的黑翎卫,别说阻拦,甚至根本没发现。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随着逃跑的人越来越多,军阵也彻底崩溃。
“杀!”
赵显达猛然起身,挥舞长刀怒吼。
重庆卫所的几名千户,也同时高声下令。
“杀!”
众多士兵冲出暗巷,如潮水般汇聚,直接将参与的军阵冲散,顺着缺口涌入王宫。
换做其他战争,此刻早已决出胜负。
然而,这次的力量可不止凡人。
蜀王麾下,还笼络了不少西南邪修,以及盐帮投靠而来的高手,全都聚集在承运门前城墙上。
和都江堰那些不同,他们本就因利而来,并没想着真给蜀王卖命,看着被破坏的萧墙和端礼门,皆头皮发麻。
然而,他们却不敢逃走。
皆因旁边有两尊凶神。
一个血傩师。
一个黑教喇嘛多吉扎西。
他二人虽比不上赵截,但同样是蜀王心腹,知道这次的计划,是为了谋夺九鼎。
他们已然年迈,九鼎同样是最后机会。
望着下方蜂拥而至的兵马,血傩师一咬牙,直接拉动手中竹筒。
咻——轰!
一道焰火升起,在空中炸裂。
后方承运殿前广场,在宫中面积最大。
之前便举行过祭灶傩舞。
司徒千和赵截的两座法坛,也位于此地。
此刻的司徒千,一袭钟馗戏打扮。
在他旁边,正是幽冥戏台。
此刻,这鬼戏班的宝贝,上上下下全都悬挂着小红灯笼,黑雾翻涌,细小人影闪烁。
隐约中,似乎与全城灯笼形成联系。
这便是他的任务。
卢生让他主持法坛,以“喜神钱”为媒介,以“幽冥戏台”为中枢,趁着龙宫水府降临,阴阳颠倒,梦境虚实紊乱,唱出这一台大戏。
远处焰火,司徒千自然也已看到。
这是要他参与防守的信号。
说实话,他已十分疲倦,但看到下方“蜀王”冷漠的眼神,还是心中一颤。
“哇呀呀”
司徒千一咬牙,红髯飘洒。
在他周围,还有几名临时抓来的乩童,此刻全是小鬼打扮,身后贴着符,眼神迷离。
听这一声戏腔,皆翻滚而来,凑到了司徒千前后两侧,好似抬脚一般,向上一跳。
而司徒千,也顺着他们的节奏,手中八卦伞挥舞,纵身一跃。
“幽冥火,照夜台,纸马香车出蒿莱,判官笔勾生死债,鬼王嫁妹阳间来…”
司徒千扯开嗓子,唱的正是《钟馗嫁妹》。
他一边唱,一边配合着周围小鬼踏步,前三后四,左五右六,暗合洛书之数。
不仅如此,他还用桐油混硫磺,喷出一道道火焰,在幽冥戏台红光映衬下,显得十分诡异。
整个成都府的红灯笼,也随之闪烁。
街上的百姓,越发癫狂。
司徒千身上被黑雾包裹,只露出两只血色眼睛,带着小鬼从法坛落下,裹起浓浓黑雾,向着承运门而去。
“罡风裂袍扫孽海,青面何曾改,殿前摔破进士冠,血溅丹墀染鬼胎…”
他的唱腔,癫狂而悲凉。
承运门前广场上,顿时狂风呼啸,黑雾翻涌,伸手不见五指,冲进来的军队,此刻好像全都失明,满脸惊慌,左右乱看。
有的,甚至和旁边人厮杀起来。
这种手段,有点像之前白泣红请血盆圣母降临,用过之后必然元气大伤。
司徒千也不想,但他知道,自己早已上了贼船,只能拼命,别无选择。
城墙上的血傩师看到,露出一丝冷笑,低声道:“这司徒千,还想谋夺九鼎,真是不知死活。”
旁边的黑教喇嘛多吉扎西,脸色却十分凝重,“已到关键时刻,不可大意。”
“放心,你瞧。”
血傩师指向东西两侧。
却是那两边城门外守卫的军队,在引魂灯大阵被破,正门陷落后,已进入城中支援。
林林总总,数量也已上万。
只要将城下军队拖住,便能等来支援。
旁边的西南邪修们,也看到了这一点,心中大喜,各自施展拿手的术法,对着下方士兵攻击。
一时间,阴魂肆虐,鬼火飘荡。
黑教喇嘛多吉扎西见状,也准备动手,却被血傩师拦住,“你我守阵,防止对方高手突破,司徒千现在还不能死…”
下方军队中,援军高手也已汇聚。
就连沙里飞等人,也从附近暗道而来。
“是川傩十二坛!”
