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州,王氏坞堡。搜索本文:拉小书网
“裴驸马殁了?”
王姮一手手肘倚在凭几上,另一只手捏着一封信。
京城白日发生的事儿,晚上,王姮就相继收到了好几份飞鸽传书。
有楼彧亲笔所书的,还有王棉、郑十三送来的。
王姮将几封信全都看了一遍,最后重点研读楼彧的那一封。
因为楼彧这封信里,不但有驸马裴斯死亡的表面故事,还有楼彧个人调查的深入细节。
比如,裴斯的死状、死因——
“尸体僵硬,口鼻、皮肤等呈现出樱桃红色,几个时辰后,尸体浮现尸斑,尸斑亦是樱桃红色。”
“尸体口鼻处,有呕吐物的残渣,地上亦有尿渍。”
“种种迹象表明,死者死于炭毒!”
王姮的指甲,重点在炭毒上掐出一条痕迹。
“炭毒?”
王姮身边有王棉这个“神仙弟子”,从小就知道何为炭毒。
冬季为了取暖,会在房内燃烧炭盆。
木炭燃烧,就会有烟气。
若房间密闭不通风,这股烟气就会变成足以要人命的毒气。
这个道理,其实不用王棉反复提醒,王姮等出身富贵的贵人也有经年的老媪、经验丰富的府医提醒。
毕竟每年冬日,都会有人死于炭毒。
寻常百姓可能不知道,权贵却必然有所听闻。
“我都知道的常识,出身裴氏,又娶了公主的裴斯不可能不知道!”
“还有一点,似裴驸马这样的人家,即便是在别院,取暖也不只是靠炭盆啊!”
王姮的大脑飞快运转,一双黑白分明的荔枝眼,不由自主的瞥向了放在角落里的熏笼上。
熏笼下是炭盆,炭盆里燃烧的上等的银丝炭正在熄灭。
丫鬟却没有及时添炭,不是她们渎职,或是怠慢王姮,而是王姮没有吩咐。
因为,偌大堂屋的取暖,并不靠炭盆。
而是整个房间地板下铺满的暖道,也就是所谓“火龙”。
地下好几条暖道,日夜不断的烧着碳,产生的热气,足以让房间内始终保持着只需穿件单衣的温度。
那个熏笼,更多是用来熏干头发、熏烤衣服的。
炭盆或是放了香料,或是放着橘皮等果皮,随着木炭的燃烧,丝丝缕缕的香味儿混合着袅袅的烟气,为室内、为衣服增添香味儿。
王姮这般享受,是她有足够的金钱支持以及嫡长闺的“神仙手段”——王棉“发明”了煤炭,在大虞朝极具创新的使用了天然煤,而不是惯有的木炭。
煤炭燃烧带来的火力,远远超过木炭,能够充足的带动王棉设计的“地暖”、“壁暖”等取暖设备。
公主府,或许没有王姮的机遇,但公主府不缺钱啊。
裴家亦是世家。
裴斯的别院,即便不能像王姮这般,豪气的将每个房间都通上火龙,却也会在堂屋、卧室、书房等重要房间,安置充足的取暖设备。
裴斯再与公主不睦,他都不会沦落到,冬日取暖只靠一个炭盆的地步!
他也不会因为要保持室内的温度,必须关闭所有的门窗。
就像此刻的王姮,因着室内温度太高,空气味道不好,还会故意打开窗子通风。
而只要开了窗,即便有烟气,也不会中炭毒!
“裴斯却还是死于炭毒!这里面,就真的没有问题?”
王姮的直觉告诉她,裴驸马的死,绝非只是仵作给出的“意外”。
若换成其他人的夫婿,王姮还不会这般在意。
她一不是京兆府尹,不需要查清案件的真相;二不是圣人的百骑司,无需摸清事件的内幕。
她只是一个空有公主名号的贵女,只需坐享富贵、安稳度日即可。
偏偏死的人是平安公主的驸马,而王姮与这位平安公主还有些恩怨。
虽然当初的摩擦,似乎已经和解。
王姮与平安公主这对异父异母的姐妹,也来往密切,宛若亲生。
但,王姮、平安公主两人心底都清楚,她们是不可能真的亲如姐妹,她们的心底都有那么一丝丝的芥蒂。
事关平安公主府,还是驸马“横死”这种大事,王姮自是要仔细了解,掌握最多的消息。
楼彧不愧是最懂王姮的人,对于王姮的“敌人”,王姮的“未雨绸缪”,他都非常了解。
是以,在写给王姮的信里,他所提供的消息是最全面的。
且,不止这一封信。
接下来的三五日里,王姮又陆续收到了楼彧的两三封飞鸽传书。
“自去岁秋,平安公主便宠信一周姓士子,周某已通过冬日的常举,中了明字科!”
