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破鞋有什么好炫耀的?好像谁家没有似的,她那小人得志的嘴脸真是叫人恶心!”
钟氏“嘭嘭”拍桌,心头那点酸意直冲天灵盖。
周大嫂桂花给婆婆打了洗脚水过来,试探问道:
“妈,谁叫您恶心了?”
钟氏还没接话,春芳要笑不笑的往隔壁抬了抬下巴。
“还能有谁,高家的呗,没想到摆地摊居然这么赚钱,这才多久啊,自行车都骑回家了,家里还一人一双回力鞋呢!”
这口气,听起来比钟氏还要酸溜溜。
春芳啧道:“大嫂你刚刚没去小卖部,可不知道田家老太太那得意的样儿,一双鞋反复提了又提,不知道还以为镶金边了。”
桂花懂了,婆婆这是被高家人给恶心到了。
好奇问:“二弟妹,你说高家姐弟俩这是赚了多少钱啊?”
春芳伸出五根手指头,压低声音,“我算了,最低这个数。”
“啥?五百块!”桂花蹭的站起来,激动得心脏怦怦跳。
春芳最烦大嫂这一惊一乍的,摸着自己肚子横她一眼,
“大嫂你别大惊小怪的,吓得我肚子疼。”
钟氏立马关心,“我大孙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好着呢。”春芳讪笑,最怕婆婆突如其来的关心。
钟氏却没完了,嘱咐道:“要我说,你和老二抽空进城去医院看看,确定了是孙子,我也好替你准备。”
春芳心里咯噔一下,但她最近爱吃辣,肚子也圆圆的,看过的人都说一定是儿子。
当下又安心不少,应和道:“过几天等老二得空了我们就去,妈你放心吧,绝对给您生个大胖小子!”
孩子是桂花心里最重的一道伤,她和老大结婚五六年了,肚子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婆婆天天骂她不能生,就连村里的人提到谁家生娃了,都要替她可怜。
现在二弟妹反而生在她前头,更不敢想之后婆婆会怎么不待见她。
想起这些事,桂花也没心思操心隔壁高家姐弟能赚多少钱了。
要是老天爷可怜能送她个儿子,就算给她万元户她也不当。
钟氏看着老二媳妇的肚子,被田老太气到的心情终于缓过来一点。
她撇一眼小儿子亮着灯的屋子,抬起水盆里的脚示意桂花擦干净。
老实说,桂花觉得婆婆这双脚挺恶心的。
可谁让她生不出孩子,婆婆看了她有气,使劲磋磨她。
缠过足的脚不可逆,钟氏的脚趾全部萎缩,烂肉一样团在脚心里。
脚掌完全畸形往内扣,从来都买不到合适的鞋,只能自己做布鞋穿。
看到田老太一双正常大脚穿着回力球鞋舒舒服服的样子,她就想咒老天爷。
脚擦干,钟氏套上袜子,穿上鞋头垫满碎布的小码布鞋,有些踉跄的走到周正华房门口。
她敲了敲门。
“进来。”
钟氏进门,关心问:“还写材料呢?”
其实她根本不懂这些东西,只是随口一问。
周正华放下笔,起身扶母亲在凳子上坐下,问她有什么事。
钟氏开门见山的问:“高家大闺女谈对象的事你知道了吧?”
这几天周正华一直刻意去回避这个问题。没想到母亲直接就问了出来。
他只能点点头,在桌前坐下,神情黯然。
见儿子还在意,钟氏嘴里咕哝着咒骂了一句什么,才又鄙夷道:
“她一个高中毕业的,又没工作,抛头露面卖弄她那张脸摆地摊才赚几个钱,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配你。”
“当初你们两年纪还小,妈就没说什么,现在她都找对象了,你可不能落后啊,不然高家那一家子以为傍上个暴发户,尾巴都要翘上天!”
周正华不悦的纠正母亲:“妈,人家是正经摆地摊,你说的那是什么话。”
“况且,卿禾也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钟氏脸色一沉,“还护着呢?人家都没念着你一点小时候的情分,你还管她干什么!”
“我看那个欧阳老师就蛮好,你们俩不也是在处着吗?处得怎么样了?”
“要不要妈给你找个媒人上门,那么好的姑娘,她爸还是县办公室主任,比高卿禾好了一万倍!”
说到这,钟氏撇撇嘴,“这过日子就得找欧阳燕这种,高卿禾那狐媚样一看就不像是正经过日子的,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周正华有点意外,“妈,你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从前还说只有高卿禾这么漂亮的姑娘才配得上他,不会过日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嫁过来以后让两个嫂子指点指点。
钟氏可不在乎自己从前说了什么,瞪眼道: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你只是个大学生,现在你是领导重点培养的干部,那能一样吗?”
周正华:“从前崇义叔和英婶子、田奶奶,可帮了咱们家不少忙。”
“妈,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钟氏心虚的挪开眼,但还是坚持让周正华去欧阳燕家走一走,趁早把关系定下来,她好抱孙子。
最好是能赶在高家前头,比高卿禾先成家!
不过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格,钟氏心里最清楚。
“儿啊,想想你周家的老祖宗,想想妈和你两个兄弟苦苦熬着要供你读书上大学是为了什么。”
“周家还指着你光宗耀祖呢!”
只要有权势,漂亮姑娘多的是。
“欧阳燕这样的好姑娘可不容易遇到,你自己抓紧点,别为了小时候过家家闹着玩的邻居家姑娘,惹人家伤心。”
钟氏拍拍儿子肩膀,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晃的走了。
昏黄灯光下,母亲的头发好像又白了许多。
周正华攥紧拳头,闭上眼,眼前全是高卿禾的样子。
他也想忘了这个女人,可他根本忘不了。
至于欧阳燕确实也是个好姑娘。
周正华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明明他只是去干校培训一个月,说好等他回来的人却变了心。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卿禾出院那天开始的。
难道就因为他没公开两人的关系,她就要彻底跟他一刀两断吗?
还是说她一直在等他公开,却一次次失望。
所以那天他在欧阳燕面前的隐瞒,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是这样,那她一定是攒够了失望才下定决心要离开。
周正华捂住自己的脸,痛苦的流下一滴泪。
如果是这样,那他尊重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