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时,天边已见鱼肚白。
一万宋军渡易水,奔袭辽军大营。
张嵘与宗泽信心十足,他们相信此战一定能歼敌,身后的将士亦是士气如虹。
跟随赵孝骞不到两年,龙卫营已习惯了胜利。
别的地方的宋军或许仍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无法改变懦弱的本质,但跟随赵孝骞的龙卫营这两年可谓是脱胎换骨。
从西夏到真定府,龙卫营经历过的战争基本都是胜利的结局。
每一次胜利,都是一支军队积赞下来的勇气和底气,如今的龙卫营,已有一种天下有我无敌的气势,他们的眼里没有打不败的敌人,以往那些懦弱怯战的毛病,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支军队从本质上完成了转变,就算他们手里没有火器,和敌人一样只有冷兵器,遇到任何敌人也绝不畏惧,执枪而上,有死而已。
五千边军与五千龙卫营,组成了这次突袭的全部战力。
黑夜里策马奔驰,两支完全不同的军队混杂在一起,看着龙卫营将士们一边鞭马狂奔,脸上却露出兴高采烈的模样,另外的五千禁军却颇不理解。
他们不明白,现在大家要奔赴战场杀敌,不论胜负,肯定是会有战死的,龙卫营这帮人为何如此高兴?
「怕啥?战死了也没牵挂,郡王殿下会给咱们养老娘,养孩子,上次宋辽一战,咱们战死数千袍泽,郡王殿下安葬兄弟们后,马上给战死兄弟的家里送去了银子,每户一百两。」
一名禁军将士倒吸一口凉气:「一百两?怎麽可能!朝廷没这规矩。」
「这不是朝廷的规矩,是郡王殿下的规矩,懂吗?郡王殿下还说了,兄弟们为国而战,人命不能太贱,战死者不仅有优恤,还给家眷发文书。」
「日后家眷若在地方受了欺负,就拿文书来找龙卫营,龙卫营帮家眷出头,而且龙卫营发的抚恤也不止一次,以后每年都会补贴一些银子,你说,
有这样的主帅,咱们还怕死吗?」
「更何况,如果能在战场活下来,得到的好处更多,咱们龙卫营的将领可从来不敢贪军功,谁干了什麽,杀了多少敌人,都是有数的,战后凭战功领奖赏,杀敌多的直接升官,这样的好事你干不干?」
禁军将士若有所悟,他们隐隐明白了,为何遇到战事,龙卫营将士会如此兴奋了。
如果同样的政策落在他们身上,他们也愿意拼命。
颠簸的马背上,龙卫营将士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们如今也是龙卫营,郡王殿下把你们并入进来了,以后战场上咱们就是生死与共的袍泽,我们有的你们也有,自己争气一点,莫给郡王殿下丢脸。」
禁军点了点头,眼神穿透前方的黑暗,瞳孔里却多了一线光亮。
卯时,天已大亮,一万宋军赶到了辽军大营。
此时的辽军大营早已得知宋军来袭,毕竟张嵘宗泽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打算掩藏行迹,他们打的不是突袭战,而是歼灭战。
距离辽军大营两里外,两军的先锋已开始交战。
此时的大营外,一万馀辽军列阵以待,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紧张惶恐。
虽说耶律淳已料到宋军可能突袭,但宋军来得实在是太快了。
算算时间,昨夜两万辽军刚出营,这支宋军或许已开始东渡易水了。
耶律淳不知道赵孝骞是否料敌于先,但他对宋军疾若迅雷的奔袭速度感到震惊。
这不是他印象里的宋军。
现在耶律淳知道,就算宋军没有火器,也是辽军的劲敌,因为这支宋军从里到外都不一样了,他们是真正的军人。
当一万宋军出现在辽军大营两里之外时,耶律淳已知道了这场战事的结局。
该死心了,辽军已败。
坐在帅帐内一大将后,耶律淳立马命亲卫收拾行装,叫上了耶律延禧。
百馀亲卫保护耶律淳和耶律延禧,悄悄出营朝北方逃去。
没错,在辽军还在大营外列阵对敌时,一军主帅和皇太孙竟然先逃跑了耶律延禧这次很老实,跟着耶律淳乖乖地逃跑,
两人此刻的想法都一样,贵人先惜身,再谋事。
命都没了,还谋个啥?
