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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连城却并未回避。
耿宅的正堂,耿连城一如所有家长那样,正襟危坐。原本板着的脸,在见到秦琰进去的一刹那,变了色。
他没有料到穆王也会来,更没有料到竟然是穆王与侧妃,去白马寺将他儿子劝了回来。
贞静跪于父母面前,冰冷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悄然流下了眼泪。
“你当初既决然而去,如今又回来作甚?我只当没你这个儿子,你也无须跟我交代什么。”
耿连城的声音,掩不住的苍老与失落。
秦琰与海棠坐在一侧,望着屋里的人。耿夫人只会哭,而耿素娥望向贞静的目光,却是忧愁中又带着几分敬佩。
贞静流泪道:“孩儿忽见爹娘白头,方知这些年你们过得如此艰苦……”
“哇……”耿夫人又大声哭了出来,“我们艰苦些算什么,伤心的是你太绝情,都不愿意跟我们见一面。你好歹是我生的,你妹妹好歹为了你,忍了那么多白眼。你可真忍心啊!”
耿素娥听见耿夫人说到自己,不由轻轻地喊了一声“娘”,阻止她再说下去。
被退亲的时候,她十三岁,她是先望见爹娘灰败的脸,渐渐地才知道,那对于自己来讲,到底意味着什么。
四年多来,不是没有本地青年对她表示过仰慕,可始终没有人再上门提亲。在这样的社会,青年的仰慕是不作数的,只有青年父母的提亲才作数,才是对姑娘的认可。
所以,耿素娥不被认可。
耿夫人一旦哭起来,无法阻挡,连女儿的呼唤也不行。“你妹子的亲,都被退了啊!你这个天杀的,坑了你妹子一辈子啊。”
见娘哭成这样,又将自己也哭了进去,耿素娥倒是不能不说话了。
她抹抹眼泪,轻轻地道:“女儿只怨自己命该有劫,从未怨过哥哥,母亲也别再怪他了,他回来了不是吗?母亲非要把哥哥再哭走吗?”
这话起了作用,耿夫人收了声,抽抽答答的,却不再呼天号地。
贞静心中无比悔恨,他倒不是悔自己不该出家,而是悔自己竟然如此决然而大张旗鼓,让家人蒙受如此冤屈。
他一伏到地:“孩儿只知佛法无边,定能普渡众生。却未曾想到实现一己宏愿,亦会伤害家人至此。今日若不是穆王与侧妃棒喝,孩儿尚在歧路上越滑越远……”
耿夫人听出了点苗头,突然不哭了,满怀希望地问道:“贞儿,你……是要还俗么?”
贞静没有起身,静静地伏在地上。
“贞儿,我们还俗的。我们还可以搬家,我们搬到岭南去,离这儿远远的,没人知道我们的家事,嘎?”
耿夫人突然来了精神,想出了一个美好的未来。
可惜,贞静缓缓地起身,坚定地摇了摇头:“孩儿得侧妃棒喝,始知愧对父母、愧对妹妹。孩儿已是佛门中人,决不会萌生退意。但是,孩儿欠你们一个交代。”
他“咚咚咚”,接连三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将众人皆吓了一跳,再望去,那俊美的脸上已经鲜血横流。
他的脑袋磕破了。
“父母之恩,无以回报。贞静会努力弘扬佛法,普渡众生;贞静虽一度让家人蒙羞,但从此往后,我会让世人知道,只要心地清明,出家并不可耻。”
这话,海棠很是赞同,只是在这样的场合,赞同也不能说出来。
“可你妹妹……”耿夫人还是放不下这个宝贝女儿。
贞静微微叹息:“敌不过的世俗。爹娘若有能力,带素娥离开上浦吧。”
许久一直沉默的耿连城,终于怒了:“你以为搬个家就像念个经那样容易?”
贞静不与父亲争执,却也不与父亲解释,垂着眼睛,冷然道:“父亲不要一错再错,机会稍纵即逝。”
耿连城一震。
耿夫人和耿素娥却都以为他说的是搬家,诧异地望着他。
只有秦琰与海棠听出了贞静的弦外之音。二人迅速对望一眼,看来耿连城与贞静父子之间,有秘密。
这个秘密非但没有让他们更为紧密团结,反而让父子生了芥蒂与隔阂。
果然,耿连城缓缓开口:“你肯回来,只怕,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吧。”
贞静的脸上已不见了初时的泪痕,恢复了俊美与冷淡:“话要说,人要见,心愿要了。如此,已无遗憾。”
耿夫人有些不知所措:“贞儿……你不会又要不辞而别吧。”
贞静道:“天色已晚,孩儿赶不回白马寺了。”他原本想着,是要去镇上哪个小庙借住一宿,见耿夫人一副生怕他消失的样子,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耿夫人一听,正是留儿的好时机。虽说他不可能还俗,可是,哪怕多在自己身边呆一天,也是好的呢。
“都回家了,自然是在家里住。”耿夫人张罗着,“瞧我,都忙糊涂了,穆王与侧妃奔波一天,一定还没用晚膳,不嫌弃的话,赏光在我们家里吃吧。”
秦琰与海棠赶紧婉拒了。主要是秦琰爱吃肉,怕唐突了贞静,还是把一家团圆的机会留给他们,让他们一共享受素斋去吧。
去洛阳城内买纸的随从,早就奔回了上浦镇。贞静说好了第二日一定将德妃的经文抄誊出来,二人便从耿宅告辞。
一出耿宅,二人异口同声道:“耿连城有问题!”
说完,又相视而笑。
秦琰道:“你真是越来越懂我的心思了。”
海棠将脖子间的狐皮围脖煨煨紧:“我还知道殿下这会儿肚子饿了,想吃酱肘子了。”
裘宅园子里,酱肘子炖得酥韧,二人只觉得肌肠辘辘,胃口好得别说酱肘子,来头整猪都能吞下。
填饱了肚子,终于有功夫细说。
“殿下,你说贞静讲的‘机会’,到底是什么机会?”
“当然不会是搬家。若能远走他乡,我相信耿连城早就这么干了。”
海棠点头:“是啊,放着素娥在这里白白地耗费青春,他也不敢搬到别处去从头来过,的确蹊跷。”
秦琰突然皱眉:“海棠,你说这个机会,会不会与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