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看着周昭,那张憨厚的脸这会儿格外的狰狞,他想也没有想,转身拔腿就跑。
可还没有跑出去三步,又僵直着身子停了下来。
先前还倒挂在他身后像是女鬼一般的周昭,如今就站在他前方的老槐树下,她的双手背在身后,夜风将她那一黑一白的两根发带吹得扬起,看上去就像是无处不在的神明一般。
李穆一口郁结堵在心中,他只觉得喉头一甜,血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周昭!为什么?”
周昭转过身,鄙视的瞥了那李穆一眼,“抓犯人还需要为什么吗?”
她上下打量了李穆一圈儿,“原先只当你是个蠢人,办案都办不明白,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个任由人摆布的废物傀儡。”
“你才是废物……你凭什么说我是废物!”
李穆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你们都一样,都一样狗眼看人低!
我是有真本事的人,我不输给你们任何一个人,可是明珠总蒙尘,廷尉寺根本就看不见我们这样的人。我不服!”
周昭冷冷的看着李穆,“你算什么明珠蒙尘?你就是小罐子顶了大盖子,真当自己是水缸了。”
“你!”李穆愤怒至极,“周昭,你若不是周不害的女儿,能有今日?你若不是有这么一身功夫,能知晓我的秘密?”
周昭听着,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
她冲着李穆拱了拱手,“多谢你夸奖我家学渊源,远胜我父亲;多谢你夸奖我功夫了得,虽然我的确是一只手能打八个你。不过谢归谢,你这个人当真是比我想的更没有用。
你猜你为何可以好生生的从廷尉寺走出来,那北军的十夫长又为何放你通行来寻曹元絮呢?”
周昭说着,抬了抬下巴,“当然是我知晓,你一定会来寻曹元絮这个狗头军师。”
李穆一怔,他不敢置信的僵硬在了原地。
那头的曹元絮终于等到了苏长缨挪开了脚,他忍着全身的酸痛,坐了起来,目光直勾勾的看向了周昭,“你怎么知晓我会来长安的?你就算是发现李穆办错了案子,可又是怎么猜到他是同我串通做了假案?”
周昭看着曹元絮,再次感叹此人的敏锐。
同他相比,李穆就像是没脑子。
“李穆在庐江办案多年,一直没有任何亮眼之处。办案不似练武,不会一日之间打通任督二脉,然后获得武林前辈传授的一甲子功力。而他一连破了三件大案,直接进入廷尉寺,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李穆还有你的岳父,也就是庐江驻军统领,共同谋划了这三件大案,硬生生的造出了一个廷史来,不是吗?
你这种连自己长辈亲人都杀,使苦肉计来骗无辜女子的狠毒之人,做了这么多,可不是为了当菩萨送李穆上青云的。你必定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跟着李穆来长安,借着晴光酒方,大干一场。”
小小的县城,怎么容得下这么大的一颗狼子野心。
曹家是商户,曹元絮想要在京城立足,才给平平无奇的李穆,编织了一场美梦,让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几斤几两了。
“军饷失窃案,库银都追回来了,你岳父借着李穆查案之手,铲除异己。
邵晴晴被黑虎寨的山匪掳去,根本就是你安排的苦肉计,为了就是哄骗那个傻姑娘,一来为了让小红趁乱偷酒方,二来为你们的第三个案子寻个替罪羊。
山匪没有索要财物,邵晴晴相当于凭空失踪,李穆一个小官,如何知晓她在黑虎寨,又如何能叫得动驻军去剿匪?剿匪便剿匪,黑虎寨一个活口没留,当然是你们怕他们嘴风不严,透露出你的苦肉计来。”
周昭说着,一脸的讥诮之色。
“第三个案子,便是曹家密室连环凶手案。廷史之位有空缺,乃是难得的机会,李穆担心案子不够曲折离奇,入不了廷尉寺诸位大人的眼,是以私心加上了许多诡异之处,彰显他查案的本事,这便有了只有内行人方才知晓的杀人手法。
恰好能继承曹家产业的人都死绝了,恰好等到邵晴晴潜入曹家的时候,李穆便出来抓现行。
若非是你们二人相勾结,我委实不明白,为何天底下会有这么巧合之事。”
那曹元絮目光幽深的看着周昭,却是没有言语。
“邵曹两家有血海深仇,曹家一连数日都有人在家中离奇被杀害,邵晴晴在这种情况之下,竟然还能够从曹府下人口中打听到每一个人所住的位置方便潜入,这根本就不合理。
正常情况之下,下人不光会闭口不提,还会立即将这件可疑之事上报给李穆,将邵晴晴定为嫌疑人。
而李穆为何在明知晓邵晴晴同曹家有恩怨,有杀人动机却不提前对她问讯。就是为了直接抓她一个现场,这样的话,廷尉寺审核死刑案时,就会认为铁证如山,而轻轻放过了。”
都抓到了凶手行凶现场的案子,谁会无事去琢磨呢?
廷尉寺每日要看的可不只是一件两件案子。
“正因为这个案子,是人为事先安排的,所以处处都是漏洞,经不住细看。因为只要是人犯下的事,就必留痕迹。更何况,是蠢人犯的事。”
曹元絮是厉害,但是他毕竟只是个商人,并不清楚办案的章程。
她最先怀疑的是曹元絮,可是曹元絮要完成黑虎寨英雄救美,杀人让邵晴晴顶罪这么一连环的谋划,办案官员必须配合方才可以实现。
“而你被人迷晕险些杀害这件事,有一个天大的破绽。倘若邵晴晴不是凶手,那凶手就必然是你同李穆。因为那天晚上,县衙的人在你的屋外设埋伏,在邵晴晴进去之时,你已经昏迷不醒了。
如果凶手另有其人,埋伏在外的李穆等人,一定会看到凶手迷晕你,并且进入你的屋中。可是他们除了邵晴晴,什么都没有看到,那就只能说明,迷晕你的根本就是你自己,铜盆也是你自己提前准备好的。”
周昭说到这里,抬起下巴看向了对面的曹元絮。
曹元絮被她看得心惊,“你没有证据,方才我们说的话,我是不会认的。”
周昭挑了挑眉,“是么?你确定你已经杀光了当天设埋伏的衙役么?还有她……”
周昭说着,看向了晕在地上尚未清醒的妇人。
然后又抬起眸来,瞥了一眼站在那里已经几近崩溃的李穆。
曹元絮嘴硬又如何?
谁说他的昔日盟友,不会成了指认他的致命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