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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太后没说实话。林贵妃的死相一点都不好看。
甚至，还很难看。
与其说是赐死的，不如说是太后盛怒之下绞死的。
自她在正衡帝病榻前被拿下，便知已无力回天。这些人根本不会再顾忌皇帝，皇帝成了在病榻之上等死的废人。她存于世上所有的底气，都来自于正衡帝的宠爱，和庆王母妃的身份。
一旦正衡帝成为摆设，而庆王又沦为阶下囚。她将万劫不复。
当初她如何凌驾于众人之上，如今就要遭受同等的踩踏。
林贵妃认命。然而，她就算认命，也要让她的对手们不痛快。
当太后居高临下，看着太监们将林贵妃的头按到地上，心中是畅快的。这女人曾经艳冠后宫的娇媚脸庞，布满了伤痕，血淋淋的伤口上爬着虫蚁。一想到这个女人媚惑了正衡帝二十多年，太后恨不得亲手掐死她。
“若不是捣毁了黑衫客，还真不知道你对琰儿也下过手，如此机关算尽、蛇蝎心肠，凌迟了你都不解恨！”
林贵妃嘿嘿地笑，张开嘴巴，露出没有牙齿的黑洞。她的牙齿，在数次受刑时，被一颗一颗敲落，成了这副模样。
“成王败寇，又有什么好说。当年太后为了皇上登基，使过的手段可比我狠多了，太后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
太后震惊，她不知道正衡帝为了讨这女人欢心，竟会连这样隐秘的往事都不加遮掩地相告。
“不敢相信是吧？是啊，您的好儿子，什么都告诉我，在床上，只要我让他快乐了，他什么都依着我。太后您毒死了谁？又摔死了谁？敢扪心自问吗……”
“贱人！”太后大怒，一脚踩过去，踩在林贵妃脸上，狠狠地碾踏，“让你胡说，贱人！”
那林贵妃竟也胆大包天，一边扭曲着身子躲避太后的碾踏，一边疯狂地大叫：“你个老乞婆，你控制皇上，你只想有个听话的皇后……啊……你个老贱人，皇上早就受够了你……啊……他只想摆脱你……摆脱你的安排，皇上早就成年了，他不是你的禁脔，朝廷不是你呼风唤雨的地方……啊……”
太后愤怒地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戳进林贵妃的眼睛里，一时，惨不忍睹。
林贵妃痛极，晕阙过去，再也骂不出一声来。
“绞死她，给哀家绞死她！”
太监们立即遵命上前，拎起捆绑林贵妃的绳子，狠狠地勒在她脖子上。
林贵妃本已痛晕过去，这下省事，多少蚀骨的怨恨，都在这绞动中魂飞魄散。只片刻时间，这个曾冠盖六官的绝色，就此香消玉殒。留下痴恋她的正衡帝、和不久之后也要追随她而去的亲生儿子。
她在狱中，曾经望月自问：这辈子最大的失误是什么？
就是她的女儿永奕公主。
如果当初不嫌弃远嫁，让她跟了北驼国桑诺而去，该是永奕最好的结局。
无论亲哥哥是成功还是失败，远在千里之外的永奕，在那样自由的国度，都不会受到影响。
可惜，一切都因成见而错过了。
有些错过，不能逆行。
在林贵妃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没有机会再想到永奕。那个娇矜到不可一世的公主殿下，如今成了落毛的凤凰。
在这个世界里，女人的地位，从来都依附于男人。有一朝败势的永奕，就有万千宠爱的永柔。
虽说她的亲哥哥在这场变故中丧生，但谁都知道，自从永寿远嫁后，永柔就成了穆王最最疼爱的妹妹。
不，是新太子最最疼爱的妹妹。
公主们对她是格外忌恨的。只是这忌恨并不表露出来。
凭什么前后两位太子，对她丝毫没有影响？凭什么穆王当了太子，竟比当初她亲哥哥在任时更加疼爱于她？
公主们都不知道。
日子转眼到了四月，春光明媚。大正殿的秦琰与几位内阁老臣激烈地争论了半日，终于静下心来，坐到书房。
他处理着这个帝国的一切，却因身份原因，每每要被老臣们掣肘。他很尊敬他们，纵然常常意见相左，可他还是念着老臣们的忠心耿耿。
静下心来，他常常思念一个人。
秦琰自己也未曾料到，海棠会在他心目中占着这么重要的地位。
两个多月了，他们一直遵守着在太后面前的承诺，未曾见面。只是常常听玉明殿的宫女前来汇报，知道海棠一切安好。
秦琰着实想她。以往他身心俱疲的时候，都是海棠在一旁温柔相待，那份轻松和愉悦，谁也给不了。
这段时间，顾绮影和那些王府里搬进东宫的侍妾们，没少在他面前做出各种姿态，可他脑海里总是晃着别人，无可奈何。
提笔又给海棠写了封书信。
这已是他烦累时的惯例。不过这次，他约海棠在傍晚时分见面。
他生怕被皇祖母知晓，会对海棠不利，便并没有约在别处见面，而是让海棠在院子里的廊下小坐片刻，他会在玉明殿不远处的荷池经过。
这小心翼翼的思念啊，哪怕不说话，远远地见一面也是好的。
信不长，寥寥数语。封在海棠信封里，叫来小太监，送到玉明殿去。
望着小太监一遛烟跑远，秦琰竟有些难掩的兴奋。接连给大正殿的太监们关照了数次，让他们在傍晚时分无论如何要提醒自己出去走走。
生怕一看折子，就看过了时辰。
秦琰是认真的，尤其处理政事。只要一投入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各地奏折，他就废寝忘食。
傍晚，果然是在太监的提醒下，秦琰才惊觉已到了时辰。
想起海棠总是用仰慕的眼光瞧自己，秦琰赶紧换了身衣裳。他要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海棠面前。
带了几位太监，假意说累了，要出去走走，这一走，就走到了玉明殿不远处。
可是奇怪，玉明殿大门紧闭，完全没有要与他遥相一见的意思。
秦琰有些意外，不禁胡思乱想起来。前几日碧霞来汇报的时候，曾说起海棠已有些显怀，行动不比往常灵便，人也懒懒的，胃口也不甚好。
秦琰紧张起来，难道，海棠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