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底受了人家的礼。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入夜。
她特意在书房等着魏君安回来。
这些日子,魏君安确实公务也很繁忙,经常深夜了还带着公文回来批写。
自从那夜她知晓他的心思后,再也没来书房听他授过课。
沈晏晏推门进去,书房里还是从前的样子。
她的小书案还没被撤走。
倒是谢子安的被撤掉了。
魏君安说谢子安天赋极好,不该在这里耽误,便提议让李蓉儿将他送去私塾正经开蒙念书。
沈晏晏走到书架旁,看到了上面的书多多少少都有被翻阅的痕迹。
她随手开了一本孙子兵法,还是之前的样子。
魏君安的批注比之前又多了许多。
突然,书里夹着一张纸掉了出来。
她捡起来一看,满纸都是“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这是……她之前练的字。
沈晏晏脸色一红,从前怎么没发现,她的字竟然写得如此东倒西歪。
当时刚开始学写字,写得差也情有可原。
而且他夹着这张纸做什么?
想日后笑话她不成?
沈晏晏抬手就将这张纸给撕了丢到炭火盆里。
外面夜色渐深。
魏君安还没回来。
她有些无聊,看到魏君安的书案上放着现成的文房四宝,干脆坐下来开始练字。
许久没练,她连握笔都有些生疏。
以后再要向魏君安请教读书写字是万万不能够了。
之前学的可不能白还给他。
沈晏晏铺开一张纸,照着魏君安写的字开始临摹。
他教过她,将纸按照特定的方式对折后再展开,就能得到满纸的格子痕迹,写出来的字会更加工整。
魏君安的字与他的性格完全不同。
他人看起来冷冰冰的,极为克制,但字却写得龙飞凤舞,极为张扬。
尤其是每每横划处,带着恣意的粗细变化,末端带着细微的结状笔锋,极为风雅。
沈晏晏的模仿总是相形见绌,不知他那些顿笔和笔锋是怎的写出来的。
她临完了一整张纸,外面才隐约传来脚步声。
她忙将纸撤掉,丢进废纸篓里,又将提前准备好的画卷全部铺开放在他的书案上。
魏君安推门进来,满身的疲惫在看到她时,荡然一空:“你……怎么来了?”
许久未见,她似乎又清减了不少。
从前他还是魏野时,故意日日买肉回来,好不容易才将她的下巴养出了点儿细微的肉。
如今倒越发瘦回去了。
他不动声色地蹙起眉头,眸色扫过她的腰身。
松松垮垮系着腰带,无需丈量,他也能看出来,果然是清减了不少。
他的目光顺带着扫过书案上的几卷画轴,脸色骤然沉下来。
他的唇抿得更紧,周身的气场森冷。
沈晏晏不知他又哪根筋不对,但她今日是来说事的,可不能与他再吵了。
她勉强挂起淡淡的微笑:“我来,是精心挑选了几幅画来让你过过眼。”
魏君安眉眼一敛,垂眸阔步入内。
他生得极为凌厉出挑,低垂着眉眼时,无端便给人一种极难相处的感觉。
狭小的书房装不下他冷肃的低压。
沈晏晏心头一跳,无意识地后退半步,声音弱了几分:“小叔,你要不要瞧瞧?我放在桌上了。”
魏君安将带回来的公文放在书案上,默不作声地随手扫开她的画轴,开始处理公文。
沈晏晏被他晾在一旁,心下有些不悦。
可他伏案做事,低垂着眉眼,气场强得骇人。
虽然他没看她,似是极为冷静,但莫名却给她一种,他现在极为压抑之感。
她抿了抿唇,若是平日便罢了,今日收了人家的礼,自然也得将事办漂亮。
而且她很想让魏君安娶林昭雪。
丞相就这么一个独女,宠得满京皆知。
若是魏君安能够娶了林昭雪,她自然也能跟丞相府搭上关系。
如此一来,她的情报组织便能渗透得更深……
沈晏晏暗暗咬牙,硬着头皮上前去,站在书案边,从中捡起林昭雪的画像,摊开拿在手上。
“你要不瞧一眼,这几位姑娘都是极好的……”
魏君安拿着公文撇到另一边,目不斜视,只拿她的话当耳旁风。
沈晏晏一噎,只得拿着画轴又往另一边去:“小叔,看看吧?”
魏君安又拿着公文撇回原来那边。
沈晏晏又温和地说:“君安,你年纪小,还不懂,其实娶妻最重要的便是性子合适,能聊到一处去。”
“我看着丞相府的林小姐与你便很合适,她饱读诗书,性子又单纯,与你又相识许久……”
魏君安提笔沾墨,在公文上写着什么。
沈晏晏心下烦闷,知道他是故意的,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倔强。
她心下也来了火,将画卷往他公文上一覆盖:“魏君安,你看是不看?”
魏君安只闻到一阵独属于她身上的幽幽甜香掺杂在墨香之中,裹挟着画卷带起的凉风朝他扑了过来。
他终于顿了笔尖,抬头看她。
沈晏晏这才软了神色:“你就瞧瞧不行吗?若你看不上,我再与你相看其他的。”
魏君安盯着她的脸,连一分眼神都未曾分给画卷:“那画卷上可有你?”
沈晏晏脸色一沉:“魏君安你想说什么?”
魏君安冷淡地收回目光:“看来是没有了,那便不用看了。”
他拂开画卷,继续批改公文。
沈晏晏气得想伸手去夺他的笔。
魏君安却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往后一推。
沈晏晏险些摔跤,人还没站稳,只觉后衣领被人揪住。
魏君安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乍一对比,她竟然才发现,他似乎与魏野的个子也相差不大。
后衣领被人提溜住,她几乎后脚跟悬起。
他拎小鸡崽子似的将她拎出书房。
沈晏晏大窘,挣扎不过,只能涨红了脸虚张声势:“魏君安!我是你嫂嫂,你怎能如此没大没小?”
两人的身形实在相差太大。
她本就瘦弱,他力气大得出奇,单手拎着她丝毫不费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啪”的一声,随着她人被丢出来,书房门猛地关上。
沈晏晏气得拍门:“魏君安!魏君安你给我开门!”
房门再次被打开,她差点儿摔进他怀里,却被他塞了一把东西。
“砰”的一声,房门被合上,听着声音,还落了栓。
沈晏晏鬓发凌乱地抱着一怀的画轴,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什么风度翩翩的读书人?
比魏野还粗鲁!
“噗嗤……”旁边传来轻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