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深夜,战云密布。
宋辽两军隔岸对峙,今夜原本风平浪静,双方都能看到对方大营的灯火,大营内也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赵孝骞睡不着,披衣起身,走出官署。
一直值守在卧房外的陈守迎上前:「世子可有吩咐?」
赵孝骞笑着摇摇头:」「无事,就是突然想在兵马司走走。」
陈守也不问为什麽,当即叫了上百名禁军跟随如今兵马司甫定,虽说杀了不少辽人,妇孺也被关押,可也不能保证安全,直至今日,飞狐兵马司还是非常敏感的地区。
春天的夜晚微微有些冷意,陈守给赵孝骞的肩上披了一件熊皮擎衣。
走出官署,赵孝骞在附近的集市和民居逛了一圈。
战争对这个地方的破坏性实在太大,原本比较热闹繁华的集市和民居,
如今已是空无一人,处处都是烧焦的残垣断壁,形同死镇,走在深夜的街头,甚至有一种置身于鬼域的恐怖感。
摧毁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一夜之间便可付之一炬,
然而要想将它重建起来,让它恢复以往的繁华,至少要花费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时间。
赵孝骞越走越不高兴,叹了口气,喃喃道:「早跟这帮杀才说了,悠着点儿,悠着点儿,杀人也就罢了,烧房子干啥?那特麽都是大宋的房子啊—.」
「现在好了,他们倒是烧过瘾了,朝廷还要派工匠来重建,又是用料又是工钱,喷!」
赵孝骞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走出集市,赵孝骞看着远处对岸辽营的灯火,突然站定,凝视着那一片连绵不见尽头的大营,皱眉不知在思索着什麽。
陈守在身后低声提醒道:「世子,不能往前走了,此处已离官署甚远,
而且四周是无人荒野,恐有意外。」
赵孝骞淡淡地道:「有你们保护,我很放心。」
陈守苦笑道:「我们也只有百来人,若遇敌袭,怕是难护世子周全。」
赵孝骞懒得理会,沉默许久,突然道:「陈守,你说对岸的耶律淳此刻是否也睡不着,他现在在想什麽?」
「这个末将可真不知道,兴许他正声如雷呢。」
赵孝骞喃喃道:「这老登,真就这麽沉得住气?
想想自己失眠了,而对岸的耶律淳可能正睡得香甜,越想越是意难平。
最后赵孝骞索性双手喇叭状,突然朝对岸大喝:「喂,耶律淳,你再不来打我,我就要去打你了一一!
寂静的深夜,这一声大吼实在很突兀,身后的陈守和禁军都吓到了,紧张地按住腰侧的刀柄四下张望,而旁边的大营里,也亮起了一片火把,一队巡弋的宋军将士匆匆朝赵孝骞的方向赶来。
吼了一嗓子,赵孝骞终于爽了,洒脱地哈哈一笑。
「好了,我现在有睡意了,派人打发巡弋的将士,咱们回官署,我要睡觉!」
拍拍屁股,赵孝骞转身就走。
谁知刚转过身,一名斥候匆匆迎面跑来。
「凛郡王殿下,对岸斥候来报,今夜子时左右,对岸辽军大营有异常的兵马调动,一支两万左右的辽军从北面出营,不知何往。」
赵孝骞吃了一惊,迅速望向对岸:「真动手了?」
随即看向陈守:「折可适的一万兵马何在?」
陈守不假思索地道:「昨日入夜后,折可适的一万兵马已在兵马司西面三十里外埋伏下来。」
赵孝骞露出欣悦的微笑:「耶律淳居然真动手了现在就看我和他是否心有灵犀,如果他选择从兵马司西面渡河突袭,那就有乐子了。」
陈守也露出了微笑:「若真如此,辽军必然会与折可适的一万兵马遭遇。」
「走,回官署,陈守,你派人召集军中大小将领,速速赶来官署议事。」
深夜的飞狐兵马司官署内,突然灯火亮了一大片。
龙卫营的将领们齐聚于官署正堂,一个个精神抖索,披甲戴盔。
赵孝骞翘着二郎腿坐在首位,眯眼盯着地图微笑,不知笑啥。
众将一脸莫名,纷纷望向种建中。
种建中也是一头雾水,接收到众将的眼神,种建中抿唇微微摇头。
良久,种建中试探着道:「殿下深夜聚将,是否有战事?」
赵孝骞嗯了一声,道:「「再等等。」
「等什麽?」
「等折可适派来的斥候。」
种建中一惊,接着欣喜道:「辽军果真从西面打来了?」
「不一定,但概率较高,兵马司位于拒马河以南,咱们的东面是易水,
正北面是拒马河,辽军若欲反扑,只能选择从东面易水而渡,或是西面的拒马河上游而渡,正北面不大可能,目标太明显了。」
