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痕微微皱眉,同样以传音功启口道:“此药性烈,用时千万要小心。()”
蓝清音颌首,笑而不语。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端木痕眉心并未舒展,但还是去药柜暗格里取来一瓶无影散。
“师父,清音还有事待办,就不多留了。”蓝清音接过药瓶,便就告辞。
眷“不要伤了自己。”端木痕不放心地叮嘱一句,黑眸中闪过一丝疼惜之色。他知晓她的性子,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也可以猜到结果了。
“不碍事的,师父别担心。”她浅浅一笑,举步离去。
返回凌宵宫,已是天色昏暗,夜幕切降。
艰皇帝卧在软榻上,闭目假寐,听到脚步声,便缓缓开了眸子。
“皇上。”蓝清音走至他身侧,随意问道:“可要传晚膳?”
“你倒悠哉得很。”皇帝低声笑起来,睨她一眼,道:“朕还希望看到你气急败坏的模样。”
“让皇上失望了,臣妾罪该万死。”蓝清音作势行礼请罪。
皇帝轻眯起迷人深眸,竟点头认同道:“你确实该死。”
蓝清音抬眼,接言问道:“不知臣妾犯的是哪一桩死罪?”
“朕胸口疼。”他突然蹦出一句不着边的话,深邃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蓝清音深觉他情绪反复,轻叹一声,道:“皇上是否牵动伤口了?要否宣太医?”
皇帝撑着榻扶站起,薄唇浅淡勾起:“太医治不好朕的伤。”
蓝清音晃神,疑问:“难道伤口恶他了?”
皇帝定定地凝视她,嘴角抽动了一下,旋即放声大笑,震彻梁顶。
蓝清音这才明白他在捉弄她,不由恼怒瞪向他。
“害朕担忧,害朕心口疼,你说这算不算死罪?”他慢慢止了笑声,神色稍敛,眸中柔和的幽光浮动。
“那么,皇上想赐臣妾何种死刑?”蓝清音顺着他的话问,心中暗唾他若会担忧她的死活,也许明日太阳就从西边升起了。
“因禁一生,折磨致死,你觉得如此可好?”他的如嘴角弯起一丝笑纹,看起来格外的温柔。
“皇上觉得好,那便是好。”蓝清音淡笑回视他。他话这般矛盾,似乎既想保护她,又怕养虎为患,其实他根本无需多虑,她自会解除这次的无妄之灾。
“清音。”皇帝逐渐正色,语气沉了下来:“此次的事,朕相信你的清白。朕希望你心存仁念,给别人留一条活路。”
“臣妾不是很明白皇上的意思。”她的眸光中一抺嘲讽与佩服错综交融。林惜语不智,但皇帝却是一贯的英明睿智。他料准她不会含冤受气,定会反击,所以才有留活路之劝。
“罪不至死。”皇帝只说了这简单一句,凝眸直望她。
蓝清音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见状,皇帝徐徐扬起唇角,赞许地看着她。
“臣妾去命人备膳。”她淡淡一笑,退出了寝房。罪不至死,是指林家。
她明白皇帝的顾虑,如果这次她反击成功,定了林家诬陷皇后的大罪,那么皇帝便就失去一股重要势力。
对他来说,目前仍需要林家散布五湖四海的眼线,以及暗中培堉的大批死士。
但这些却都不是她的考虑,她只是不想逼人太甚。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林家不容小觑,倘若林家愤而最后一搏,派出死士拉她陪葬,她只会得不偿失。
不过,小小惩处还是必要的,不然倒叫人觉得她心软易欺。
戍时,议政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偌大一殿,却无一个随侍太监,亦无朝臣。显然,这是皇家的私审。
殿堂中央,林父与林淑妃站一侧,蓝清音站于另一旁,而中间摆放着两具晶莹冰棺。
皇帝高坐龙椅,神情淡漠,但隐露几分威严,沉声出声道:“林庄主,棺中何人?”
“回禀皇上,棺中正是月前潜入林家山庄的两名女窃贼。另一名同伙逃脱,而林家山庄的四匹御赐织锦也就此凭空不见。”林父躬身一礼,有条不紊答道。
蓝清音但笑不语。此话说得巧妙,并未直指九卫盗取织锦,却又呼之欲出。这位其貎不扬瘦骨如迤的林庄主,果然比其女有城府得多。
皇帝皱了皱浓眉,道:“可有人亲眼看见是那一名逃脱的窃贼偷走了织锦?”
