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刺目的光芒宛若一轮太阳,太阳光芒驱散烈火,陈水君、李音希彻底消失在那裂缝里。
随即无数强者的气息就此消失了,便如同昙花一现。
那位元神亲自前来,想要烧毁那裂缝中废墟的君王,本欲离开,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亲自去了一趟悬天宫。
道果去了那无人可以回来的封禅台废墟,出手前来争夺道果的强者气息,也在大虞疆土上消失不见。
大虞六姓谢茂行、卢清和一流,也被陈水君飞扬的剑气所伤,匆匆赶回各自族中。
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陈执安还在雪崖山上,他盘膝坐在那草庐之前,紫清玄微阐真运转,紫色的真元在他身躯中流淌。
极力而战,再加上吞服了那烛气龙变丹,陈执安无论是肉身还是真元,都有不济,脸上的苍白也还未褪去。
不过也有好处。
他几日之前,才破入先天四重境界,吞下第四道先天之气。
换做往常,可能还需要十几日,才能够彻底炼化先天之气,踏入先天五重。
可应当是烛气龙变丹不仅仅令他肉身如龙,也令他先天胎宫短时间里大大增强,周身真元极力运转,让他在短时间内再进一步。
方才已经彻底炼化第四道先天之气,踏入先天五重境界。
倒是令陈执安颇有些惊喜。
“先天五重境界……距离玉阙已经不远了。”
陈执安睁开眼睛,站在山巅上看向远处。
发生在这里的大战不可谓不惊人,方圆二百里以内的山川都已经崩塌,山间的溪流都已然干涸,漫天的尘埃还漂浮在云气中。
二百里群山零落,狼狈不堪。
所幸这里乃是西南最为险峻的群山,方圆二三千里之地都是连绵不绝的高山。
十万大山孕育了不知多少猛兽妖物,所以这里并没有什么山民居住,崩溃的群山倒也未曾妨害什么百姓。
陈执安思绪至此,又望向天上。
那天上,因为脸上遮掩着轻纱,腰间配着长剑的白衣剑客正坐在云上,调息吐纳。
她呼吸间,周遭的云气,因此而动颇为玄妙。
更加玄奇的是,一条白色的大蛇就盘踞在云气中,时不时探出巨大的蛇头,低头注视着陈执安。
被冰冷的蛇眼盯上,陈执安只觉得一股股寒气直冒。
不过他也知道这位白衣剑客并无恶意,一刻钟之前,她就已经传音而来,这次专程前来雪崖山上,是为了接他回悬天京。
也许是闻人织弦已经察觉到陈执安从修行中醒来,便也缓缓睁开眼睛,站起身来。
陈执安向她行礼道谢。
他修为不够,眼力不足,却也在飘转的云气中,看到这位虎丘山故人,拦下那位血气如同烈日的人物。
闻人织弦点头,心念一动。
那巨大的白蛇忽然盘旋蜿蜒而来,距离雪崖山越来越近。
陈执安会意,走上白蛇身躯。
白蛇吐了吐蛇信,游走于群山之巅。
而那白衣剑客始终沉默,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一蛇便如此游走于天地间,直向悬天京而去。
直至到了秀霸山上空。
闻人织弦想起秦闻昼的话,想了想……一道意念飘转。
那一条白蛇便落在秀霸山上。
陈执安走下白蛇头颅,站在山巅上。
远远看去,悬天京辉煌繁盛,高耸的楼阁殿宇说不出的气派。
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陈执安原本因为和父母分别而有些沉重的心绪,也变得豁然开朗。
“你可知这秀霸山,缘何叫秀霸山?”
