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繁华如锦绣铺展,处处彰显着盛世的气象。
方宁与沈昱因才干出众,深受皇上器重,一时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日,几位官员设宴请他们前往歌舞伎坊红宵楼,美其名曰“雅聚”,实则是官场的应酬。
红宵楼坐落于汴京城最热闹的朱雀街,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朱漆大门上的铜环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奢靡的光泽,往来者宝马香车,非富即贵。
方宁特意做了个男装打扮,身着月白色锦袍,衣摆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系着一块温润的玉佩,尽显淡雅气质。
沈昱则是一袭玄色长袍,领口袖口镶着金丝边,头戴玉冠,英气逼人又不失稳重。
二人踏入红宵楼,暖香扑面而来。丝竹之音袅袅,似山间清泉,又似林间微风,悠悠扬扬,撩拨心弦。
沈昱将官员事先告知的雅间门牌号告知管事,来到二楼时,几个官员纷纷起身相迎,脸上堆满了笑容,纷纷拱手见礼。
“沈大人、方大人,今日能请二位前来,实乃我等之荣幸啊!”为首的张大人笑着说,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沈昱立刻还礼,脸上带着温和疏离的微笑:“张大人客气了,平日里承蒙各位关照,今日能与诸位相聚,也是我们的福气。”
接着,他又与另外几人一一寒暄问候,几句话便将场面气氛烘托得热络起来。
方宁则颔首致意,不愿多言的站在一旁,心里默默赞叹师兄长袖善舞。
众人落座后,歌舞表演开始。
舞女们身着五彩霓裳,身姿轻盈舞姿优美动人,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方宁静静地欣赏,吃点葡萄,喝点茶水,偶尔与身旁敬酒的官员浅浅交谈几句,尽显谦逊有礼。
她觉得不给师兄丢脸,少说话,装高冷、深沉最有效。
几番队舞、传踏罢,台上的乐声突然变得激昂。
“来了来了。芳若菲来了。”一名官员翘首一笑,直接抛出大彩头。
方宁好奇的望向台上,只见幕布缓缓拉开,一位女子一袭水红色舞衣莲步轻移的进入观众视线。
她脸上蒙着一层薄纱,露一双含情目,顾盼间风情万种。眉心处,几缕淡粉勾勒出绽放的桃花,给本就暧昧热闹的氛围更添几分妩媚。
方宁对美色无感,但对其穿的裙子很喜欢。那裙摆如流淌的火焰,绣着的金色丝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宛如揉碎的阳光倾洒,张扬、明媚、娇艳如火。
鼓点渐起,乐声响起,如潺潺流水,又如林间微风。
芳若菲微微侧身,左脚轻点地面,右脚向后轻轻抬起,脚尖绷直,双臂缓缓抬起,如两条柔软的丝带在空中轻轻舞动,像极了敦煌壁画上的飞天仙子。
随着声乐的循进,她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裙袂飞扬,宛如一朵盛开欲火盛开的花朵,在风中摇曳。那腰肢纤细,仿佛不堪一握,却又充满了力量,时而轻盈如燕,时而刚劲有力,时而高高跃起,时而抓着悬空彩带飞在半空旋转舞蹈,宛如一只展翅翱翔的风鸟,如梦如幻,引人入胜。
虽然有些距离,但方宁能感觉到芳若菲的专注与沉醉,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和这美妙的音乐。
不过,方宁有点迷惑。
她从芳若菲的眼神中,依稀看出了一片狂热、迷离,
至于吗?又不是第一次跳舞,夸张了点吧。
就在她暗自笑叹时,芳若菲突然一个纵身,从高台上跳了下来,只听到一声闷响,再看时人已经摔在了地上,抽搐着不省人事,血液自后脑缓缓流出。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方宁和沈昱立刻起身,快步走到芳若菲身边。
“死透了。”沈昱蹲下身确认芳若飞的气息,摇摇头,摘下她的面纱时,手一顿,着实被其双目圆睁,嘴角上扬,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吓了一跳。
“这......为何带着笑啊?”
“又是笑的?”
“自杀了?”
