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夕阳洒在刚刚冒出嫩叶的梧桐树上,微风吹动树枝,染了一层碎金的叶片摇摇晃晃,像是要下一场金雨。
高卿禾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石子,时不时偏头往前边梧桐树下瞅一眼。
大约过了十分钟,男人打完电话走过来。
高卿禾立马迎上前问:“行了吗?”
江抱海颔首,“明天下午两点半,你直接去厂长办公室找人。”
高卿禾以为最多就是联系上了人而已,没想到连时间都约上了。
“江老板,你这个朋友是谁啊?这么厉害!”
江老板?
这称呼听得江抱海浑身别扭。
但暂时也不想纠正她,免得她以为自己多乐意很似的。
上辈子害她坐牢的家伙,绝不能轻易原谅!
“不是朋友厉害,是我江抱海名声响。”
江抱海藏起眼底的得意,叮嘱高卿禾明天可千万别迟到。
“看在我的面上,人家才勉强答应腾出二十分钟见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
他抱臂斜看她,“你说,怎么谢我?”
高卿禾眼珠滴溜一转,冲他勾勾手指。
“呵”江抱海勾唇轻笑,他猜到了。
肯定是偷亲脸这种没新意的把戏。
也行叭。
他弯腰靠近,为了方便她,脸微侧向一边。
“分你一口。”
一块儿酱排骨被两根手指塞进嘴里。温热柔软的指腹触碰到薄凉的唇瓣。
没喂准,又往里推了一下。
撤走时,薄薄的指甲从下唇上划过,激得江抱海心尖一阵酥麻,讶然转脸看过来。
高卿禾自己也拿起一块酱排骨放进嘴里,像是尝到惊喜的猫儿一样,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你妈阿姨做的排骨好好吃,和我奶奶手艺有一拼!”
放她这里,能和田老太相提并论,那就是最高的认可。
江母细致,排骨都切得小小的,既好入味,也方便吃,不用拿着骨头粗鲁的啃,几乎是一口一块儿。
一块儿排骨吃完,高卿禾又捻起一块儿,指尖沾上的酱汁也不放过。
反正手都脏了,没必要再脏另外一个人的手。
自己吃着,不忘挑一块儿不好啃的送到江抱海嘴边。
完全没注意对方落在自己唇上的幽暗。
饱满红润的唇被红酱汁染得像清晨露珠覆盖的玫瑰,娇艳欲滴。
江抱海艰涩的咽了咽嗓子,喉结滚动,像是要吞人,把她递来的排骨叼进嘴里,恶狠狠咀嚼。
那夕阳下雀跃的橙黄身影,绚烂到让人舍不得挪开眼。
他只恨为什么现在不是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为了克制心底恶念,江抱海指节用力到手背血管根根凸起,差点握碎手里的大哥大。
走到职工大院门口时,一盒酱排骨吃得只剩下三分之一。
高卿禾满足的深呼一口气,拿出手帕擦干净手指和嘴巴。
想起什么,转身把手帕伸到身后某人嘴角,像是做过千百回,熟练又自然的擦去他嘴角残留酱汁。
江抱海感觉她在看自己,却又不像看自己。
而是透过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是和她一起经历过三十七年婚姻的丈夫。
所以,她心中的比重,是不是渐渐向他这边偏移了呢?
江抱海很想问,但上辈子他不屑问。
这辈子则是不敢问。
要是让她知道他一直欺骗她自己重生的事,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想到这,江抱海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看你才应该多穿点衣服。”高卿禾趁机教育回去。
话说完,她自己就狠狠打了个喷嚏。
江抱海皱眉,他就说冷,偏不信。
眼神略带嫌弃,又满是无奈的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高卿禾还想推开,但外套上带着主人身上的体温,暖意笼罩下来,舒服得舍不得让它离开。
“我送你进去。”
他得去认认门才放心。
高卿禾也不再说什么,默默把身上的外套拢起来,在前面带路。
江抱海提着保温盒走在她身后,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
高卿禾回头看见他这冷肃模样,不知怎么觉得有点好笑。
一贯明着骚的不正经人假装正经,可见大院里职工家属们的八卦目光有多可怕。
高卿禾问他:“你哪天走?要去哪个地方?一个人吗?”
“明早凌晨走,去南方,一个人。”
高卿禾看他的脸,眉宇间还有些青涩感,但神态老成仿佛五六十。
可他明明才25岁,算起来不过是个刚刚走出大学校园不久,初入社会的年轻人。
但因为父亲早逝,母亲病弱,妹妹年幼,少年人早早就负担起家庭重担。别人的15岁在校园。
江抱海的15岁却在昏暗潮湿的地下矿井。
这是江母去江父单位坐了一天一夜,放下一切尊严求来的顶替名额。
从一名矿井临时小工走到现在掌握庆县一大半煤矿的煤老板,这其中的艰辛,江抱海能写出一本百万字苦情小说。
哦,这家伙上辈子自传都出了十版!
想起上辈子自己用来垫香薰蜡烛的一本本自传,高卿禾又无语又有点心疼。
“累吗?”她问。
或许是太久没听见有人问自己累不累。
江抱海恍惚了一阵,才笑一声说:“还好。”
这辈子真的还好。
直接重生回到现在,而不是他15岁的时候。
记忆上下两辈子加起来隔了五十年,那些苦早就忘了。
他现在只记得面前这个女人让他吃的牢饭!
高卿禾忽然觉得脊背有点凉。
摸摸脖子,看看周围,没起风啊。
“我到了。”
指指前面的铁门,高卿禾把肩上披着的外套脱下来还给江抱海。
自己拎走保温盒,挥挥手,“一路顺风,等你回来见。”
把人用完就拜拜,连门都不打算请他进。
江抱海气得都没脾气了。
他看一眼单元号和门牌号,记下来,外套往肩上一甩,假装潇洒转身离开。
走出去好几步,都没听见她喊一声。
猛的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哐当”一声响。
留给他的只有两扇冷冰冰的大铁门。
江抱海真笑了,气笑了!
不过看高卿禾这股想要搞钱的冲劲,他有点害怕。
他不怕她满世界的败家花钱买买买。
就怕她突然想干成一件什么事。
就像上辈子突然沉迷极限运动,吓得他心脏病都要犯。
也是六十老太婆了,想来应该会稳重一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