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晏一语不发,只专心吃饭,仿佛没看到隔壁那桌的情况。
她也确实懒得去看。
太子和沈清月都以为她还对太子抱着男女之情,她也懒得解释。
也不想掺和他们的事情。
旁边裴玄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下午带你去玩,去不去?”
沈晏晏对上他的眼神,怔了一瞬。
裴玄的眼神太干净了,洒脱又恣意,活脱脱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郎该有的模样。
魏君安虽和他年纪一般大,但却少年老成得厉害,漆黑的眼底总是藏着令人看不透的情绪。
她竟然时常会将两人搞混,也实在太奇怪了。
她问:“去哪儿?”
裴玄冲她眨了眨眼睛:“下午你就知道了。”
孙淑仪在旁边偷笑:“晏晏你就去嘛,左右下午也没什么事,到了容城这么久,还没怎么出去玩过吧?”
沈晏晏想了下,点头:“那好吧。”
难得出一趟远门,总在城里待着也确实无趣。
她如今身上的子蛊被萧煜锦的药给催眠,身子也日渐好转了许多,也很想出去逛逛。
但沈晏晏怎么也没想到,裴玄带她来玩的地方……会是军营。
摆在她面前的是十八般武器。
两人正在旁边废弃不用的校场之上。
另一边操练的兵卒们各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往这边瞧。
沈晏晏不解地看着裴玄:“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裴玄笑眯眯道:“前些日子教会了你骑马,这会总该也学点武艺傍身了。”
沈晏晏像是听了什么天方夜谭:“我……学武?”
裴玄挑了个小弩,翻身上了马,冲她挑眉:“上马,跟我来。”
沈晏晏怔愣一瞬,像是被他眼底的神色感染,跟着上了旁边的马。
“驾!”裴玄率先驾马跑了出去。
沈晏晏不怎么熟练地扯了扯缰绳,驾马跟了上去。
她的骑马术也是裴玄前两日教的,还不怎么熟练,只能驾着马小跑,速度不算快。
但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和别人一起骑马往前跑的经验,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松快感和自由感。
西北边境大多平原荒漠,地势平坦,极好跑马。
她一个刚学会骑马的小白也能够很好地驾驭。裴玄放缓了速度,和她并驾齐驱:“你瞧。”
沈晏晏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西北浅草荒原,一望无际,浩瀚又宽广。
一瞬间,人仿佛在天地之间变得极为渺小。
沈晏晏只觉胸腔中无端生出几分畅快欢愉之感,想要策马狂奔到荒原中间去,去撒欢奔跑,伸展胸怀,肆意大叫。
七八月的天气,西北的荒漠却并不像南方那般暑热。
远远瞧着一大片草色,蔓延到脚下却几乎看不见了,只有零星一丁点杂草。
裴玄看出了她眼底的跃跃欲试,笑道:“只管去跑,我在你身后呢,摔了我会接着你。”
沈晏晏对上他的眼神,片刻后,转过头,看向一望无垠的浅草平原。
“驾!”
沈晏晏策马狂奔,第一次这样用力挥动鞭子。
裴玄笑了起来,驾着马慢悠悠地跟在她身旁,维持着两三米的距离。
沈晏晏的衣裳被风吹得烈烈作响,烟青色的衣袂翻飞,仿佛是荒原里开出的一朵娇嫩花骨朵。
两人跑够了,裴玄才将她带到了一处戈壁山谷。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沈晏晏不解。
裴玄将小弩递给她:“骑射骑射,学了骑,自然要学射。”
沈晏晏怔然:“我为何要学这个?”
她是很想学些防身的本事,想学骑马,想学射箭,想要学拳脚。
但这些她没跟人说过,裴玄却知道。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那种和魏君安相似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在了裴玄的身上。
魏君安便是这样,她什么都不说,他也能看穿她想学读书认字,也就教她了。
她想,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埋下了心动的种子。
但魏君安可以,不代表旁人也可以。
她只给魏君安这个特权。
沈晏晏知道,裴玄心思敏锐,并不像表面上这么不着四六,吊儿郎当。
否则他也不能带着几千精兵突破对方十万大军,直取敌方将领首级,活捉了北玄国的王,年纪轻轻便成了镇国将军。
但是,她不喜欢他这样。
沈晏晏抿了抿唇:“为什么要来这里教?为什么你要来教我?你是将军,军中事应该不少吧?”
裴玄挑眉:“教媳妇儿骑马射箭的功夫还是有的。”
沈晏晏:“不用,我可以让别人教我。”裴玄盯着她半晌,突然笑了起来:“那可不行,旁人教你,传了出去,岂不有人要笑小爷戴绿帽子了?”
沈晏晏被噎了下:“这是什么话?”
裴玄耸肩:“不然呢?骑马射箭,教学的时候难免有肢体触碰,不让我教,你还想让谁教?”
沈晏晏还是有些狐疑,难不成她多心了?
原以为他是为了讨她欢心,刻意模仿魏君安从前的所作所为。
难道不是么?
沈晏晏嘴硬道:“我……可以让五娘教我。”
裴玄嘴角微抽:“五娘擅长舞大刀,对射箭弓弩一窍不通,她能教你什么?你这小胳膊细腿的小身板,舞得动她百十来斤的大刀吗?”
沈晏晏:“……”
裴玄拿着马鞭,敲了敲她的腿:“站好,两脚分开与肩同宽,左手拿弩,右手扣弦……”
沈晏晏脑中思绪还没分辨明白,便被赶鸭子上架,架弩搭箭。
裴玄眼瞅着还没他肩膀高的小姑娘,抿着唇,倔强又严肃地抱着弓,方才还说不要他教,这会倒是竖着耳朵,听得比谁都仔细。
他闷笑出声,又用马鞭去敲她后脑勺:“手抬高,做人要君子些,要攻击也该一发入魂,对准敌人的心脏,而非裤裆。”
“断人子嗣,犹如杀人父母啊,这阴毒的事儿咱不干哈。”
沈晏晏被他的话搅得满脸通红,小声辩解:“我没有……”
身后却突然覆上来一具宽大滚烫的身躯。
她只觉头皮发麻,后背骤然紧绷,如同幼兽的后脖颈被猛兽叼住。
还来不及反应,身后环上来一双修长手臂,大掌扣住了她的左手手腕,有力又不容抗拒地带着她的手往上提了一大截。
“我说,往上抬,你以为谁都跟你这小个子似的?”
沈晏晏心下憋屈,下意识想要挣扎:“教就教,为何要凑……”
“啧,”耳边响起不耐烦的声音,扣在她左手手腕上的大掌扣紧了些:“给你纠正姿势,你学是不学?动来动去做什么?靴子里踩着炭火呢?”
“到了西北,可就别想做那娇滴滴的大小姐,若是吃不了苦,现在就骑马回去,我只当没与你提过这事,下次再想让我教,可再没有机会了。”
灼热的呼气声喷洒在她耳后敏感的颈弯里,惹得她不住地缩瑟。
沈晏晏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听着声音却好似他确实很严肃认真地在教她。
她心下有些不服气,凭空生出几分倔强来。
她自然是吃得了苦的,小瞧人做什么?
沈晏晏倔性上来了,浑身不自在全憋着,鼓足了劲儿乖乖听他摆布。
身后的人无声扬了扬唇,眼底划过一抹得逞的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