金婆婆是这门传承者,一眼便瞧出蹊跷。
她之前受伤,同样道行衰落,但眼光却仍然犀利,沉声道:“他唱的是中四坛镇人间,钟馗嫁妹,原本象征‘以喜冲煞’,鬼王亦重人伦。”
“但这‘喜’成了‘煞’,便是阴傩戏,必须进入雾中将其斩杀破阵。”
“我去!”
“鬼面生”司徒博看向前方黑雾,眼中满是决绝,“我当年心软,没把这畜生教好,今日便是死,也要清理门户!”
司徒千在他这里学艺,但早已青出于蓝,再加上这阴傩戏、幽冥戏台,他根本没把握。
此刻,武巴也扛着虎尊炮而来。
见前方黑雾挡路,便要点燃引线。
“别乱来!”
王道玄连忙阻拦,摇头道:“里面全是重庆卫所士兵,司徒千必然要用他们做肉盾…”
远处,状元楼顶。
青城派众人有各种探查神通,蜀王宫内发生的一切,自然一清二楚。
形势紧急,他们全都看向景阳坛中央。
只见李衍手中掐诀,浑身微微颤抖,脚下却一动不动,只是抬头看着天空。
上方浓雾翻涌,每当雷光闪烁,便能看到有庞大黑影游弋。
那并非活物,而是浓郁到极点的先天罡煞之气,正在空中盘旋。
李衍距离召唤温灵官,只差最后一步。
但掐诀不放,如同射箭引而不发。
“李少侠…”
明山子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
“不急,他们能处理。”
李衍死死盯着蜀王宫,额头青筋直冒。
召唤温灵官,即便有众人配合,镇教法器辅助,但对如今的他,也十分艰难。
术法成功后,维持不了多久。
换句话说,只有一击之力。
而现在,无论卢生、赵截,还是拜龙教主和下凡仙人李文渊,都还没出手,必然保有底牌。
不能将力量,浪费在司徒千身上。
而他也很肯定,此人不是问题。
果然,下方再次出现异动。
王道玄的话刚说完,便看到杨承化微微摇头,将青铜花篮交给他,“替我交给那小子。”
说罢,便独自走上前去。
“他要干什么?”
司徒博一愣,连忙上前阻拦。
却被程剑心一把拦住,淡然道:“看着就是,这种事,你这辈子怕是都见不到了。”
众人听闻,面面相觑。
不等他们多想,杨承化已来到黑雾前。
他的后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背了个硕大的黑布包袱,右手一扯,黑布散开,一把硕大的兵刃,顿时翻滚而起。
三尖两刃,正是灌江口丢失的神像宝兵。
杨承化一把抓住,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霎时间,周围狂风呼啸,差点将黑雾吹散。
而其他人,也感受到了浓郁的香火之气。
忽然,杨承化睁眼,眼神已变得极其冷漠,同时口中吟诵道:“罡风裂袍踏雪浪,眉间天眼照魍魉…”
话音刚落,周围一道道炽白罡炁凭空出现,向他眉心汇聚,好似凭空多了只眼。
“是二郎搜山!”
金婆婆闻言诧异,“这是正宗的川傩十二坛,他怎么也会?”
沙里飞连忙转移话题,“可以破阵?”
金婆婆肯定道:“以正压邪,自然可以,有人主持,老身也能帮衬一把。”
说着,就拎起龙头拐杖。
她旧伤未愈,独自一人无法开戏,但有了人主持,便可从旁辅助。
但话未说完,就瞪大了眼睛。
但见杨承化三尖两刃刀一横,又顺势反手一撩,瞬间罡风大作,好似一把无形利刃,直接将眼前黑雾破开。
随后,其脚下劲道爆发。
地面砖石轰然碎裂。
杨承化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破开的黑雾再次汇聚,但里面,却好像有一把无形巨刃,上下搅动。
这汇聚满城邪气的大阵,都快支撑不住。
而那幽冥戏台,更是咔嚓嚓出现裂缝。
“你…你是谁?”
司徒千吐出一口血,满脸惊骇。
但话音刚落,眼前便是一道光芒闪过,随后视线在空中翻转,却是脑袋已被砍掉。
狂风呼啸,黑雾炸裂。
风中传来个清朗的声音:
“千年香火压不住,某家本是灌口郎!”
这一声,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他…”
就连明山子也结结巴巴,看向李衍,满脸不可思议。
而李衍,则望着远处,微微叹了口气。
杨承化终于继承了所有香火。
自此,世间唯有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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