蓝清音举眸望向他,不禁莞尔。他想息事宁人,但就算她也肯,林淑妃却未必会甘愿。
果不其然,林惜语抢在林父之前开口道:“皇上,当时几名护院都看见了。”
“嗯。”皇帝淡淡应了一声,并不表态,深眸中却有一抺无奈的失望。
他记得惜语初初进宫时,一实沉默寡言,素雅清冷,犹如冬梅傲雪。
他欣赏她那一份高华气质,可是她的骄傲自尊,似乎被一点点侵蚀了,变得盲目愚蠢,且不自知。
三年前,他封她为淑妃,曽问过她一个问题,天底下她最想要的方小说西是什么。
她说,她想要的都已经拥有,再无所求。
他相信那一刻她是出自真心的回答,但他更清楚,如今的林惜语已不再知足。
“皇上。”蓝清音清凉悦耳的嗓音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说。”他不冷不热地吐出一个字,心中却有几分复杂感触。
眼前这一个绝色出尘的女子,冷静聪慧,是否将来也会被深宫日子磨成一个贪婪妒妇?
“林淑妃先前说,窃贼脚心有特殊印记,恰巧臣妾后颈上亦有朵芍药花,臣妾十分好奇,想要开棺看看,不知可否?”蓝清音平静地问道。
“准。”皇帝右手微扬,示意林父开棺。
蓝清音不露痕迹地踱步到冰棺后方,站在死首双脚的住置。
林父一双精光闪烁的细长眼睛,戒备地盯着蓝清音,但又想当着皇帝的面,谅她也不敢耍花招,便不疾不徐地抬起棺盖。
“麻烦林庄主也打开男一具冰棺,本宫要仔细看看。”蓝清音摆起皇后架子,表情略显傲慢。
林父眼中闪过不满的轻蔑,但仍依言照做。
“咦?!”两具棺盖皆开,蓝清音立刻发出一声惊疑轻呼,且迅雷不及掩耳地伸佛过尸首脚心。
她的动作极快,两双赤脚被她迅速一碰,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待到林父警觉,为时已晚。
“皇后!”林父脱口厉喊,随即自知失礼,忙道:“皇后乃千金之躯,还是不要太过靠近死者尸身,以免沾染不详之气。”
“林庄主说的是。”蓝清音浅淡微笑,退开两步,一副从善如流的神态。
实则她正暗暗攥紧掌心,强自压抑着蚀骨的刟烈痛楚。
“皇后方才为何惊呼?”皇帝清了清嗓子,沉稳出言问道,眼底却有一抺几不可见的笑意。
他高坐御台,把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早知她狡黠,必有应对之策,但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种感觉。
他竟隐约有一种自豪之感,这遇事不惊、沉着冷静的女子,是他的皇后,他的妻。
轻轻摇头甩掉脑中荒谬的感觉,他从龙椅上站起,走下御台。
“回皇上,臣妾只是惊讶,为何棺中窃贼的脚底,并无任何印记。”蓝清音不急不缓地回道,面上悠然镇定,但其实已经刟痛难挡,后背冷汗透衣。
“哦?”皇帝斜睨向林父一眼,然后走向冰棺。
林父脸色紧绷,额上己有薄汗渗出。跟在皇帝身后,走至棺尾一看,顿时面如死灰。
“怎么可能?!”林惜语见父亲神色有异,心下震惊,急步赶去查看。
冰棺中,女尸双脚,井未穿鞋,一目了然。
林惜语眸中浮起难以置信的惊然慌乱。
“既是一场误会,本宫也不欲追究。”蓝清音的声音泰然自若,听不出一点异状,只是紧握的右掌已微微发抖。
教训林家不急于一时,她现极需退场疗伤,否则她的右手会废掉。
正想向皇帝说告退,却听林惜语陡然愤声道:“印记突然消失,分明是皇后刚刚动了手脚!”
蓝清音不禁紧皱起黛眉。林惜语不知死活,但却无意中真的害到了她。
再这么拖下去,只怕师父也救不了她的手。
蓝清音沉默站立着,脑中思媎转,却无故想起之前在太医署的事。师父能够用传音功回话,说明师父的内功恢复了?
三个月的药效未到,师自行冲破封脉,着实叫人担忧。这是损伤内息的行为,师父勉强而为,是有隐衷吗?
我神只是片刻,就见眼前有人箭步逼近,神色冷厉,带着难掩的急切,咄咄逼人道:“皇后娘娘,惜语刚才看见您伸手触摸尸首脚底,可否请您张开掌心一看?”
蓝清音本能地把右手攥得更紧,冷淡道:“林淑妃,你且想清楚,这件事纠缠到底,于你有何好处。”
这句话明显带着警告之意,一旁林父脸色愈加难看,但他终究比林惜语沉得住气、思虑得远,恭谨插话道:“皇后恕罪,小女驽钝不懂事,有冒犯之处,还望皇后海涵。”
“惜语,莫再胡闹!”皇帝做出不耐的表情,低斥道:“朕就当今日的事是一场闹剧,过了便算了。”
在场三人心中皆清明,再这么下去,没有人能讨得好处。
可惜,另一人像是中了魔障,冥顽不灵,美眸极力圆睁,恐慌夹杂着愤恨,使得眼中泛出血丝来,尖锐道:“臣妾只是想看看皇后的手掌,有何不可?莫非皇后作贼心虚?”
