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身份越尊贵,干的事儿越。
权力和金钱给了放纵丑恶人性的胆气,有了钱权的支撑,那些爱而不得的人,做不了的事,都能如愿得到,于是欲望在被满足后,像无底洞一般越来越扭曲。
赵颢还算正常,古代人的价值观不一样,不把侍妾当人,可以当做礼物一样送来送去,这事儿苏轼就干过。
但亲爹把自己的侍妾送给亲儿子,这个—赵孝骞不确定算不算正常,在大宋的上流社会应该也是不多见的。
赵孝骞不太清楚活爹在私底下玩得有多花,但活爹的欲望和需求一定比他变态多了,相比之下,只娶了六房妻妾的赵孝骞,简直是一朵纯洁无瑕的小白花。
「您和十几房侍妾把日子过好,比啥都强,您的侍妾孩儿就不惦记了,您也克制一下,别把侍妾瞎送人,终究也是一段夫妻之恩,她们把您服侍得周到,您别伤了人家的心。」赵孝骞劝道。
赵颢却不在意地笑了笑:「这方面,我儿还是有点迁腐了,除了正妻,侍妾不过是过客而已,早一刻晚一刻,终是要分别的,或许等黄花渐老,老夫也要打发她们离开,难不成要养她们一辈子?」
赵孝骞无语了。
赵颢的想法,应该是大宋上层权贵阶级的普世价值观了吧。
没错,侍妾不是人,是物件,可以交易,可以馈赠。
赵孝骞接受的是后世新社会的教育,在这方面确实不如古人洒脱,自己的女人永远只能是自己的,她们永远只能是自己的形状,接受不了把她们送人,变成别人的形状。
女人方面,父子俩谈不拢,谁也无法说服谁。
赵颢唯一庆幸的是,儿子至少不算专情,前前后后也有六房妻妾了,楚王一脉能否开枝散叶,就看儿子这一代争不争气了。
老天垂怜,祖宗保佑,没让儿子变成痴情专一的蠢物。
想起子嗣之事,赵颢突然沉下了脸,语气变得有点沉重。
「老夫听说,宫里刘贤妃临盆就在这几日了·——」赵颢沉声道。
赵孝骞嗯了一声,道:「若能生个皇子,大宋臣民更归心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位皇子应该就是大宋的太子了。」
赵颢愈发沉默,皱眉不知在想什麽。
良久,赵颢冷哼:「官家自小体弱多病,就算这一胎真是皇子,呵——」
赵孝骞心头一室,深深地看着赵颢。
赵颢避开了他的目光,端杯浅啜了一口酒,小绿豆眼微微眯起,低声道:「宫闹之事,外臣不宜议论,不过——」
顿了顿,赵颢的声音更低了:「不过,老夫倒是希望刘贤妃这一胎还是公主,朝堂事,天下事,看自己处在什麽位置,才好决定自己应该是什麽态度。」
赵孝骞皱眉:「父王今日好深邃啊—·孩儿没太明白。」
赵颢警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天下太安定了,有的人不易从中取利,当然,站在皇帝的立场,自然希望天下越安定越好,可惜咱们不是皇帝——.」
赵孝骞有些惊悚地看着他,这话有点大逆不道了,简直昭然若揭。
「父王,您到底想干啥?」
赵颢无辜地眨了眨眼:「啥也不干,老夫只是随便议论一下,你我是父子,
有什麽话不能说的?」
赵孝骞没说话,此刻的他被震惊了。
其实在此之前,赵孝骞对赵颢的心思隐约有过一些猜测,猜测的方向自然也是大逆不道的,不过赵颢除了手底下有一股见不得人的势力外,基本没干别的出格的事,赵孝骞就将这些猜测压了下来。
可是今日此刻,赵颢似乎向他透露了一点心思。
说是试探也好,交底也罢,这话真的只能父子之间私聊,传出去绝对是九族消消乐的大罪。
赵孝骞能怎麽想?
穿越至今,立的功劳不少,但他并没有野心,他做的每一件事,初衷都只是想改变个人和家人的命运,除此之外,他不想操太多心,也不觉得那张龙椅有多诱人。
看看每天熬夜的赵煦的黑眼圈就知道,皇帝这职业比社畜还惨,自己本是咸鱼性格,有必要给自己找罪受吗?
