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派苏培盛来通知胤禑,弘历的周岁,准备大办一下,请他带着家人,一起过去赴宴。
胤禑心里有数,今年虚十岁的弘时,一直不为老四所喜,弘历才是老四看重的继承人。
近距离观察之下,胤禑对弘时颇为了解。
怎么说呢,弘时这孩子,太爱说实话了,还颇有正义感。
如果是一般的草民之家,顶多挨一下社会的毒打,也就罢了。
可是,在天家,弘时的性子,就是致命伤了。
在皇帝家,人人说假话,个个是演员。
弘时却尽说大实话,这还了得?
刚开始,老四还耐着性子,慢慢的教导弘时说假话。
可是,弘时死活不开窍,张嘴就是真话。
以至于,康熙召见皇孙的时候,老四只得谎称弘时病了,根本不敢带他进宫,
去年,弘历刚出生的时候,老四不敢大操大办,就是害怕他夭折了。
现在,弘历虚四岁,实满周岁之际,老四实在忍不住了,想替爱子办个生日宴。
到日子之后,胤禑带着两个小格格,和翠晴、惠香,一起去了雍亲王府。
“愉王的车驾,已经进了胡同口!”
隔着老远,雍王府的人,就看见了胤禑的车驾,赶紧报了进去。
一直守在门房喝茶的弘时,赶紧撂下茶盏,快步往外跑。
以老四的脾气,弘时胆敢怠慢了胤禑,擎等着挨鞭子的毒打吧。
“侄儿弘时,请叔父大安。”
别人家的小崽,喊胤禑都是十五叔。唯独,弘时喊老十三和胤禑,都是叔父大人。
这年头,长辈之间的关系亲密,孩子也会跟着亲密。
“起吧。”胤禑笑眯眯的问弘时,“你十三叔,来了吧?”
“回叔父大人,我十三叔早就来了,不过,他老人家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不爱和旁人坐一起。”弘时的一番话,令胤禑唏嘘不已。
唉,介倒霉孩子,怎么就改不了说真话的坏毛病呢?
要知道,上下几千年了,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早就成了真理!
很多事情啊,自有天注定!
在弘时的亲自引领下,胤禑的一大家子人,迈步进了雍亲王府。
早就等在垂花门边的四福晋,领着翠晴和惠香,去了女眷扎堆的西路院子。
这年头的顶级豪门宴客,对男女大防,别提多重视了。
胤禑不爱交际,说实话,也没啥可以交际的。
都康熙五十一年底了,该站队的都站了队,该明牌的都亮了牌。
老四倒是伪装得很好,看似和老五、老七他们一样的无欲无求,让康熙误以为,他不想争夺大位。
作为主人,老四正在正房内陪客,胤禑懒得和老八他们打照面,索性去找老十三。
被康熙彻底抛弃的老十三,早就和亲戚们断了亲。
在雍王府的后花园里,胤禑见到了正和傅鼐一起下象棋的老十三。
见胤禑来了,傅鼐赶紧起身行礼。
胤禑摆了摆手,说:“又不是外人,罢了。”
老十三走了一招马三进四,笑着说:“是啊,都不是外人,何必假腥腥的呢?”连屁股都没抬,真没拿胤禑当外人。
既然胤禑来了,傅鼐哪敢让他站着看棋,要死要活的让出了撕杀的位置。
胤禑坐到老十三的对面,顺手扒乱了傅鼐的败局,打算重新开始。
老十三不乐意了,埋怨道:“你这是做甚?我眼看要赢了!”
胤禑微微一笑,老十三生性任侠仗义,却是个典型的臭棋篓子。
下象棋,胤禑可以让他一炮。下围棋,可以让他四子。
可是,老十三就是喜欢拉着胤禑下棋,完全输不怕!
老十三的棋力不行,无赖精神却异常可怕,一旦开始对局,一定要缠到天黑。
没办法,只要老十三使出这种绝招,胤禑只得投子认输。
老四在前头待客,胤禑和老十三在后边下棋,四福晋则陪着翠晴和惠香,坐进了贵妇堆里。
以前,太子妃还在位的时候,大家都围着翠晴聊天。
现在嘛,大家都和惠香聊天,却把翠晴当作了空气。
四福晋明明看见了世态炎凉,却也不好说啥,只得尽量抽空陪着翠晴。
然而,今天来的有身份的福晋,实在是太多了,四福晋时不时的就要去垂花门前迎客。
一来二去的,翠晴也就落了单。
这时,四福晋陪着八福晋进了屋。
室内的贵妇们,不论地位高低,都起身相迎。
照道理说,八福晋就应该坐在贝勒夫人堆里。
可是,老八的声势太过浩大了,八福晋刚坐稳,就被一大堆亲王和郡王们的福晋,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紧挨着八福晋的两位贝勒夫人,几乎眨个眼的工夫,就被挤到了外围。
胤禑和老八,已经撕破了脸皮,翠晴这个郡王福晋,自然不想搭理八福晋,便也起身想走。
可是,八福晋早就盯上了翠晴,她故意大声说:“去年的这个时候,废太子妃,可风光了!”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那壶嘛?
