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翎一开始就不信任方五。
前世方五在大哥死后几乎隐身,直到很久以后,她被贬出京,才发现方五在一个偏远小县当县丞,呼奴使婢,家财万贯。
县丞固然不是什么高官,但他完全洗去了昔年的痕迹,摇身一变成为当地豪绅大族,这就可疑了。
方五是小吏出身,家底单薄,没有人支持绝对不可能在区区几年的时间里改换门庭。
至于朱善,前世大哥并未揭出死因,他也就没有卷进泥潭,但因为是太子党的核心人物,一直被闲置,郁郁不得志。
这样两个人,竟然交出两份一样的名单,怎么都不合情理。
蒋士俊也乱了:“他们到底谁真谁假?还是说,这些都是误会,两人都是忠心之人?”
楚翎忽然笑了:“方五不是想投本公主吗?那就让他自己亲自来说吧!”
入夜,正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各家酒楼开门迎客,道路两旁摆满了小摊,人潮如流挤向各家瓦肆。
蒋士俊领着人往酒楼去,方五不确定地问:“蒋兄,真是公主要见我?这太急了吧?让人知道会不会不太好?”
蒋士俊答道:“有什么不好?公主奉的是圣旨,光明正大,躲躲藏藏倒跟见不得人似的。”
方五默然片刻,说:“蒋兄,你到底不一样了,这种话你以前会觉得轻佻。”
蒋士俊像是才意识到,“啊”了一声:“方兄说的是,以前的我万万不会如此托大,可能真的是近朱者赤吧!”
说完,他又笑:“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对。太子是储君,有时候反而得避着点。公主没那么多顾忌,我们把事情做好就行了。”
方五跟着笑了一下:“也对。公主堂堂正正,是我太谨小慎微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一间酒楼。
蒋士俊跟掌柜说了几句,对方便亲自领着他们往后院去。
他小声跟方五解释:“这是安国公府的产业,老夫人给了公主。往后你有客人要招待,只管带到这里来,掌柜会帮你张罗,不必自己出钱。”
接待费嘛,东宫也有,但得通过詹事。公主既大方又随意,这让方五意识到了不同的主子有不同的风格。
也是,公主打小受宠,天不怕地不怕,自然要张扬一些。
这么一想,方五腰板也挺直了。
就算他跟了公主又怎么样?太子不在了,难道还不能另外择主吗?再说,公主是太子亲妹,又是在追查太子死因,他也是为了旧主!谁叫朱善排斥他,他另外找路子理直气壮、光明正大!
到了后院,往常热热闹闹的小楼只有隐约的丝竹声。方五踏进去,往常偶尔得见的小公主坐在主位上,手肘撑着下巴听得百无聊赖,脸庞还带着些许稚气,和记忆里没什么分别。
他提着的心彻底放下了,跟着蒋士俊行礼。
“平身吧。”楚翎语气带着几分抱怨,“你们总算来了,再等下去我就要叫人来说书了!”
蒋士俊连忙致歉:“公主见谅,路上人多,耽搁了一些时间。”
方五也跟着赔礼。
楚翎摆摆手,大度地说:“算啦!也没等多久。”
言罢,乐师都撤了下去,楼里除了他们,只留一个宫人服侍。
方五知道要说正事了,当即把自己今晚要说的话在脑子里滚过几遍。
正在思量从哪里开口,楚翎先说了。
“方五,你的话蒋先生已经转告我了。你说巧不巧,我今天见了朱善,他也说你不可信。”
方五正要辩解,却见公主甩出来一个东西,吓了他一跳。
“更巧的是,他也给了本公主一个名单,跟你说的几乎一样。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你的名单到底从何而来?该不会从朱善那里偷来,到本公主这里邀功的吧?”
方五面上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说:“朱善也交了这份名单?这不可能!公主,臣能否看一看?”
楚翎扬了扬下巴,一边喝蜜水,一边嘀咕:“都拿出来了当然是给你看的,反应真慢……”
方五歉然施过礼,方才拿起那本册子。
看到上面朱善的字迹了,他还有点恍惚。这么容易就接触到了?
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他迅速拉回注意力,飞快地看了一遍,打好了腹稿。
“还真是一样,这个朱善,难道我误会他了?”他喃喃自语。
蒋士俊提醒:“方兄,这事可不能随便乱说,有些事公主还得倚仗东宫。”
方五连忙赔礼:“公主恕罪,臣确实撞见过朱善与别人相会,他又总是排挤于我,这才疑心他与外人勾结……至于是不是真的,臣没有证据,确实说不好。”
听得这话,楚翎放松下来,往后一靠:“我就说嘛,大哥留下的人怎么会不可信?必定是你误会他了。排挤你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公主身边的宫婢还要争宠呢!不过,你日后不可再犯,本公主要的是能办事的人,生事可不行。”
“是。”方五连声应道,“太子出了意外,臣满心想找出凶手,谁知道朱善一力排挤,臣心中怨忿,这才起了疑心。现下听了公主训诫,臣有如醍醐灌顶,日后必定尽心尽力助公主办事,决不敢再妄自揣测。”
楚翎满意地点头:“知错能改就好,父皇也是这么教我的。”
随后转了话题:“行了,本公主也不耐烦在外面久待,赶紧说正事吧!这份名单是怎么回事?你确定问题出在这几个人身上吗?”
方五彻底放心了,收拢心神,与她细说:“公主,太子发生意外之前,正在全力处置修河一事。您知道,修河是个肥差,朝廷还特意建了都水监。这十几年一直修不好,殿下接手后便细查,这一查才发现,许多东西以次充好……”
“殿下被人毒害,这毒总得有地方下。不是东宫,那就是日常能接触到的人。殿下这些日子几乎每日和都水监的人打交道,像是巡河外出什么的……是故,臣推断问题出在这些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