「父王,您喝多了,这话以后别说,孩儿不想听。」赵孝骞认真地盯着赵颢的眼睛道。
赵颢微微一笑,今日的他莫名有点高深。
「或许老夫真喝多了,不过,这世上向来是事推着人走,个人的力量太渺小,大多数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到了事情临头的时候,很多你不想做的事,情势都会逼着你不得不做,人生在世,焉能事事称心?好事,坏事,该来的时候你都躲不过去。」
高深莫测的一番话,赵孝骞愈发心惊。
他感觉自己已渐渐揭开了赵颢隐藏甚深的野望。
「骞儿,目前这几年,你好好做你自己的事,不必被外部干扰,你就专心抗击辽军,收复燕云,你的功绩越大,为父这里越轻松,后方之事你勿虑也,为父给你安排好。」
「你是我的儿子,唯一的儿子,为父要给你世上最好的东西,你的能力和性格,值得这些最好的东西。」赵颢语气深沉地道。
赵孝骞张了张嘴,正要说点什麽,谁知此刻银安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孝骞一惊:「父王,你事发了!快逃命去!」
赵颢也一惊,脸色难看地道:「不可能这麽快吧?老夫这儿才刚话音落地呢—....」
父子俩眼神惊骇地盯着殿外。
一名王府下人出现在殿外,喘着气道:「殿下,世子,宫里内侍都知郑春和派宫人秘密到了王府外,请转告殿下和世子,半个时辰前,刘贤妃腹痛,羊水已破,官家急召太医入宫,看情况应该今晚临盆了。」
下人说完,父子俩动作划一地松下肩膀,长长舒了口气。
赵孝骞下意识扭头看了赵颢一眼,见他肥肥的脸上有些苍白,豆大的冷汗潜潜从额头滑落。
赵孝骞嘴角一扯,该!叫你嘴贱,快吓死了吧?差点我就继承遗产了。
赵颢努力平复了表情,和颜悦色地朝报信的下人招手:「来,你过来,给你看一样楚王府祖传的宝贝」
下人不明所以,傻乎乎地进殿,走到赵颢面前。
赵孝骞暗叹了口气,默默地扭过脸。
下人走到赵颢面前,赵颢勃然变色,一记巴掌狠狠扇在下人脸上,然后赵颢跳了起来,像一只被守门员开了大脚的足球,弹跳惊人地朝下人身上猛踩。
「叫你吓我!叫你吓我!本王刚才魂儿都飞了,去给我找回来!」
下人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默默挨揍,惨叫都不敢发出,此刻仍是满头雾水,也不知自己犯了啥错。
赵孝骞看不下去了,拽了拽赵颢,挥手让那倒霉的下人赶紧滚远。
「父王,刘贤妃今晚开盘了,咱们去宫门外看看结果如何?」
赵颢点点头,沉声道:「确实该去看看,老夫也好有个准备。」
赵孝骞认真地道:「父王,以后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绝对不准再说了,全家人的性命可就在你这张嘴上,你也不想咱全家莫名其妙去九泉之下搞团建吧?」
赵颢警了他一眼,道:「知道了,当老夫傻吗?有些话也就只在你面前说说罢了。」
郑春和派宫人秘密报信,赵孝骞有些欣慰,看来这位贴身内侍是知恩感恩的他和郑春和双向奔赴了,感动!
父子俩当即穿戴整齐出了门。
到了宫门外,父子俩发现宫门外已聚集了很多朝臣,就连宰相章惊赫然也在。
看来刘贤妃今晚临盆的消息,几乎已传遍了朝堂,朝臣们挂念大宋的未来一个个都来宫门外打听消息了。
赵孝骞将赵颢扶下马车,父子俩一露面,许多朝臣纷纷上前招呼寒暄。
赵颢也满脸堆笑跟众人行礼回礼,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好像是真心为了大宋天家添丁而高兴。
赵孝骞则来到章怀面前,笑嘻嘻地行了一礼:「章相公如此繁忙,怎还有空关心刘贤妃临盆之事?」
章惊了他一眼,道:「天家事,天下事,事关大宋储君与国祚,老夫怎能不关心?你们父子不也来了吗?」
「我不能不来呀,官家的皇子也是我的侄儿,侄儿出生,我怎能漠不关心。」
章惊微微一笑:「子安也觉得刘贤妃必诞皇子,而不是公主?」
赵孝骞很有信心地道:「也该是皇子了,官家前面生了俩公主,轮也该轮到生儿子了,不然可就太背了。」
章怀点点头,叹道:「但愿吧,大宋如今局势大好,若能诞下皇子,就更好了,人心思定,天下太平,国祚延绵不绝。」
「章相公说的局势大好」,至少我有一半的功劳,来,快夸夸我。」赵孝骞笑道。
章瞪了他一眼,道:「飘了?不怕参劾了?你的事儿才刚过去呢,又想惹事?」
「呵呵,玩笑,玩笑,您就当没听到。」
章难得地嘴角一扯,道:「不过你的功劳确实不小,老夫说局势大好,你与魔下龙卫营居功甚伟,但这话不能由你说,不然就惹祸了。」
「章相公放心,我又不傻,再说我如今可是无官无职的闲散人员,更不敢说什麽居功甚伟的话。」
章怀一哼,道:「你少装糊涂,官家罢免你的官职不过是堵悠悠众口,等到风声过去,很快你就官复原职了。」
「复官之后,愿子安能继续抗击辽国,为大宋再立新功—」章惊顿了顿,
深深地注视着他道:「你我以前纵有嫌隙,但站在宋臣的立场上,老夫也是盼着你大胜不断,捷报频传的。」
「你在前线成边抗敌,老夫身为宰相,定为你妥善安排后勤,绝不贻误你的战机,不教将士们挨饿受冻。」
「子安,老夫不仅仅只会内斗旧党,老夫也是大宋的宰相,我比谁都希望官家有生之年能一统华夏。」
赵孝骞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没想到章怀今晚竟能说出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来。
不得不说,有点感动到了。
吸了吸鼻子,赵孝骞没大没小地拍了拍章惊的肩,叹道:「收了我家二十方两贿赂后,章相公果然变了,变得会说人话了,早知如此,这二十方两应该早点送您的。」
章一惬,接着勃然大怒,颤巍巍指着他:「你,你你!竖子,老夫不足与言也!」
说完章重重拂袖,脸色铁青转身不再理他。
赵孝骞无辜地眨眼:「章相公,我错了,您宰相肚里能撑船,莫与我这晚辈计较——.」
「哼!」章惊死活不愿为他转身,傲娇地怒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