简直是岂有此理!
大家也都知道,八福晋格外的猖狂跋扈。
听八福晋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注到了翠晴的身上。
不过,慑于胤禑的权倾天下,倒是没人敢当面对翠晴冷嘲热讽。
翠晴忍住心里的酸楚,迈步就走,根本不想搭理八福晋这个无礼的泼妇。
在上流社会,实际上,大家都顾及风度问题,反而容易让泼妇占了上风。
若是民间,你敢撒泼,我就敢动手揍你。
“十五弟媳,你别走那么快啊?”八福晋斗志昂扬的主动挑衅翠晴。
翠晴的亲姐姐垮了台,毕竟心虚,不敢和八福晋正面冲突,便越走越快。
见翠晴落荒而逃,八福晋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咯咯笑道:“落架的凤凰,不如野鸡!”
这么明显的指桑骂槐,谁还听不出来啊?
四福晋本想出面帮翠晴说句话,可是,老四曾被太子踢昏的旧怨,瞬间涌上心头,她也就故意没做声。
惠香看不过去了,大声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将来还不知道,谁才是落架的凤凰呢?”
嚯,这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惠香的潜台词是:老八真有能耐,怎么坐不上太子之位啊?
好家伙,惠香这一下子,顿时捅了马蜂窝。
八福晋霍地站起身子,指着惠香的鼻子,怒不可遏的吼道:“你敢再说一遍?”
哼,谁怕谁呀?我男人是天下少有的愉王!
惠香挺直了腰杆,大声说:“将来啊,还不知道,谁才是那只落了架的凤凰呢?”
“你个小贱人……”八福晋异常粗鲁的开骂,却把四福晋狠狠的得罪了。
惠香是四福晋的正经堂妹,她是小贱人,那么,四福晋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跟来伺候的小金子,见势不妙,赶紧溜去后边找胤禑。
胤禑一听就火了,尼玛,我老婆是小贱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取纸笔来。”胤禑当即吩咐了下去。
很快,苏培盛便捧来了纸笔,胤禑提笔在手,写了一份密折。
“乌林,你带着折匣,骑快马去畅春园。”
“嗻。”
等宴会开席到一大半之时,外边忽然传来了消息,魏珠来传旨了!
老四赶紧吩咐人,摆上香案,准备接旨。
魏珠手捧旨意,居中而立,冷冷的问道:“安郡王何在?”
上一任安郡王玛尔珲薨后,由其二子华玘袭了爵。
华玘有些莫名其妙的走出来,跪到了魏珠的跟前。
魏珠展开旨意,沉声念道:“上谕,安郡王华玘,骄奢淫逸,贪赃枉法,诸多不轨之事,著夺爵,圈禁于宗人府。”
“啊……”华玘仅仅来吃顿酒而已,居然遭此大祸,当场惊得目瞪口呆。
华玘被夺了爵,都是一头雾水。
可是,守在门边的苏培盛,却完全门儿清。
八福晋羞辱了翠晴和惠香,胤禑就要羞辱八福晋赖以自傲的娘家人。
华玘,既是八福晋的表弟,又是现任安郡王,正好被胤禑拿来开刀。
实际上,康熙早就盼着有个合适的借口,收拾一下八爷党了。
既然胤禑上了密折,弹劾安郡王,康熙自然是喜出望外的从善如流了。
恶人由胤禑去当,康熙躲在幕后,坐享其成,快何如哉?
“来呀,把华玘拿交宗人府。”魏珠也是奉旨而行,谁也怪不了他。
只见,魏珠把手一挥,跟来的侍卫们,一拥而上,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拽着华玘就往外面拖。
等八福晋知道消息的时候,华玘已经被押出了雍亲王府的大门。
老皇帝的这个信号,给得实在是太过强烈了,明摆着就是想打八福晋的脸。
真论及出身,从父系来算,八福晋真不出众。她阿玛明尚,不过是个被赐自尽的和硕额驸罢了,有啥了不起的?
一时间,围在八福晋身边的亲王福晋和郡王福晋,纷纷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八福晋恶狠狠的瞪了眼看笑话的惠香,气呼呼的走了。
惠香故意大声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野鸡!”
这种怪话,搭配上八福晋孤身出门的凄凉景象,预示着极其不妙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