白衣剑客开口。
她的声音带着碎玉般的清冽,却又显得有些干脆。
陈执安点头。
商秋公主早已与他说过,此山原名奇元,后来杨鹤引作诗,诗中有霸秀二字,又有一位剑圣在此山中铸剑,命名为秀霸。
“大乾剑圣游历天下,独在秀霸山上铸造名剑。”
白衣剑客也站在山巅上,望着偌大的悬天京。
“他在秀霸山上留下几道剑气,以降伏那崭新的名剑。
这几道剑气,至今还隐于秀霸山上,天下人传言……若可参悟剑圣剑气,便可攀上剑道高峰,从此堪称剑道大宗师。”
陈执安微微挑眉。
白衣剑客脸上那轻纱乃是一件宝物,轻纱并不厚重,陈执安却依然看不清她的面容。
“宋相邀我前来,给了我一道机缘,让我参悟山中剑气,以换取我执掌青龙鉴。”
白衣剑客似乎颇为坦诚,又轻轻摇头:“只是大乾剑圣的剑气,似乎与我所学并不相合,我参悟多日并无所得。
你要执印,你我也算是……同僚,往后若有机会,若有机缘,你倒是可以取一取这秀霸山剑气机缘。”
剑客说话坦诚。
陈执安不由行礼问道:“不知前辈名姓。”
“你叫我闻人便是。”闻人织弦回答,忽然看了看陈执安腰间的佩剑,道:“我来看看你的剑气。”
陈执安并不犹豫,轻拍腰间宝剑。
云川宝剑带着缕缕云气出鞘,又带起一挂白虹,闪亮而又耀眼。
其中剑气锋锐,剑势澎湃,剑光炸裂,剑意飘渺,重重直上。
闻人织弦点头:“九重剑意,即便放之于天下,剑道一途也算不上登堂入室。
也许等你明悟剑魄,再来悬天京会有所得……距离那剑圣的剑气还早一些,可这秀霸山上却并非只有剑圣的剑气。”
她娓娓道来,正要带着陈执安一同离去。
忽然间却又看到陈执安正紧皱眉头,抬头看向天空。
云川宝剑悬在云气中,绽放着摄人的光辉。
这剑气光辉与秀霸山上某种气息共鸣。
而这共鸣似乎越来越盛,直至周遭风波肃然,直至这山间的雾气消散许多。
闻人织弦眼中露出一些惊讶来。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默等着。
陈执安剑意云中君飘转于秀霸山,锋锐剑气直落入山中,游走于山林溪流。
他神蕴落入云川长剑中,也随着云川宝剑游走于这秀霸山中。
剑气腾飞,虚空生白。
陈执安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他耳畔隐约传来一阵阵剑气呼啸。
那剑气中,带着煌煌之气,不断鸣响。
“这是什么剑气?”陈执安心中暗想。
而他剑意云中君,又似乎因为这煌煌之气,而悄无声息的发生改变。
闻人织弦眼中若有所思,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你得了一道剑气机缘,且好生参悟,等到你悟出剑魄,再回这秀霸山留下你自己的剑气,也算是为剑道繁荣出了一份力。”
陈执安点头。
到了悬天京,陈执安真元也恢复许多,便想要自己回去。
闻人织弦白衣飘然,轻轻摇头:“这一次大虞六姓损失惨重,又见乃父登临骑鲸碑上第一甲,见乃父四时剑心、四时蝉圆满,见你母亲道果伟力,心中必然惶恐。
你在悬天京时,还要务必小心,否则不知何时便要人头落地。”
陈执安神色有些肃然,叹了口气:“这些顽毒,是真不怕死,也杀不尽。”
闻人织弦道:“他们自然不怕……那封禅台存在已久,四千年前的大先就在那里封禅,后来大先灭亡,封禅台跌入虚空,自此成为海市蜃楼,常人无法得入其中。
大息太祖得道大成,又找回封禅台,在那里祭祀封禅……直至大息灭亡,封禅台再度跌入虚空。”
她斟酌一番,委婉说道:“四五千年以来,封禅台两度跌入虚空之后,不知有多少人误打误撞进入其中。
也有人借着四时蝉剑气落入其中,可能够归来之人却寥寥无几。”
“寥寥无几?”陈执安抿了抿嘴。
闻人织弦沉默持续时间道:“说是寥寥无几……不过只有一位,便是大息太祖,他带回了难以想象的机缘,建立了大息。”
陈执安顿时明白闻人织弦的意思。
去了封禅台,便等同于死了。
闻人织弦不再提及此事,道:“你父亲有盖世之姿,世家门阀与你之间的矛盾也已经不可调和。
换做是我,也要不计代价,尽快将你杀了。
否则你但凡有你父亲十中之一的天资,也足够他们头疼许久。”
“所以在悬天京中,你还要小心一些,莫要让他们寻到了机会……又或者……你可以远去他国……”
“远去他国?”陈执安笑了笑。
“六姓势大,家主尽是造化人物,族中甚至还有更强者,而维系千年的世家,大虞境内眼线众多,强者万千。
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我敢游走于大虞天下,只怕是去送死。”
“而且……我气性执拗,离开悬天京又去哪里?”
