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
楼彧拿出了海图,圈定了东瀛的位置,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沿海的登州。
这些年在沂州,楼彧明面上是帮着太子修运河,实则是练兵。
造宝船,练水兵。
青州、登州、胶州等州府,楼彧都十分熟悉。
“差不多吧。不过,阿棉只提到过一次东瀛,更多时候,她会说什么金银岛!”
萧无疾拎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若琅琊公主是往内陆跑,萧无疾还不会这般积极的帮助楼彧。
偏偏,这两个丫头在作死。
出海!
那是王九这般尊贵的女郎君能玩儿的?
真要是让王九上了船,入了海……楼含章这厮,能发疯!
萧无疾不想让阿棉被卷进旁人的爱恋游戏中。
“金银岛?”
楼彧与王棉认识了十年,对于这个“有奇遇”的小伙伴比较了解。
王棉这人,总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有着各种奇思妙想。
而按照王棉的秉性,她定义的“金银岛”,应该不是形容或夸张,而是写实!
金、银,是吗?
楼彧心念微动,记下了这个名字。
不过,现在还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要抓住那只任性、乱跑的狸奴!
从南衙出来,楼彧片刻不停,便去了弘文馆。
请了假,安排了一下差事。
他又去了趟东宫,与太子在书房进行了一番密谈。
离开东宫后,楼彧连国公府都没回,他直奔城门口。
亲卫们已经集结完毕,出门该有的干粮、银钱、行李等,他们也准备妥当。
另外,城外农庄的部曲,也接到了调集的命令。
待楼彧骑着马,被二三十个亲卫簇拥着来到农庄时,二百部曲全部整装待发。
“准备好马!每人两匹!”
“急行军,换马不换人。”
楼彧穿着胡服,脚蹬黑色翘头靴。
打眼一看,楼彧还是那么的温润如玉,只是气质偏清冷。
仿佛雪山之巅的青松,又仿佛藏于剑匣的宝剑。
虽然没有那么逼人的凌厉,却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强势。
快速下达了命令,部曲们全都准备妥当。
楼彧与二三十亲卫,每人配两匹马,以急行军的速度,直奔登州。
王姮忍着娇气,彻底释放千里马的潜力,每日能够行进二三百里。
可她的“极限”,终究无法跟真正的铁骑相提并论。
楼彧是打过仗的少年将军,他曾经千里奔袭的深入西北。
他和他的亲卫,不敢说身经百战,却也都是被残酷战场磨砺出来的。
楼彧的急行军则是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一日可以达到惊人的五六百里。
楼彧比王姮晚了三天,却还是以精湛的骑术、超凡的速度,在最短时间内赶上、并进行了反超。
王姮还不知道,楼彧已经锁定了她的踪迹,并以超越她的速度,快速的赶来。
她一边忍着大腿被磨得生疼的折磨,一边骑马、畅想。
快了!
即将抵达登州!
到了登州,她就直奔码头,与早已等候多时的船队汇合。
她不会在岸上停留太多的时间,即便她又累又乏,无比迫切的想要停下来,舒适的沐浴、休息。
但,王姮知道轻重缓急。
现在还不是她放松的时候。
抵达登州,不是目的。
上了船,入了海,她才有可能好好歇息。
“还有一日……半日……”
哒哒哒的马蹄声,耳边还有呼啸的风声。
随着逼近目的地,王姮甚至能够闻到空气中,隐约多了一股潮湿、咸腥的味道。
这是、大海的气息。
楼彧练兵的时候,王姮也曾经去过海边。
所以,她知道大海的浩渺,也领略过大海的味道。
“到了!”
王姮感受着海风的清爽,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大腿内侧的疼痛,腰肢的酸软,似乎都消失了。
还有连日来的风餐露宿,蓬头垢面,似乎也都变得不重要了。
王姮甚至感受到了“自由”!
“去!去码头!”