种建中兴奋地道:「辽军今夜动了?」
「斥候来报,今夜辽军大营有异常兵马调动,一支两万人的辽军出营了种建中与众将窃窃议论,许久后,种建中道:」「如此说来,辽军从西面突袭的可能性果然很大,这可好了,折可适的一万兵马正在西面三十里外等着他们呢。」
赵孝骞嗯了一声,道:「现在就等折可适的军报了,如果军报证实那两万辽军确实与折可适所部遭遇,那麽环眼一扫,赵孝骞道:「「张嵘。」
张嵘起身:「末将在。」
「军报至时,你领一万兵马从东面渡易水,突袭对岸的辽军大营。」
张嵘兴奋地道:「遵令!」
种建中惊道:「咱们突袭对岸的辽军大营?」
赵孝骞笑了:」「耶律淳能突袭咱们,咱们为何不能反过来突袭他们?世上的便宜总不能都让耶律淳占了吧,凭啥?」
说着赵孝骞沉下脸,道:「这一次,我要彻底击溃辽军的军心士气,以此战之结果,令辽军对我大宋胆寒心惧,从今以后,辽人对我宋人仰着头说话!」
堂内众将兴奋到颤栗。
上次全歼五万辽军,这一次辽军共计三万馀,如果再次全歼,辽国可真就伤筋动骨了,而且宋军无敌的概念也将深深植入辽国君臣和军队的心中。
从今以后,宋辽不仅将要重新划定边境,还会让辽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与大宋说话。
「种建中。」赵孝骞又喝道。
「末将在。」
「军报至时,你再领一万兵马,从西面绕道急行军,向两万辽军包抄而去,从侧翼驰援折可适所部。」
「末将遵令。」
赵孝骞微笑道:「至于飞狐兵马司,给我留下五千人马,我亲自守好咱们的老巢,今晚我来当一回座山雕,哈哈。」
话音刚落,一名斥候匆匆跑人正堂,兴奋地道:「报一一!」
「禀殿下,西面三十里外,折可适所部来报,拒马河北岸,我军发现大量辽军兵马,约莫有一两万人,折可适已令魔下将士列阵以待,保证全歼来犯之敌!」
正堂内一阵轰然,众将突然大笑起来。
这一战,郡王殿下又算在耶律淳的前面,辽军焉能不败?
赵孝骞也笑了,朝众将挥了挥手:八「按照我刚才的部署,现在各回大营点兵出发,动静小一点,严禁点灯火,莫让对岸的辽军大营察觉。」
「去吧,该干嘛干嘛去。」
赵孝骞打了个冗长的呵欠,道:「我也该睡了,希望我一觉睡醒,能听到诸位的好消息,功劳簿上等着提各位的名呢。
众将起身欣悦地抱拳行礼,齐喝道:「末将遵令!」
丑时,月暗星稀,杀气盈野。
飞狐兵马司西面三十里外,两支军队无可避免地遭遇上了。
此时的一万宋军早已列阵,每个人手执一支燧发枪,将士们的腰侧统一挂着一个厚重的皮囊,前阵高举的火把在荒野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昏暗的光线里,一面「折」字将旗随风微微拂动。
对面两里外,辽军的两万兵马也在沉默中列阵。
不久前刚败在宋军手下,被全歼五万人,可现在这支辽军却丝毫不气,不慌张,在将领的指挥下,他们骑马在混乱中迅速调整,由混乱而变得有序,最后阵列整齐时,全军的动静小了下来。
折可适在中军阵中,骑在马上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对面的阵型,眼晴渐渐眯了起来。
辽军前阵非常突兀地出现了一支骑兵,漆黑中看不清这支骑兵的人数,
但却隐隐能看到辽军的阵型是以这支骑兵为主。
全军的阵型与这支骑兵拉开了一段距离,而且这支骑兵居中而立,其馀的军队则是分列左右,似乎是以侧翼的形势存在。
仅仅一眼,折可适便大抵看出了端倪,嘴角浮起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不出意外的话,这支骑兵应该就是辽军的重甲骑兵了,看人数顶多不到三千。
若换了一个月前,这一战的结果实在难料,
可是现在,折可适却有十足的信心,他确信,对面就算真是重甲骑兵,
我大宋精锐王师也能将他们打出屎来。
这种自信并非盲目,而是手上有实力,有真理。
此时两军都已发现了对方的存在,也都列好了阵,但没人发起进攻。
敌我双方都在等。
他们在等天亮。
黑夜不适合攻守作战,对双方其实都不利,
等到天亮,双方的血战即将开启。
折可适抬头看了看北斗星的方向,喃喃道:「已是寅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