蓝清音低低笑起来,明眸中却迸出寒芒,手心剧痛如万蚁噬肉,并无鲜向流出,但已被药性腐蚀空了一块肉。
“好!”她突然朗声一喝,握拳棋在林惜语面前,语气决然,掷地有声:“林淑妃,你听好了!只要本宫手心张开,本宫之前说的话就作废。你林家恶意诬陷本宫,本宫必定追究到底!”
“不要!”林父急急喊道:“皇后三思!林家决无恶意,此事纯属误会,草民愿意即刻向皇后磕头赔罪!”
他的态度谦卑恭敬,看得林惜语心头一把无名火燃得更旺,不甘服输地大声道:“与林家无关,是臣妾一人想要看皇后的掌心,若有失礼不敬之处,亦仅是臣妾一人之罪!”
“很好!”蓝清音笑容甜如蜜,眸光却越发森冽,转而望向皇帝,字字铿锵:“皇上,臣妾现堑摊开掌心,如若没有异状,还请皇上还臣妾一人个清白。林淑妃指证臣妾,派人潜入林家山庄偷盗,又言臣妾欲加害素妍才人,及其腹中龙种,且阴险嫁祸林家。如此大的罪名,足以叫臣妾人头落地千万次。敢问皇上,倘若这一切都是林淑妃凭空捏造,恶意陷害,林淑妃所犯之罪,是否应株连九族?”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落在皇帝身上,殿肉静得令人窒息。
皇帝轻缓点头,动作细微,但没有迟疑。
林父冷抽一口气,大惊失色,忙道:“皇上!皇后!小女蠢钝不知事,草民马上带小女退下!”
“不必!本宫现下就让你们看个明白!”蓝清音声色俱厉,横在林惜语面前的手条地张开,白晳五指,干净掌心,什么也没有。
林父额上汗珠颗颗滚下,顾不及去擦,咬牙跪下,梗着脖子仰着道:“恳请皇后网开一面!饶恕小女无知!”
蓝清音不睬他,冷冷看着林惜语,道:“林淑妃,看完本宫的左手,还要不要再看本宫的右手?这后果,你担待得起,你的族人可承受得住?”
林父闻言狠狠瞪向林惜语,以眼神怒示她万不可再胡来。
其实,他先前看得十分清楚,皇后触摸尸身用的是右手,但眼下情形已剑拔弩张,但眼下情形已剑拔弩张,他决不能愚昧地火上浇油,否则,林家必遭祸事。
林惜语此时的心情犹如被冰火同袭,炽烈得煎熬,而又寒冷得发颤。
她不甘心!只差一点点,她就要成功了!
可是,万一失败,代价就是她的命与整个林氏!
“够了!”皇帝愠怒低喝,俊容一片铁青,“简直胡闹!朕是看不下去了,你们要再闹,就自己闹个够!”
话落,他顾自拂袖离去,脚步甚快,须臾就出了殿门。
蓝清音暗松一口气,她知道皇帝是在平衡局面,也算是帮她。她确实快要撑不下去了。
瞥了林惜语一眼,她追上皇帝的步伐,只扭头冷漠抛下一句:“若还不甘心,本宫在皇上的寝宫候教。”
帝后双双离去,偌大的议政殿变得空荡死寂,两具冰棺森寒地立于殿中央,更显阴气森森。
林惜语恍恍惚惚地站着,腿脚蓦地发软,一个趔趄,不稳地扶住身旁殿柱,顿觉遍体透寒。
她刚才是疯了吗?竟险些犯下抄家之罪!
可事实上她只是垂死挣扎,不想失去皇上的信任,更不想皇上认为她平白冤枉皇后……
“惜语,看你做的好事!”林父站起身,面黑如煞,怒气勃然,毫不留情地骂道:“我林家百年基业,今日就差点殿毁在你这个蠢女手上!你以为皇后是何等人物?她是南岐国公主,她的背后是一个国家!你懂不懂?你要与她撕破脸,也不应是现在,你的脑子丢去了哪里!你──枉为我林家之女!”
林惜语眼眸空洞,悲哀颓败,没有半句回嘴,眼眶阵阵热烫,串串泪珠无意识地潸然滚落。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蠢笨,这样狠毒。
她一开始并没有想要畗皇后到怎样的境地,仅是要为林家脱罪。
后来的事,她仿佛身不由己地发了疯般,扭曲了心性,一心只想要赢的是什么?
从入宫至今,她想要的只不过是皇上的爱,根本不是皇后的虚名或滔天的权势。
她贴着殿柱缓缓滑下,靠坐在地,满是泪水的脸深深埋进自己的双手中。
太可怕了,她几乎不认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