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的两人,不了解对方性格的情况下,无脑商业互吹就对了。
萧奉先显然是个懂人情世故的,吹捧起来不仅真诚,而且花样颇多,再配上他那副温润君子从不说谎的欺骗性外貌,由他嘴里进出的逢迎之辞,可信度更高了不少,让闻者忍不住心生欣悦,好感猛升。
萧奉先吹捧赵孝骞的这番话,尽管赵孝骞表面淡定,但心中委实是心花怒放,打从心底里认为,这货说的都是真话,我真就是这麽帅,且牛逼。
萧奉先似乎对赵孝骞带来的茶很感兴趣,饮了一杯又一杯,眼神里满是喜爱「生在大宋真是福气,中原人杰地灵,物产甚博,就连茶树上的叶子,也能变成风雅之物,饮之如琼浆玉液,回味悠长,令人陶醉。」
赵孝骞含笑颌首,萧奉先话里的意思表达得很含蓄,但他听懂了。
这也是一种含蓄的表态,「生在大宋真是福气」这句要划重点。
显然,萧奉先已有投奔之心,这人果真对辽国没有半分忠诚,在乎的只是利益。
接下来就是价格问题了,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让他心甘情愿成为大宋的棋子。
「殿下,不知这种茶————」萧奉先语气带着几分徵询。
赵孝骞一愣,这种明雨茶其实产量并不高,毕竟最近一年才渐渐风靡起来,
而且是高端货,寻常百姓喝不起,主供汴京的皇宫和权贵人物,需求量也并不大,仅有少量茶叶通过商队流入了辽国。
为了这种茶,楚王府在江南买下了两座山,移植了许多茶树,每年雇佣茶农种茶采茶,这些琐碎事宜都是楚王府的属官在做,炒制茶叶也是如此,赵孝骞并不了解,他只管收钱。
但萧奉先现在表现出对茶叶感兴趣,这个话题或许便代表着即将破冰,赵孝骞不能不接住。
「萧兄若喜欢这种茶,我派人每年送一些给你,若是你和家眷享用,每年一百斤足够。萧兄意下如何?」赵孝骞含笑道。
萧奉先失笑:「非也非也,殿下误会在下的意思了,在下是想问,这种茶不知在辽国可有售卖?」
「有售,但不多,宋辽的商人每年兴许会带上一些,萧兄的意思是—
萧奉先的眼神突然变得热烈起来:「若殿下信得过在下,我愿与殿下合作,
把大宋的茶叶卖到辽国,你我分润其利,不知可否?」
赵孝骞眨眼:「萧兄想在辽国做茶叶买卖?」
萧奉先点头:「辽国五京尚算繁华,以在下的能力,在五京城池里售卖茶叶,可保无人敢扰,平安进财。」
赵孝骞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辽人向来粗犷,善饮酒吃肉,至今犹存草原大漠部落之风,他们会喜欢饮茶?」
萧奉先笑道:「殿下说的是数十年前的事了,自宋辽擅渊之盟后,两国缓和,互通有无,无论是中原文化还是物产,辽国权贵皆有渐习南风之趋势。」
「别人且不提,在下是辽人,就对这种茶颇为喜爱,相信别的辽国权贵和我一样喜爱,这笔生意若做成,不愁没人买。」
赵孝骞想了想,道:「既然萧兄有兴趣,我也不反对,萧兄回去后组织一支商队来往宋辽,我每年可提供两千斤茶叶,至于定价问题,萧兄可自行决定,利润你我便五五分便是。」
萧奉先迟疑了一下,道:「每年只有两千斤吗?
赵孝骞叹道:「家父在江南只买了两座茶山,而且茶树新植,大多还只是幼苗,每年所产不多,但以后会买更多的茶山,栽种更多的茶树,产量每年都会上升,萧兄勿虑。」
萧奉先满意地笑了:「那就好,这笔买卖咱们就算谈下了,量少有量少的价格,量多有量多的价格,我在辽国一番炒作后,保管这茶叶能卖出黄金价,咱们一样不少赚。」
赵孝骞含笑端杯:「那就预祝你我日进斗金,财源广进了。」
萧奉先两眼闪炼着兴奋的光芒,哈哈笑道:「没错,日进斗金,财源广进。
赵孝骞脸上的笑意愈深,这货果然很看重利益,有了这笔生意作为利益上的互相捆绑,接下来的事就更好谈了。
人与人之间最牢不可破的关系,终究还是利益。
比如辽国的萧兀纳父子,在收买他们之后,赵孝骞同样也用利益将他们捆绑,大宋的雪盐每年数千斤运往辽国。
这笔买卖就是萧家父子的独门生意,仅是这一笔生意,就足够让萧家全族过上骄奢淫逸的生活了。
现在再以茶叶捆绑萧奉先,以萧奉先重利的性格来看,从今以后他会比萧兀纳父子更死心塌地为大宋发光发热,成为货真价实的铁杆辽奸。
谈完了生意,该谈正事了。
寒暄一阵后,赵孝骞缓缓问道:「萧兄认为,辽国未来国势如何?」
萧奉先垂头啜了一口茶,道:「国势不妙,未来十年内,除非辽国有一位惊才绝艳的英雄横空出世,力挽狂澜,否则辽国只会日渐颓然,不一定会亡国,但一定会成为大宋的附属。」
说着萧奉先抬起头,不知是感慨还是羡慕,表情复杂地盯着赵孝骞。
「天时不佑,这位惊才绝艳的英雄偏偏出生在大宋,大宋有了殿下这位少年英雄,辽国颓势更剧,或许过不了几年,燕云十六州也将纳入殿下囊中了吧?」
赵孝骞眼神赞赏地看着他,这人看似玩世不恭,但对两国的局势却看得十分清楚,能成为权贵人物,果然没有一个是草包,都是国中精英。
「萧兄眼光毒辣,我很佩服,国已颓势,不知萧兄何去何从?」
萧奉先噗一笑,道:「殿下不必试探我,今日我能到此,就已是答案了?