王姮迭声吩咐着。
几个亲卫答应一声,也加快了抡鞭子的速度。
一行人马,没有入城,而是直奔海边。
登州的码头,建了货场,还有一排排的店铺。
码头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远远望过去,天与海连接在了一起。
一片湛蓝,上有白云朵朵,下有浪花翻滚。
中间则会有海鸟时不时的掠过。
壮阔的海景,美丽而神秘。
还有一艘艘的帆船,让这幅画卷变得生动起来。
这处码头十分忙碌。
船只进进出出,各种货物在码头中转。
船夫们忙着搬运货物,补充供给。
商户们吆喝着、叫卖着。
虽是城外的码头,却像个集市般热热闹闹。
看到这般场景,王姮的心,愈发的欢快。
“我们的船队呢?”
她坐在马背上,手里拿着鞭子,左顾右盼、四处搜寻。
“九娘!”
就在这时,喧闹的人群中,挤过来一个身着靛青色圆领襕衫的男子。
二三十岁的年纪,容貌普通,却尽显干练。
王姮凝神细看,这人有些熟悉。
“赵管事!”
这是她和阿棉组建的船队的管事。
是阿棉挑选,由她最终选定。
这几年,这位姓赵的管事,一直都在登州、胶州等处的码头工作。
他不负责出海,只负责码头、货场等管理事宜。
每个年节、生日等,赵管事还会代表船队,亲自去沂州给王姮、王棉两位东家送节礼。
大多时候,都是王棉招待。
但,偶尔兴致来了,王姮也会亲自召见。
虽然次数不多,却也是眼熟的人。
王姮认出了赵管事,想到自己即将能够登船,便无比的欢喜。
许是太兴奋、太期待了,素来敏锐的王姮,都忽略了赵管事那隐藏的一丝丝不自然。
“奴请九娘安!”
“九娘一路鞍马劳顿,着实辛苦,奴已经在一旁的客栈订了上房,先请九娘在客栈稍作歇息!”
赵管事恭敬的回禀着。
王姮一怔,“去客栈?”
不是直接上船吗?
“九娘,今日船队进行宝船日常检查的时候,发现了些许问题。”
“奴已经命人加急处理,却还需要些许时间。”
“九娘请放心,明日一早,我们就能出航!”
赵管事极力解释,并郑重保证:主子,就一晚!就在客栈住一晚!
过了今日,明日一早,您就能——
王姮绝美的面容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没了温度。
“明日一早?”
呵呵,大概没有明日一早喽。
她的心,微微收紧。
收回打量赵管事的目光,王姮看向了近在身侧的大海。
那么蓝,那么广阔。
海的那一边,就是阿棉所说的金银岛。
可惜了!
王姮垂下眼睑,默默的叹息着。
她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几个亲卫,早已疲累不堪。
若发生“争斗”,他们根本没有太大的战斗力。
至少跟某人比起来,他们绝不是对手。
就差一步!
“走吧,去客栈!”
王姮没了那股子激动,纤细柔美的身形都有些塌。
赵管事眸光闪烁,嘴唇蠕动着,最终却还是没说什么。
他躬身行礼,“是!请九娘随我来!”
一边说着,赵管事一边主动上前,为王姮引路。
绕过码头的出海口,来到一侧,便有一排房舍。
其中一间就是客栈。
赵管事停下来,跪在马前,以身为凳,服侍王姮下马。
王姮没了那股劲儿,也就重新变回娇气的模样。
大腿、手掌、腰背等等部位,或是火辣辣的疼,或是麻嗖嗖的酸胀,下马的时候,她都险些没有站稳。
还是一旁的亲卫,赶忙上前来搀扶。
但,莫名的,扶住王姮的亲卫,只觉得心下一紧,汗毛竖起,仿佛自己被什么可怖的怪物给盯住了。
硬着头皮,冒着冷汗,亲卫还是咬牙扶着王姮稳稳的落地。
待王姮站稳,亲卫快速的收回了手,并向后退了一大步。
刚刚远离,那股迫人的压力就瞬间消失。
“贼娘的,怎么回事儿?耶耶这是累坏了?”
