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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中都是女子,刑部的人来查恐怕不大方便。”皇后道。
“朕会安排刑部梳理案情,至于收集信息和收集口供,由女官们负责。”
“之前秀女们住在宫外的栖凤阁,栖凤阁的女官就很不错,这事交给女官来办,朕很放心。”
皇后欲言又止,只能干着急。
宜妃眼神空洞,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柔妃的话说得那样明白,她凭借这些细枝末节,大概猜出了当年韦家倒台的真相。
皇帝转身离开,自从皇上从九华峰下来之后,皇后觉得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对人的态度看似温和,实则很疏离。
柔妃稳坐妃位三年,她的手段和智谋不容小觑,皇上没来之前她装成恐慌的样子,手中的底牌一点也不肯露。
皇上一来她立刻找到主心骨,从防守的一方调整为主动出击的一方,一连串的话术直接让宜妃丧失了战斗力。
柔妃迈开步子去追皇帝,她伸手三次,却一次都没有拉到皇帝的手。
栖梧宫正殿中静悄悄地,皇后给宜妃倒了一杯茶。
“皇后,宁淑仪身上的毒,不是我下的。”
“本宫当然知道不是你,真正下毒的另有其人。”
“是谁,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宁淑仪一死,你和柔妃必定受到牵连,你不妨想想这件事中,最大的收益人是谁?”
皇后以错误的方式引导宜妃,宜妃推断出来的结论自然也是错误的。
她略一思索回答道:“皇贵妃。”
“好了,不管是不是皇贵妃下的手,这都不重要,账册你都带了吗,这些东西可不能落入坏人之手。”
宜妃朝着门外喊了一声:“闻琴进来。”
闻琴从怀中取出账册,弯着腰捧给夏蝉,夏蝉接过后拿给皇后看。
皇后手持账册,唤道:“掌灯。”
夏蝉立刻多点燃了六只蜡烛,栖梧宫的放着一棵矮矮的铁树,树上放着烛台,烛台上插着五只蜡烛,原本这些蜡烛已经够亮了。
可皇后担心自己看漏了账目,命夏蝉多点几只蜡烛,烛火一多,正殿立刻亮堂起来,皇后背着光,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层阴影。
蜡烛的光照在宜妃脸上,宜妃身处烛光之中,没有半点秘密可以隐藏。
“账目太多,本宫一时半会儿看不完,等本宫看完了,会烧掉的,对了宜妃,你手上还有没有多余的备份?”
宜妃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皇后站着,她左脚跨过门槛,半个身子隐入夜色中,屋内的烛火只着亮她的半张脸,她回头道:“备份?臣妾为什么要备份?”
皇后笑道:“没有备份就好,本宫只不过随口一问。”
“既然皇后没什么事,臣妾就先告辞了。”
宜妃说这话的时候还微笑着,可当她两只脚都跨过门槛时,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慌。
闻琴提着一盏暗黄色的灯,主仆二行走在无尽的黑暗中,直到离开栖梧宫,二人才慢下脚步。
闻琴扶着宜妃,她能感觉到宜妃急促的呼吸,和她微微发抖的右手。
“主子,咱们回春禧殿,还是去太医院?”
宜妃沉思片刻道:“去长宁宫。”
宜妃由闻琴扶着,沿着长长的甬道往前走,附近宫殿的门牢牢关着,周围已经没什么人行走,灯笼里的光渐渐微弱,寂寥的甬道一眼望不到头。
闻琴提醒宜妃,“主子,咱们的灯笼快要燃尽了。”
宜妃的语气很坚定:“继续走,就算没有灯笼,没有烛光也要往前走,至少天上还有月亮,月光也可以照亮前行的路。”
拐过一个弯,又走两百尺,前方露亮起橘红色的光,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长宁宫。
宜妃站在门口,宫门是开着的,她笑了起来,笑容直达眼里带着一股绝境逢生的喜悦。
闻琴很不理解宜妃的这种情绪,从栖梧宫步行至长宁宫,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宜妃像是从地狱走到人间,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一只橘色的猫对着宜妃叫,似乎在喊她进去。
宜妃摸了摸缝进袖口处的账册,松了一口气。
“闻琴你在这儿等着,本宫去长宁宫与珍妃说说话。”
珍妃懒懒地躺在贵妃塌上,她脚下蹲着一只橘色的猫,这只猫正是方才给宜妃引路的猫,橘猫蹲在珍妃身边,伸出爪子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睛睡着了。
珍妃的宫女小鱼,规规矩矩退至门外,背对着二人站着,她站的位置足够远,就算不关殿门,也听不见宜妃和珍妃的谈话。
“你怎么来了?”
“有件东西交给你。”
“别给我,长宁宫这么多猫,我还管不过来,你还要管别人的事。”
“不是别人的事,是我的事。”
“你的事,你是皇后跟前的大红人宜妃,我是长宁宫养猫遛狗不思进取的珍妃,我和你很熟吗?”
宜妃取出剪刀剪缝补的针线,取出一本账册送给珍妃,珍妃并不接。
“看在小时候的情谊上,帮我一回。”
珍妃眼眸一闪,想起往事,她的神情不再充满戒备,随手一指:“搁这二吧,厨房里的桌子缺了一脚,正好用来垫桌角。”
“多谢。”宜妃道了声谢,离开了长宁宫。
天还黑着,仿佛从来不会亮一样。
宁淑仪躺在病床上,她的身子弯曲着,整个人像是一张绷紧的弓弦,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手攥成拳头,手腕上黑气缠绕。
守门的药童看她可怜,端给她一碗止疼药。宁荷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央求道:“你帮我送个口信,我要见一个人。”
药童神色慌张,急忙抽回自己的手,栖梧宫和春禧殿的人都传过口信,说不见她。
宁荷玉从药童左右为难的表情中,猜中了他不肯替自己送信的原因,她摘下手腕上一个赤金镯子塞给药童。
“小大夫你去一趟沧珠殿,叫顾更衣来见我。”
药童扭捏着,宁荷玉道:“事成后必有重谢。”
药童摸了摸手中的金镯子,暗自点点头。
沧珠殿,顾吟微卧房。
楚楚听说太医院的药童点名道姓要找顾吟微,蹬蹬蹬跑下去,然后又蹬蹬蹬跑回来。
“来个药童,没带药箱也没跟人跟着,他自述替宁淑仪传口信的。”
楚楚说完,弯腰给顾吟微换鞋,“主子,天这么晚了,非去不可吗?”
“得去看看,万一她有什么要紧事找我。”
楚楚还想再劝,扁桃轻轻拉了楚楚的袖子,楚楚立刻闭嘴。
“你们不必跟着,我一个人去。”
顾吟微提着灯笼出了沧珠殿,药童走在前头引路。
一路抄小道,避开侍卫,顾吟微见到了宁荷玉。
她神情颓废,毒气缠身,像是一朵即将凋谢的花,当初水榭阁的宴会上,她有多光彩夺目,这会儿就有多落魄。
“你是不是早知道?”
顾吟微靠着一盏白色的油灯缓缓坐下,“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