闻人织弦侧头想了想。
大离乃是部族统治,陈执安去了大离便是外人,若是表现的稀松平常倒也罢了,闯出一番名头,大离强者必定忌惮陈执安南朝人的身份。
大息旧三国也逐渐腐朽。
至于大乾……
大乾已然化作半个炼狱,大乾玄门视天下生民为草芥,全国上下诸多修行者,几乎全然成了追逐周围的妖魔,为了提升战力,神幡、大丹几乎成了主流。
以陈执安的气性,去了大乾,必然生出事端,然后被大乾玄门那些大修士砍去头颅,炼成丹药。
确实没有什么好去处……
“你若愿意,我可以为你指点一个去处。”闻人织弦正要继续说话。
陈执安却自顾自摇头。
“有劳闻人前辈关心,我其实并不想离开悬天京,经此一战,我修为再度攀升……距离陆吾鉴已经不远。”
“陆吾鉴……”
闻人织弦低头思索,继而抬头说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执印?”
陈执安左右看了看这秀霸山:“是因为这山中的剑气机缘?”
“青龙鉴远比你想象中更重,即便我已然寻来几人,眼前却仍然有重重险阻。
只为剑气机缘其实并不划算。”
闻人织弦道:“天下纷乱,若是再不变革,等到大乾料理了南海,料理了那西海十二小国,料理了西域,就轮到三国,轮到大虞了。
大虞腐朽,可那些世家门阀的力量仍然强大,若能拨乱反正,还有一战之力。”
“如何拨乱反正?”陈执安忽然询问。
闻人织弦道:“自然是剜去腐肉,剔去恶骨。”
陈执安却哈哈一笑:“若是那些世家尽是腐肉、尽是恶骨,又如何?”
闻人织弦沉默下来,又问:“那你为何要执掌陆吾鉴?”
“为了许多事。”陈执安坦然说道:“这些盘踞盘踞大虞千年的世家,已经吃下了大半的大虞天下,吃了太多生民。
这一次,他们还想吃了我父我母,我陈执安必然也在他们的食谱上!
他们想要吃我,又害我父母不得不远遁,身陷险地,我自然也想吃了他们!”
“一切便从执印开始!”
闻人织弦眼眸轻动:“你知天赋不凡,这一次雏虎碑换榜,你的排名必定震惊天下人!
可是修行总需时间,而且一人之力想要搅动风云,只怕太难。”
“你身后可有万千药山,万千矿山?无数神通传承?”
闻人织弦询问,陈执安不语。
闻人织弦又问:“你令悬天京中诸多世家颜面扫地,损失惨重,他们抛开规矩想要杀你,可有人护持于你?”