大虞朝的科举,分常举、制举。
常举就是每年都举行的科举考试,由各州府官员举荐的贡生,前往京城参加礼部的考试。
常举的科目分作:秀才、明经、进士、明法、明字等等。
明字,顾名思义,就是在书法、文字上有专长。
是诸多常举分科中,含金量颇低的一项。
它远不如秀才、进士等科。
不过,能够在常举中脱颖而出,并在某个单项中夺魁,亦是人才。
这位周某,能够考中明字科,他的书法一定颇有章法。
除了特长,他的身、言等,亦是十分出挑。
身,就是身材、容貌,嗯嗯,古代人看脸的程度,远远超过现代人。
长得丑的人,哪怕学富五车,也当不了官,具体案例请参照钟馗。
能够通过礼部、吏部的层层选拔,最终考中某一科,其人无不是容貌出众、极有才华的人中精英。
巧得很,平安公主就是个颜控。
周某定也是个善钻营的人。
双方一个图色,一个图权,可谓是一拍即合。
周某成了平安公主的入幕之宾,还颇为受宠。
哦不,不只是宠爱,平安公主似乎对周某动了真心。
“……所以,裴斯就碍眼了?”
王姮看着楼彧写来的信,暗自猜测着:“虽然裴斯已经甘愿当个活王八,面对平安公主的风流,他也只是躲出京城。”
“但,对于已经变了心的人来说,配偶的存在,就是一种障碍。”
“为了捧新欢上位,弄死旧爱,似乎十分合理!”
王姮继续阴谋论着。
对于裴斯的死,京兆府已经有了结论:意外!
王姮却还是忍不住怀疑。
因为真的不太正常啊,嫌疑人还有作案动机。
“其实不只是我,阿兄应该也在怀疑!”
否则,楼彧写给王姮的信里,就不会有这么多关于周某的资料。
“或许,要看看平安公主接下来的行动!”
王姮远在沂州,默默关注着京中的八卦。
而正如王姮所预料的那般,刚刚过了三月,裴驸马的孝期才刚满百日,平安公主就再嫁了。
她嫁给了科举新贵,京城新晋崛起的书法大家周贺。
王姮:……呃,不愧是彪悍的大虞公主!
啧,这才是真金枝玉叶。
什么礼法,什么女训,公主统统不在乎。
平安公主再嫁的如此快速,完全没有被礼教所束缚——
为夫守孝三年?
公主能跟寻常妇人一样?
平安公主能够给裴斯守孝三个月,就已经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
若是没有孩子——
比如那位新晋上位的周驸马,其受宠、其富贵,远远比不上裴斯。
王姮有着强烈的预感:周驸马的风光,维持不了多久!
有关平安公主的绯闻,暂时告一段落。
王姮又忙碌起来。
过了年,入了春,沂州诸事业已料理完毕,王姮该动身回京了。
换了素白的春装,带上弟妹,以及诸多沂州土仪,在选定的黄道吉日,王姮的庞大车队,正式踏上回京的官道。
车轮滚滚,车窗外,春风和煦,翠柳如丝。
王姮靠在车厢上,一边惬意的享受春日,一边与郑十六或是闲聊、或是共享美食。
白芍、白薇等奴婢,则在车厢角落里伺候着。
白薇手里甚至还有针线活。
咳咳,在路上的这两日,白薇已经给王姮做好了一条腰带。
而王姮从去年开始做的那个香囊,如今也只是绣了半朵牡丹花。
白薇默默估算了一下,就自家公主这速度,估计是赶不上今年楼郎君的生辰了。
明年生辰,兴许还能期待一二!
马车摇晃了半日,赶在正午前,抵达了驿站。
王姮嫌弃驿站破旧,没有下车,继续待在马车里。
她让仆从们在驿站旁的空地布置帷幔、屏风等,随后,便在野外用餐。
吃了饭,继续赶路。
傍晚的时候,王姮收到了楼彧送来的飞鸽传书。
“哦豁!又有新的八卦!”
“今年的京城,还真是热闹,就连那位圣僧也回来了!”
所谓圣僧,法号明通,曾是京城有名的得道高僧。
明通圣僧醉心佛法,为了增补佛经,不惜千山万水,也要前往天竺。
上皇在位时,他离开京城。
时隔六七年,他不但平安归来,还带回了数以百卷的佛经。
“哦豁,明通大师不只是带回了佛经,他还有数十位弟子、追随者啊。”
王姮继续看着楼彧的信,忽然,在看到某一行字的时候,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平安公主,真是不负大虞公主的彪悍盛名。”
“这才刚二嫁吧,就、就又有了新欢?”
“新欢还是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