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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推门进入御书房通报,寻鹤拿着拂尘敲他的帽子:“冒冒失失的,做什么呢?”
“师傅,栖梧宫的夏蝉姑姑来请皇上,还说人命关天。”
寻鹤略一思索,唤道:“叫她进来,咱家领她去见皇上。”
朱敦颐伏案于书桌前,桌上的奏折堆成一座山。
他的视线牢牢黏在奏折上,一只手拿着朱砂笔,忙着写写画画。
“说。”
帝王的声音并不大,却能让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柔妃娘娘下毒谋害宁淑仪,宁淑仪身重剧毒,这会儿已送至太医院疗伤,皇后娘娘请皇上前往栖梧宫。”
“朕知道了。”
寻鹤推开门,领着夏蝉退出去。
朱敦颐搁下笔,慢慢站起来。
“寻鹤,知道朕为什么愿意住在九华峰不愿意回来了吧”
“奴才听说,神仙们都住在山上。”寻鹤回答得很中肯。
朱敦颐来回踱步,“山中无事,宫中事多。”
“古语云:‘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朕并非英雄,朕的情谊也无法完完整整分给每一个人,朕的情谊、关爱、陪伴、一时分得不均,宫中便要起风浪。”
“朕恨不得化身亿万,这样便能照顾到所有人的情绪了。”
寻鹤替皇帝推开门,语气含笑,“南海观世音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也不过三头六臂,皇上化身亿万,可见神通广大,移山填海指日可待。”
“你惯会说些好话讨朕开心,朕虽贵为天子,但终究肉体凡胎,何来移山填海的神通。”
朱敦颐出门,太监、宫女、侍卫、跟了一大群。
御花园的八角厅中,挤满了前来和皇帝偶遇的秀女,就连楚楚和扁桃也跟着去凑热闹。
一群人挤在皇帝路过的方向,只有顾吟微独自抱着猫从反方向走。
顾吟微已经探明,轿子里的人压根儿不是皇上。
方才皇上的仪仗经过时,她一点真龙气运都没有扑捉到,反而是这边风景独好。
狸花猫撒开脚丫往前跑,顾吟微跟在小猫身后追。
顾吟微蹲下身伸手去抱狸花猫,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人蹲下身,率先抱住了猫。
顾吟微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他周身龙气翻腾,像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场,一条金龙盘旋在他头顶。
顾吟微打量对方时,对方也在打量她。
她的头发梳成堕仙髻,目光盈盈如秋水,身形高挑,弱不胜衣,怀中抱着一只狸花猫。
“这人是谁?朕似乎在哪儿见过她。”他心道。
顾吟微恨不得扑上去多吸两口气运,朱敦颐向她伸出手,顾吟微伸出小手毫不犹豫放上去。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而他的眼前人,比天上月更皎洁。
御花园中开着许多花,有嫩粉色的月季,淡紫色的绣球花,还有白色的扁竹花,花丛附站着许多秀女,她们挨挨挤挤,不停挥舞手中的手帕,手帕上绣着各色花卉。
秀女们热闹而喧嚣,顾吟微静静地站着,她什么话也没说,却胜过万语千言。
朱敦颐转身离开,轻声低吟:“今晚的月亮很独特。”
他步行至栖梧宫,寻鹤一群人也刚到,富贵蹑手蹑脚从轿子里下来,朱敦颐一身玄色衣衫坐进轿中,等他再出来时,已经换了明黄色的袍子。
皇后带着众人出来迎接,柔妃跪在队伍的最末尾处。
“又闹什么?”朱敦颐没好气道。
“柔妃下毒谋害宁淑仪,宁淑仪危在旦夕。”皇后义正言辞道。
“皇上,柔妃视人命如草芥,须严惩,否则后宫之人有样学样,难以服众。”宜妃也劝慰道。
朱敦颐按住额角一言不发,二人叽叽喳喳,片刻也不肯停。
从他踏进栖梧宫开始,他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充满喧闹、充满算计、充满尔虞我诈。
他看向窗外,透过厚厚的云层,能看到藏在云里的月亮,月亮被乌云遮挡,只露出一角,静悄悄地,朱敦颐脸上的表情,逐渐松弛下来。
皇后与宜妃对视一眼,她们刚才说了一箩筐的话,可皇上一句也没听进去。
柔妃趴在地上哭诉道:“请皇上听听臣妾的心声。”
朱敦颐脱口而出一个字:“说。”
“宁淑仪告诉臣妾一个天大的秘密,她说,后宫的月银和宫装之所以不能按时发放过,是因为有人拿着宫中的月银出去放贷。”
皇后道:“后宫中的账目清清楚楚,柔妃你可不要胡乱说话。”
“接着讲。”朱敦颐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
柔妃抹了抹眼泪,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
“宁淑仪自幼与柔妃妹妹一起长大,两姊妹亲密无间,这些话多半是宜妃无意间透露的。”
“如今宁淑仪遭此大难,皆因宜妃之故。”
柔妃指认宜妃,宜妃早猜到柔妃会攀咬自己,随时准备反击。
“柔妃这话自相矛盾,你也说了,我自幼与宁淑仪一起长大,我与她亲密无间,为何要害她?”
“因为……”柔妃欲言又止,抬头瞥了一眼皇后,眼神中充满忌惮。
“朕在这儿,你无需遮遮掩掩。”
“因为宁淑仪发现了你做假账的秘密,所以你要杀人灭口。”
“哈哈哈……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柔妃妹妹,说话要负责任的,你信口胡诌,我可是会生气的。”宜妃缓缓道。
柔妃从地上站起来,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变,“这可不是笑话,是实情,宁淑仪中毒并非单纯因为妃嫔之间的争斗,还牵扯一桩三十年前的旧案。”
“宜妃,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父母为什么而死,宁家又为什么对你视如己出,当初韦家的生意铺得那么大,可韦大人和韦夫人一死,韦家怎么就一夜之间倒台了?”
“宁家明明有嫡女,为什么还要送你入宫?”
柔妃的语速很快,像是一阵狂风骤雨吹打在宜妃心头。
皇后见事情越跑越偏,不得不出言将谈话的内容拉回正题。
“今日只谈宁淑仪中毒一案。”皇后不悦。
柔妃一改先前的萎靡之色,侃侃而谈,“杀人者,需讲究动机,臣妾并没有谋杀宁淑仪的动机。”
“现在最大的嫌疑人,不是臣妾,而是宜妃,宜妃做假账的事被宁淑仪看破,新仇旧恨叠加,所以宜妃起了杀心。”
朱敦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这事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这件事牵连甚广,后宫的人自己查自己,终究查不出名堂,交由刑部彻查。”
皇后内心慌乱,这一查她做的假账的事,可就露馅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