「良禽择木而栖,遇强而臣是人的本性,若殿下不弃,在下愿为殿下,为大宋效犬马之劳。」
赵孝骞欣然大笑:「萧兄颇识时务,我不会亏待你,想要什麽尽管直言。」
话说到这份上,双方已是明牌了,萧奉先便不再遮掩心思,坦然道:「要钱,也要后路。」
赵孝骞不假思索地道:「除了茶叶生意,我每年再送你黄金三千两,拒马河以南,我为你留下万顷良田,每年所产尽归萧兄。」
「至于后路,我会密奏官家,动用国帑助你进入辽国上京中枢,萧兄进入中枢后,若能为大宋暗中立下功劳,每年给你加钱。」
「如若萧兄暴露,在辽国待不下去,官家也不会做兔死狗烹之事,大宋会给你留个四品官职,爵封伯男,保你一生平安,做个无忧无虑的富家翁。」
「萧兄,这些条件你可满意?」
萧奉先闻言大喜,起身便长揖一礼:「满意,多谢殿下。」
赵孝骞也起身,托住了他的胳膊,满含深意地笑道:「萧兄,你我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殿下且待,定不会叫你失望。」
萧奉先今日是秘密出行,不宜久留。
二人聊过之后,萧奉先便匆匆告辞离去。
赵孝骞仍独坐在亭子里,端杯浅浅地啜了一口茶,喃喃道:「这茶,现在才品出几分滋味儿来—
抬头环顾四周,看着周围的群岚叠嶂,涧泉鸟鸣,赵孝骞深吸了一口气,
道:「果然,风雅与风景互为益彰,在这里喝茶,比在家里喝茶确实多了几分韵味,古人讲究仪式感还是很有道理的。」
旁边的陈守忍不住道:「世子,这个萧奉先,真能信任吗?世子能保证他的忠诚?」
赵孝骞一证,目光古怪地看着他:「你跟一个叛徒谈忠诚?是你疯了还是叛徒疯了?」
说着赵孝骞缓缓道:「不过是一笔交易而已,他卖出了自己的忠诚,卖了个好价钱,只要双方对价钱满意,那麽他对大宋对我,暂时就是忠诚的。」
「信任?谈不上,不过是利益与把柄的挟制而已,今日会面之后,他很清楚,自己的把柄就交出去了,以后只能老老实实为大宋办事,不然不但得不到利益,反而会掉脑袋。」
陈守似乎没听懂,但还是露出一脸恍然状,就像教室里的学渣糊弄老师时的样子。
赵孝骞笑了笑:「算了,你这人最可贵的地方就是清澈且纯真,保持你的特点,不要往聪明人的圈子里硬融。」
陈守咂了咂嘴,感觉世子说的不是什麽好话,但又貌似夸得很真诚。
赵孝骞没再理他,看着四周怡人的风景,起身伸了个懒腰。
「风景如此秀美之地,凡来过,总要留下痕迹,不然太亏了—」赵孝骞喃喃叹道。
陈守两眼一亮:「世子可要在此山留下诗词墨宝?末将这就叫人取纸笔来。」
赵孝骞一挥手:「不必!我只留痕迹,不留墨宝。」
说完走出亭子,撩起衣袍下摆,裤子半脱,在陈守惊愣的目光注视下,一泡淡黄上火的尿喷涌而出。
赵孝骞对着风景秀美的群山,一边尿一边摇摆身子,做出机关枪扫射之状。
良久,浑身一激灵,意犹未尽收鸟入笼。
「爽!」赵孝骞大喝一声,提起裤子就走。
陈守傻傻地跟在身后,现在他终于明白,什麽叫「凡来过,必留下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