围拢上来的人交头接耳的议论。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大人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地说道。其他官员也都吓得脸色铁青,纷纷后退,不敢靠近。
沈昱皱着眉头,仔细检查着芳若菲的尸体。
方宁则冷静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一些线索。
就在这时,六扇门的人匆匆赶来,向方宁和沈昱报告:“二位大人,接到报案,钦天监的许大人在观星台醉酒起舞后,也跳下高台而死,死时嘴角含笑,好像很享受。”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高台下议论更盛。
“不要怪力怪神!也许是死后身体皮肉放松,控制嘴巴开合的肌肉失去张力,这才导致嘴巴自然张开或上扬。”沈昱大声说着,尽力减少恐怖的蔓延,但自己也眼神凝重,疑虑暗藏肚腹。
他刚才初步查验后,不认为芳若菲的死因是中毒或窒息。而她嘴角上眼的弧度与正常的肌肉松弛所呈现的弧度,还是有些明显差别,是真的大众认为的笑。方宁沉思片刻,说道:“看来此事绝非偶然,我们必须尽快查明真相。”
说罢,转身对六扇门的人道:“立刻封锁现场,不许任何人进出,将所有相关人员都带回衙门问话。”
回到衙门后,方宁和沈昱开始对案件进行调查。他们先询问了红宵楼的老鸨和舞女们,但众人都表示对芳若菲的死一无所知。
接着,他们又查看了许大人的尸体,发现他与芳若菲的死状极为相似,都是嘴角含笑,且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无毒、无旧疾。
“难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为何会在同一时间以同样诡异的方式死去?”方宁则在一旁踱步思考。
沈昱道:“我觉得应该从他们的身份和近期的接触人入手。芳若菲是红宵楼的名伶,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许大人是钦天监的官员,平日里负责观星占卜。他们看似毫无关联,但说不定在某些事情上有交集。然后我再请师叔再次验尸。他见多识广,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方宁表示赞同:“你说得有理,我们先调查一下他们近期是否与同一人有过接触,或者参与过什么特殊的活动。我去开封府找一下过往的卷宗,看有没有案子的事情发生。此前,在红宵楼听到有人说了一句又是笑着死。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两人开始分头行动,结果还算差强人意。
邵夫子只发现两具尸体从头到脚都有古怪的香味,没有查出任何毒药。
沈昱查出同样笑面而死的还有五人,但因他们相互之间毫无关系牵连,死亡时间和地点也毫无牵扯,所以开封府都当作意外死亡判定。
但外界的流言纷纷,传闻含笑而死是因为下凡的神仙重登仙界,实在有些诡谲森然。
方宁则在紧盯与调查死者生前曾经经常去过的地方和往来人事中,寻出共同点,即死者七人都买过神仙香。
何为神仙香?
据说此香由天降的仙露、地生的精草、昆仑之冰晶配合龙涎等诸多材料制作而成,乃世间绝品,每一根都独一无二,点燃后能召唤不同的神仙共舞,见到奇幻妙景,有缘者会修为大增,且一旦用上,一日不闻浑身难受,久闻之则或可飞升天界。
一月前,此香在达官显贵、富商豪绅之间崭露头角,而后悄悄流行,许多有钱人开始趋之若鹜,渐渐成了一种身份地位的代表,有时大家还会以香会友的开一场交香会,享多样香氛,品不同仙境。
同时,方宁还打听到两日后再次开拍。家财万贯、为官或前面两者有推荐指认,才可得到参加的许可。
“怎么着?你是不是又要去买上一根啊?”沈昱料事如神的看着方宁。
“当然了。破案嘛,岂能不以身入局。我先去了,等我带回来,咱们一起感受一下神仙的力量。”方宁煞有介事,也知师兄身为朝廷命官,正风头无两,暗中针对、嫉妒者大有人在,这等旁门左道的事,他不便参与,恐落人口实,遭到弹劾,并没有提出让他一同前往。
拍卖会在京城最大的鹤鸣阁内举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达官显贵们有的头戴面罩,不露真容,有的则大摇大摆,无所顾忌,彼此寒暄中透着急切的期待。
方宁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目光如炬,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拍卖会正式开始,一位身着锦绣长袍,带着银色面具的拍卖师,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上台,手中高举着一根通体金黄、雕刻蟠龙云海的神仙香。
方宁肉眼估算了下,一根香大概小指粗细。
拍卖师高声喊道:“此乃龙头神仙香!传闻点燃后可神游四海,与龙王同吃同住,号令虾兵蟹将,威风凛凛无比,机缘深者,可得龙王馈赠延年益寿的龙涎香或夜明珠等奇珍异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起拍价十两黄金一根!”