陈执安不知想到了谁,眼神却越发坚定。
闻人织弦看到了陈执安的眼睛,看到其中的深邃,便也就不再多言。
“也好。”她微微点头:“若是报仇途中,能够改变天下,也算是一件好事。”
“改变天下……”陈执安眼神清亮:“杀了这些吃人的妖鬼,天下自然会改变。”
“否则天下不变,大乾一日入侵,大虞天下即便有这些世家门阀,也无非败亡一途。
也许到那时他们可以改头换面,变成大乾宗门,继续作威作福,苦的还是寻常人罢了。”
闻人织弦怔然,紧皱眉头,摇头道:“他们乃是大虞人士,在大虞土地上活了几百上千年,不至于对着大虞土地,对八万万虞人没有丝毫怜悯。”
陈执安想起魏灵玉,想起卢海汇,想起褚岫白、王衍。
于是他缓缓开口:“在绝大多数世家贵胄眼中,他们乃是天生的贵种,凡俗生民不过只是他们这些天公的奴仆……天公不会怜悯奴仆。”
闻人织弦沉思良久,终于不再多言。
陈执安心中还有挂念,便也不再多说,驾起叶月舟,闻人织弦游走于虚空,直至回了悬天京。
悬天京依然无改,繁华昌盛。
即便此时已是深夜,黄龙河畔的楼阁中,依然灯火如昼。
陈执安不曾耽误,直去院中。
院中,众人仍在,只是或多或少都已负伤,气息凌乱不堪。
最严重的便是郑玄泽,他身上本来还有些未曾痊愈的旧伤,经此一战,伤势又更重了许多。
他们眼见陈执安回来,还来不及高兴,便与陈执安提及一事。
陈执安匆匆踏入房中,就看到郁离轲面色枯败躺在床上。
他身旁那一柄羹饭长剑,仍然散发着血色光辉,点点光辉化作血色丝线,落入郁离轲的眉心中。
而郁离轲身上,一股股邪气冲天,却好像压制了他身躯中的真元,神蕴。
“这把刀,确有古怪。”
陈执安神蕴流转,落在郁离轲身上,又落在那长刀上。
顿时察觉郁离轲元关、先天胎宫还在不断运转,不断产出真元,神蕴也在盘结流动,却双双被那长刀上的邪气压制。
“已经喂了几枚铸元天丹,在那天丹催发出来的真元、神蕴还是无法胜过这长刀上的邪气。”白间皱着眉头,气喘吁吁。
陈执安不曾犹豫,探手间,掌心中已经多了一个檀木盒子。
他将盒子打开,拿出其中的丹药,放入郁离轲口中。
丹药入口,便如一团清气,落入郁离轲体内。
“三品天丹?”
白间修为最高,看到陈执安手中的丹药,不由又看了他一眼。
这天丹乃是玲珑公主所赠,只是陈执安一路行来,并未曾用到这枚丹药。
现在反而派上了用场。
三品天丹果然不凡,丹药清气流入郁离轲腹中,他的元关、先天胎宫顿时生出光辉。
浓郁的药力催动元关、先天胎宫,流转出源源不断的真元,郁离轲元神也不再灰暗,反而亮出几分光彩来。
真元、元神,与那长刀上的邪气碰撞,邪气顿时变得有些萎靡。
陈执安趁此机会,拿过长刀。
青帝刀意自他手指中绽放开来,斩去那羹饭邪气丝线。
“小心!”云停皱眉提醒。
他话音刚落,长刀中却有阵阵邪气流转而来,便想要侵入陈执安神蕴中。
陈执安却全不在意,脑海中南流景光芒闪烁,一尊天王相浮现而来。
陈执安神蕴大放光明,而那羹饭长刀上的血色光芒,却就此消失不见了。
郁离轲的呼吸逐渐平缓,元关、元神也开始运转。
众人脸上露出些喜色来。
陆竹君、郑玄泽对视一眼。
三品天丹,陈执安说用便也用了,全无半分舍不得。
陈执安又仔细问过众人的情况,拂袖间,桌上却又多了许多东西。
天丹、灵宝、几种神通天功传承。
“几位不计性命相助于我,执安感激不尽,这些东西都是我此行战利品,只当答谢,助几位兄弟增长修为。”
“我亦有所得,还需要打坐参悟,耽误不得。”
几人还有些恍惚,陈执安却已经回了房中。
他盘膝坐下,神蕴落入白玉京中。
白玉京广寒楼中,许多残存的元神上下浮动。
其中最为灿烂,最为不凡乃是一道灰色元神,那元神中的气息极为玄妙,点点辉光就如同漆黑宙宇中的星辰,明亮无比。
长安公子化身站在白玉京虚空中,看了一眼广寒楼。
广寒楼似乎还有妙用,可是需要用玉京之气洞开这楼阁更上一层。
陈执安并不着急,目光落在无矩楼上。
“有此造化元神,老黄梁就能够自白玉京中入我世!”
“只是不知,老黄梁究竟有多强?”
陈执安思绪及此,又望向南流景。
那里一点光芒流转,沉沉浮浮,散发着刺目的光。
光芒又似乎探入白玉京之外的天下,沟通了一个新的生命。
甚是奇异。
陈执安眼眸轻动。
白玉京中,又可以添新人了。
ps:还有一章,下一章八点多九点之前发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