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国大事,赵颢不是不感兴趣,但他必须装作不感兴趣。
作为皇叔宗亲,儿子又在边疆手握兵权,赵颢若在汴京表现出对军国大事感兴趣的样子,他怕赵煦会对他感兴趣。
赵煦封他平章军国重事一职,属于荣誉官衔,就像某某名誉会长,名誉校长一样,敬的是德高望重,但不是把他请来当一把手的。
这一点赵颢拎得很清楚,所以他被封了官后,仍是一副老纨绮的样子,每天照旧吃喝玩乐,遛狗逗猫,青楼里跟年轻的文人士子抢花魁。
每次朝会也是站在朝班里心不在焉,或是打瞌睡,主打一个陪伴。
赵颢的种种表现,终于消弹了朝堂的非议。
本来朝臣们对赵颢封这麽大的官儿议论颇多,楚王父子俩都被官家如此器重,宗亲争权自然不被朝臣所容,凭什麽我寒窗苦读数十年,比不上你投胎技术强?
然而赵颢被封官后的表现,终于还是令朝臣们渐渐放了心。
左右不过是个荣誉官衔,而且这位楚王殿下根本没有对朝政指手画脚,反而能避则避,所以官家封他这个官儿,对朝局影响不大。
于是朝臣们也就渐渐妥协了,接受了赵这个人的存在。
赵果然不负众望,他被封了平章军国重事后,就连政事堂的大门都没进过一次,除了不得不参加的朝会,赵颢基本还是老样子,用尽毕生的力气,变着花样的享受人生。
此刻在赵煦和章面前,赵颢依旧如故,一脸懵懂,眼神清澈,君臣二人聊的事情明明跟赵孝骞有关,可赵颢却漠不关心,甚至不知不觉走了神。
对辽国勘定边界的请求,赵煦与章惊看法相左,殿内气氛有点僵。
赵煦不经意间一臀,见赵颢一脸呆滞,眼神空洞,浑然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赵煦皱了皱眉。
虽然不希望宗亲权柄过甚,但你也不能完全不管事呀。
不然朕吃饱了撑的封你这个官儿干啥?
你是真拿它当荣誉头衔了?官职能卖钱的话,你怕是早就挂牌上市了吧?
扭过脸,赵煦和颜悦色地道:「楚王叔——楚王叔!」
赵颢一激灵,身上的肥肉狠狠颤了颤,终于回过神来,眼神无比清澈。
「啊,臣在!」
「楚王叔一脸深思的样子,莫非是在思索宋辽之事?」赵煦笑吟吟地道。
赵颢惊:「啊?臣,深思—宋辽之事?啊!对对,臣方才正在认真深思宋辽之事。」
赵煦和章惊满脑门黑线。
就算是装,也麻烦你演技精湛一点好吗?君臣谈论如此重要的国事,你居然走神了,这一脸呆滞的模样,是思考国事的样子?
怕是在想今晚去哪家青楼祸祸花魁娘子吧。
赵煦叹了口气,他已看出来了,这位王叔是属算盘珠子的,拨一下才肯动一下。
「王叔不知有何高见?」赵煦继续问道。
赵颢眨了眨眼,脸色有点惶恐。
沉默片刻,赵颢悄悄挪动肥厚的屁股,凑近章,先朝赵煦心虚地笑了笑,
然后附在章耳边低声问道:「章相公救我,刚才你们聊到哪儿了?」
赵煦:
章惊:....—
赵煦忽然理解,为何赵孝骞经常管楚王叔叫「活爹」了。
他现在也很想叫赵颢一声「活爹」。
揉了揉隐隐生疼的太阳穴,赵煦叹道:「子厚先生帮王叔重述一遍吧。」
章惊也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将君臣二人刚才的谈话内容说了出来。
赵颢眨巴着小绿豆眼,良久,问道:「官家是问臣对此有何高见·嗯,有何陋见吗?」
赵煦脸颊一抽:「是的。」
赵颢一脸茫然:「汴京距离真定府上千里,真正掌握宋辽最新形势的人,是臣的犬子孝骞,对辽国勘定边界之请,汴京鞭长莫及,官家为何不将此事交给孝骞定夺?」
「孝骞做出决定后,不管辽人有任何反应,孝骞想必都能马上做出应对,是战是和的主动权,仍在我大宋,臣也深信,以犬子之能力,不管他做出任何决定,都是对大宋极为有利的。」
赵煦心头一动,眼中顿时露出赞许之意。
这位王叔虽然混帐了一些,但终究是咱老赵家的血脉宗亲,一点也不糊涂,
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
是战是和的决定权交给赵孝骞,其实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朝廷不直接出面,把臣子推到台前,大宋就有了充足的转圜馀地。
将来就算签下和议,只要大宋准备好了继续进攻辽国,和议也能瞬间成为一张废纸,而大宋朝廷也能推得乾乾净净。
那是赵孝骞私人与辽国签的和议,与我宋廷何干?