亲卫只当自己是错觉,暗暗的骂了一声娘,便跟其他同伴一起,在王姮身后护卫着。
一行人进了客栈,掌柜的殷勤迎了上来,并亲自带路,引着王姮上了二楼的上房。
天字号第一间,掌柜的打开了房门。
他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王姮又在心底,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刚才还有三分侥幸,那么此刻,她心底再无一丝幻想。
某人,来了!
不但追上了她,还比她先一步抵达。
王姮敢打赌,她的船队、她的死士,都已经被“处理”了!
“阿兄!”
进了门,王姮果然在窗边,看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她扬起笑脸,甜甜的唤了一声。
“还知道有我这个‘阿兄’?”
楼彧温声说着,明明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却还是能够让人心惊胆战。
不过,王姮不是旁人,她了解楼彧,更“有恃无恐”。
她继续甜甜的笑着,“阿兄这是说得什么话?我都听不懂呢。”
王姮进了门,砰,门板在她身后,轻轻的关上了。
“阿玖,玩儿得开心吗?九天,你跑出来一千八百多里。”
楼彧转过身,幽深的目光,宛若探照灯一般,密实的、紧紧的扫描着某道纤细的身影。
小丫头此刻的站姿都有些不正常,她下意识的微微站开了腿。
这是大腿内侧被磨伤了。
活该!
明明是千娇万宠的小女郎,打个击鞠赛,都能磨伤,如今却要千里奔袭。
近两千里路啊,除去极少的休息,一直待在马背上。
那么娇嫩的皮肤,肯定被磨得惨不忍睹。
而这一劫,阿姮本不需遭受,偏偏她不听话——
“还好!呵呵,阿兄更厉害,我用了九天,而阿兄却用不了九天。”
王姮原本还想乖乖的与楼彧周旋。
但,折腾了一回,自己受了那么多的罪,却还是枉然。
她心底难免会有气。
一时控制不住,王姮竟也开始阴阳起来:“不但追上了,还反超!”
“阿兄,你应该昨日就到了吧?”
忍了又忍,王姮到底没忍住,她带着些许控诉的问道:“我的船队呢?是不是已经、已经——”
“嗯,就在今日一早,船队已经启航。”
楼彧点点头,大方的表示:小丫头,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启航?你把我的船队弄去了哪里?”
王姮越说越气,她的理智仿佛随着那船队,渐渐远去。
“金银岛啊!你不是想去东瀛?那个岛上,有金矿、银矿吧。”
楼彧淡淡的说着,平静却又莫名的让王姮恼火。
“你都知道了?”
知道她的目的:抵达金银岛,找到金银矿,然后靠着源源不断的黄金、白银,在圣人面前好好表现。
“之前只是猜测,现在,我便都‘知道’了!”
楼彧故意学着王姮的口吻说话,愈发把某个本就炸毛的小丫头气得咬牙切齿。
“楼彧,你到底想怎样?”
“我就是想出去转转,你为什么非要拦着我?”
王姮终于忍不住,她爆发了。
她不再装乖的甜笑,而是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恨声质问着。
“怎么,不叫我阿兄了?”
“小没良心的,有事‘阿兄’,无事楼彧!”
“你问我要怎样,我还想问你,你要怎样?”
楼彧终于没有继续端着一副温润、和煦的君子假面。
他冷着脸,声音更冷,丝丝缕缕的煞气,从他骨子里透了出来。
换个人,都会被这骇人的气势吓到。
王姮却不然,她了解楼彧,更有底气:“我说了,我就是想出去玩儿玩儿!”
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楼彧。
不行吗?!
她现在是公主,不再是曾经那个需要装乖卖巧、讨好人的可怜孤女!
楼彧冷笑,“玩儿玩儿?你是出去玩儿吗?你是想逃!”
“王姮,你我都知道,你这般任性,靠得是什么?”
“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我认定了你,这才敢肆无忌惮的胡闹?”
王姮被楼彧点破心思,多少有些羞恼。
她瞪着眼睛,梗着脖子,不管不顾的喊到:“我怎么就胡闹了?”
“还有,你说你喜欢我,到底是喜欢,还是对所有物的独占欲?”
“楼彧,我不是你的宠物。凭什么你‘喜欢’,我就要乖乖的待在你为我设定的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