方宁心中一惊,这价格着实不菲,但她面色依旧沉静如水,暗自攥紧了腰间的钱袋。
随着拍卖师的落槌声,竞价声此起彼伏。
“二十两!”一位富态的员外率先出价,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傲慢。
“五十两!”一位公子哥不甘示弱,一边吃着葡萄,一边高声喊道,眼中满是炫耀的意味。
方宁咬了咬下唇,心中估算着自己的财力,缓缓举起手:“六十两!”
然而,她的出价很快就被淹没在更高的喊价声中。
现场气氛愈发狂热,价格一路飙升,转眼间已突破百两黄金。
方宁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暗自懊恼没多带些钱来。
当价格喊到五百两黄金时,方宁已绝望了,眼中满是无奈与不甘。
最终,神仙香被一位神秘的黑袍人以拍得。
拍卖结束,人群渐渐散去,方宁望着那离去的黑袍人背影,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竟产生了一个抢过来的念头。
但很久打消,违法的事儿可不能做啊。
不过,今夜铩羽而归,要被师兄看笑话了。唉。
她这么蔫蔫的想着,一路没精打采的走回了住处,一进院子,正见沈昱笑嘻嘻的盯着自己,好似正是等她。而且,他的手里正拿着那根拍卖会上的神仙香!
“你......你抢劫了啊?”方宁诧异的拿过香查验,是真的。
沈昱无奈翻了个白眼,“什么抢劫呀?你能把我想好点儿吗?我堂堂提点刑狱司,岂能知法犯法。这是我买来的。无非多花些钱罢了。”
方宁这才恍然大悟,“那个黑袍人是你?”
“是我让管家去的。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来吧,试试。莫要耽误时间。”沈昱摇摇头,抬手做了个请进屋的姿势。
暮冬的风,似冰刃般割着窗棂,屋内烛火摇曳,方宁与沈昱并肩而坐,桌上一尊古朴香炉,青烟袅袅升腾,点燃的正是那根神仙香。
方宁眉眼间满是期待,轻嗅着那股幽芳,朱唇微启:“师兄,这神仙香的味道果真奇妙,闻之令人心畅,只是……”
沈昱则剑眉微蹙,接道:“只是没其他感觉了吧。不见神仙降临,也未生出那传闻中翩然起舞的冲动。”
方宁凑近香炉旁,凝视着那徐徐飘散的青烟,喃喃道:“莫不是我们点燃的法子有误?听闻这神仙香,点燃之法极为讲究。”
沈昱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师妹所言极是,我曾听闻,有人将香灰收集,以清泉泡之,饮下后便能得神仙启示。”
方宁眼眸一亮,却又带着几分犹豫:“这……能行吗?万一香灰有毒,可如何是好?”
沈昱拍了拍胸脯,神色笃定:“师妹放心,我既敢说,便有把握。为求仙缘,些许风险又算得了什么?再者,我已派人去请师叔前来,若我们俩中招,师叔会救我们的。”
说罢,便要伸手去取香炉中的香灰。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寒风裹挟着细微的雪花涌入。
两人皆是一惊。
回头望去,只见邵夫子身着素袍,面色阴沉如墨,“你们胆子可真大,不能等我来了在做吗?你们知道这里面都加了什么吗?”
方宁僵在原地,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沈昱陪笑道:“师叔,这不正好您来了。我们就安心了。诸多传闻,都说这神仙香能助人得见神仙,求得仙缘……”
邵夫子大步走进屋内,目光扫过桌上的香炉和两人手中的器具,冷哼一声:“探寻奥秘?不顾常理,贸然行事,好奇害死猫这句话听说过吗?若神仙真能如此轻易得见,这世间岂不是早已仙人满布?”
邵夫子走到香炉前,看着那还未散尽的青烟,拂袖散去,“幸好我及时赶来,不然喝了香灰水,对身体百害无益。这面含有五石散和罂粟花,极易成瘾,闻多了更会产生幻觉,至于其他的成分我还不知,一时半会搞不清,需要多些香来研究。我前几日查到“换脸术”和“神仙香”这类东西,在五百年前南野王研究的邪术笔记中提及。不知道那帮人是如何得到。”
“南野王?《步天歌》中有他的墓地记载。”方宁神色一凛,目光咄咄,语气冷硬,“该不会又是秘考队干的吧?”
窗外,雪渐渐停了,一缕光透过云层,洒在屋内,照亮了三人的身影。
方宁与沈昱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将背后真相查个水落石出,哪怕前方荆棘密布,也将义无反顾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