耶律延禧已经被俘过一次,如果再次被宋军俘虏,脸皮再厚他恐怕也不好意思活下去了。
而此刻的辽军大营外,宗泽已率五千禁军左右包抄而上,张嵘则下令五千龙卫营将士正面列阵击敌。
杀敌,立功,领赏!」张挥舞着刀在阵前大吼。
没什麽长篇大论提振士气,龙卫营将士不需要提振士气,张嵘的动员仅有六个字,却已点燃了龙卫营将士的战意,一个个叫,列阵朝辽军大营逼近。
飞狐兵马司。
天已大亮,赵孝骞仍在呼呼大睡。
很神奇的一个人,昨夜睡不着还在到处乱逛,然而一旦部署了行动,军队撒了出去,赵孝骞反而放下了心事,睡得无比踏实。
这就像考试一样,考试前无比焦虑,各种志芯不安,尤其想到考砸了的后果,更是如坐针毡。
可一旦交上考卷,人从考场出来,那就没必要担心了。
因为担心也没用,结果已注定了。
不如吃好喝好,结果要麽伸头一刀,要麽继续吃香喝辣。
赵孝骞显然就是这种人,不一定是学霸,但心态一定是稳如老狗。
这一觉睡得很爽,赵孝骞连梦都没做,官署后院的卧房里声如雷,陈守贾实等禁军高手默默地在门外守候。
快到中午时,兵马司外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人吼马嘶,脚步杂乱。
一阵申叶撞击声,种建中和一众将领走进官署后院众人兴高采烈,神采飞扬,守在卧房门外的陈守只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此战已胜,他也露出了微笑。
「郡王殿下一一」种建中刚放声高呼,陈守却脸色一变,急忙做了个声的手势。
种建中也一惊,放低了声音然道:「还在睡?」
陈守无声地点头。
「昨晚睡到现在?」种建中不死心地问道。
陈守又点头。
种建中表情复杂,他们整夜来回奔袭,累得跟狗似的,带着胜利的消息回来,结果人家根本不担心,睡得比谁都踏实。
该说他庙算无双呢,还是心大呢?
种建中扭头与众将交换了个眼神,众将眼中带笑,无声沟通。
种建中懂了,他也朝陈守点点头:「不打扰殿下了,咱们在官署正堂等殿下醒来。」
陈守欣慰地一笑,懂事。
种建中转身,刚迈开步,却突然朝卧房大吼一声:「郡王殿下,捷报至矣!」
众将也异口同声喝道:「捷报至矣!」
陈守大惊失色,卧房里的鼾声却陡然一静。
片刻后,一只精致的茶盏穿透了窗户纸,狠狠砸在后院的空地上,里面传来如同猛虎咆哮般的怒吼。
「滚一一!」
种建中等众将一惊,急忙缩头忙不迭地退出后院,
半个时辰后,官署正堂,赵孝骞一脸不爽,冷冷地扫视堂内众人。
目光停留在种建中脸上时,赵孝骞犹带了几分怒意。
感受到赵孝骞的情绪,种建中汕汕一笑,视线不敢与他接触,飞快扭向别处。
良久,赵孝骞叹道:「老种啊,你说说你,你都多大人了,今年高寿已四十了吧?为何如此调皮?」
种建中急忙道:「末将心中高兴,忍不住皮了一下,殿下恕罪——.」
「皮一下很开心是吧?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没有两斤黄金怕是哄不好我.」
「两.—两斤——」种建中目结舌。
皮一下的代价如此惨重的吗?
赵孝骞环视众将,欲言又止。
众将一惊,一齐起身躬身:「末将知错,请殿下恕罪。」
「你们·——
折可适苦笑道:「末将的心思放在战事上,平日没怎麽在乎搜刮,都便宜了下面的小崽子,实在拿不出那麽多黄金。」
其馀的将领也纷纷附和,正堂内成了哭穷现场。
赵孝骞叹了口气,道:「罢了,下不为例,你们记住,我的睡眠最重要,天大的事也不准吵醒我,因为我—.」
种建中立马接口:」「末将知道,殿下正在长身体。」
「没错。」
顿了顿,赵孝骞又道:「不是说捷报吗?仔细说说。」
说到捷报,众人又兴奋了。
种建中欣喜地道:「殿下妙算,今晨接连两战,我军皆大获全胜。」
「折可适所部截击两万辽军,此战歼敌一万四千馀,其中两千三百馀辽国重甲骑兵被全歼,一个都没跑,今晨一战,两万辽军逃窜者只有五千馀。」
张宗泽所部奉命突袭对岸的辽军大营,此战歼敌万馀,辽军大营被焚毁,余者皆逃——..
赵孝骞突然道:「耶律淳和耶律延禧呢?他俩被抓住了吗?」
种建中还没回答,张嵘站了出来,一脸惭愧地低头道:「末将该死,耶律淳和耶律延禧已逃往北方,咱们并未抓住他俩。
赵孝骞却不悲不喜,淡定地点头:「无妨,丢下将士逃命是耶律淳的正常操作,这事儿他干了不止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