就算和议撕毁了,那也是赵孝骞个人素质差,我宋廷可一直是道德模范,诚信立国,从来不干背信弃义的事。
个人素质问题,请不要上升到国家高度。
是攻是守,是战是和,主动权仍掌握在大宋手里,岂不妙哉?
若是真由朝廷出面与辽国签下和议,大宋未来的攻守战略就等于被捆住了手脚,不好意思反悔了。
想通了此节,赵煦顿时笑了:「王叔所言甚为有理,日后国有疑难,王叔可不准藏着掖着,有啥好主意趁早说,莫等朕开口你才说。」
赵颢愣了一下,道:「臣刚才所言—真可用吗?」
赵煦迅速看了一眼章。
章怀沉着脸授须不语。
作为宰相,章的长处在于内政,对军事倒是不甚了了,而且眼下朝堂新旧两党仍在激烈争斗,章惊更笃信「攘外必先安内」的观点,他目前的重心是放在如何弄死所有旧党上面。
军事方面,如果宋军在前线打得不争气,或许章惊不得不干预一下,认真选调将领,厉兵秣马什麽的。
可偏偏前线的赵孝骞和龙卫营太争气,不到半年两败辽军,而且还把大宋的国界推进了四百多里,章还能说什麽?
除了无脑夸赵孝骞,他还能说什麽?
从这个角度来说,赵孝骞其实无形中也帮了章怀。
正是由于前线的屡战屡胜,章怀才免于后顾之忧,他才能够在汴京大展手脚,专心致志投身弄死旧党的伟大事业中,同时宋军大胜,无形中也助长了章惊这位宰相在朝中的威望。
毕竟功臣无论干出多大的功绩,一切都是官家与宰相的英明领导,大宋国势强盛,越说明章这位宰相的正确性与合理合法性。
所以在面对辽国是战是和的问题时,章惊的态度其实并不是那麽强势。
眼下既然官家的语气明显偏赞同楚王,章惊也觉得二人的话确实有道理。
章也不想因为这件事与官家闹得不愉快,万一逼急了,官家索性召回赵孝骞,对章来一句「你行你上」,那麽章惊可就坐蜡了,他很清楚自己不行,也不能上。
边疆的事,就该交给边疆的人去办,战也好,和也好,赵孝骞做主也无妨,
总之不要打扰老夫在汴京弄死旧党。
良久,章授须微笑道:「官家与楚王殿下所言,臣亦甚为赞同,既如此,
便由官家下旨,辽国勘定边界之请,交由河间郡王定夺便是。」
「我大宋朝堂不直接出面比较妥当,将来宋辽若有变故,朝廷亦有从容转圜进退的馀地。」
赵煦喜道:「子厚先生也如此认为,看来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此事就这麽定了,朕这就给子安下旨,令他全权处置辽国勘定边界一事,攻守进退,赵子安可便宜行事,临机决断。」
章怀授须微笑:「甚好,臣无异议。」
笑容一顿,章惊紧接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纸上列了几个官员的名字和官职。
「官家请过目,臣又发现了几个元佑党馀孽,在任之时贪赃枉法,欺君罔上,罪不容救——
边疆之事说完,宰相再次投身轰轰烈烈的弄死旧党的伟大事业中,谁都拦不住。
赵煦接过名单,眉头紧锁,与章惊仔细商议这几名官员的罪名。
而一旁的赵颢,肥胖的身躯微微一晃,眼神呆滞空洞,再次元神出窍真定城。
赵孝骞仍沉醉在温柔乡里,家里仁婆娘温柔侍候,作为一家之主,不仅要一碗水端平,也要雨露均沾。
这些日子,赵孝骞的雨露沾得有点多,仁婆娘倒是风调雨顺了,他却已是浑身大旱,挤都挤不出了。
酒色令他如此憔悴,今日起,戒色!
赵孝骞果断与仁婆娘暂时分房睡了,谁都不碰,主打一个清心寡欲。
苏轼走后,赵孝骞的日子有点无聊,少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吃货陪伴,赵孝骞发现自己做出来的菜都吃得没滋没味了。
李清臣倒是隔三岔五过来蹭饭,赵孝骞嫌弃得不行。
在美食这个领域,志同道合者聊的是如何让食物变得更好吃,双方都有精湛的厨艺,以及对美食的高端品味。
而是不像李清臣这种,只负责味吃,不仅拿不出任何对美食的有效建议,就连评价也是一句「好吃」,这样的人,赵孝骞怎能不嫌弃?
给李清臣一个石槽,里面倒点剩菜泄水,李清臣的评价想必也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