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败请罪的奏疏写完,耶律淳反覆看了几遍,确定情真意切到耶律洪基都不舍得杀他了,才长舒一口气。
走出门,令亲卫快马将奏疏送去上京。
而耶律淳则留在飞狐兵马司,现在的他不敢回上京,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和空间,让上京的君臣慢慢消化这件事。
万一出乎他的意料,耶律洪基还是要杀他,耶律淳也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门外,飞狐兵马司大小官员皆静立在院子里,若寒蝉地垂头等着耶律淳。
官员们是最早知道兵败的消息的,也亲眼看见耶律淳狼狈地逃回兵马司,四万大军出征,回来时仅只剩了数十骑,兵马司的官员们天都塌了。
这两天耶律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官员们不敢惊扰,但还是悄悄把兵败的消息送去了上京,直到今日耶律淳出来,官员们才松了口气。
耶律淳的身份尊贵,虽说在兵马司里没有实际的官职,不过现在他是最大的官儿。
「兵马司驻地还剩多少人马?」耶律淳沉声问道。
一名官员上前躬身:「飞狐兵马司本部兵马一万五千馀,前日析津府援兵刚至,有两万,皆是骑兵。」
耶律淳摇摇头,这点兵马自保都够呛。
「我军与宋军决战前,朝廷调拨了援兵,上京的援兵还在路上?」
「是,斥候来报,上京援兵距飞狐兵马司还有一日路程,距此大约一百里左右。」
耶律淳眼神阴骜地环视四周,缓缓道:「本王刚得到密报,有一支宋军乔装成我辽军的模样,秘密潜入飞狐兵马司附近,现在本王要调兵一万,将这支乔装的宋军歼灭!」
官员们一惊,宋军竟乔装潜入了?为何他们一点风声都没察觉到?
耶律淳接着道:「这支乔装的宋军,就是逃回兵马司的那两三千辽军,那场决战,我大辽的勇士皆英勇战死,并无一人逃走,那些所谓逃回来的,全都是宋军假扮的!」
「可恨尔等还将他们收容,竟没有任何盘查,为官怠惰至此,简直是大辽的耻辱!」
官员们急忙躬身请罪。
耶律淳眼神闪过凶光,重重一挥手,道:「现在,马上调动兵马,布下埋伏,将那支宋军引到伏击圈里,全部射杀,不要活口!」
一名官员小心地问道:「郡王殿下,咱们用什麽理由引宋军进伏击圈?」
「上京朝廷安抚决战幸存的大辽勇士,给每人发放兵饷,令他们不必着甲,
不必执兵,一个时辰后于兵马司北校场集结。我军埋伏于四周,听号令而击。」
「是!」
官员们匆匆告退,忙着调动兵马去了。
耶律淳站在院子里,眼神冷漠地仰头望向苍穹。
根本没有所谓的乔装宋军,这支逃回来的辽军,是货真价实的辽军。
但他们必须死。
耶律淳不确定皇太孙被俘一事,这些逃回来的辽军知不知情,不管知不知情,杀了他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杀掉逃回来的辽军是小事,他的心中不会泛起一丝波澜,现在耶律淳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耶律衷。」耶律淳扭头唤道。
数十名亲卫里,一名相貌端正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此人是耶律淳的同族远亲,自小被他带在身边栽培,深得耶律淳的信任。
耶律衷站在他面前躬身,表情虔诚且纯粹,如同被神灵召唤的信徒。
耶律淳阖眼沉思,片刻后缓缓道:「你去一趟宋军大营,面见赵孝骞,谈一谈皇太孙的事。」」
「任何条件都可以谈,我只要皇太孙平安归来。」
耶律衷一声不地单膝跪下,抚胸行礼后转身离去。
耶律淳盯着他的背影,眼中渐渐浮上忧色。
这一次,是他主动把脖子和刀伸过去,请赵孝骞宰割,但愿赵孝骞下手不会太狠,耶律淳只是辽国的郡王,不是皇帝,他能拿出来谈的筹码实在不多。
宋军大营,帅帐。
斥候站在赵孝骞面前,一脸崇敬地看着赵孝骞翻阅军报。
赵孝骞翻看两眼,又看了看铺在桌案上的地图,地图对照军报,确定地理位置。
「飞狐兵马司已集结了三万馀辽军?」赵孝骞皱眉。
斥候禀道:「是,其中一万馀是飞狐兵马司本部常驻兵马,还有两万是从析津府调来的援兵,估摸是耶律淳决战之前调动的,但没来得及会合,辽军便已兵败。」
赵孝骞盯着地图,喃喃道:「一拨又一拨儿,没完了————
宋军折损了一万,兵员还未补充,将士们多少都带着伤,此时不宜再战。
若飞狐兵马司这三万馀辽军再次进犯,赵孝骞大约只能选择撤退。
兵家之事,不必讲什麽气节和尊严,赵孝骞是务实主义者,打得过就往死里揍,打不过就跑,没什麽丢人的。
回头积蓄了力量,觉得自己又行了,再折回去往死里揍。
宋辽一战,其实也突显出了燧发枪的缺点,赵孝骞还打算留出时间和空间改进一下。
斥候见赵孝骞沉思,又禀道:「郡公,据上京方向斥候禀报,上京也有一支两万人的辽军兵马开赴至飞狐兵马司,明日可至。」
「这两万人的兵马不同寻常——.」
赵孝骞看着他:「怎麽不寻常?」
「两万辽军里,其中有一支重甲骑兵,人数大约两千人左右,是辽国精锐中的精锐。」
赵孝骞挑眉:「重甲?多重的甲?」
「辽军重甲骑兵,是真正天下无敌的存在,他们的甲胄重约六十来斤,厚甲覆盖全身,连战马都被厚甲覆盖,寻常刀剑箭矢不可伤其分毫,咱们的燧发枪怕是·—.—」
赵孝骞神情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顿了顿,赵孝骞又道:「宋辽一战的结果,已送去汴京了吗?」
「数日前便已派了快马向汴京官家报捷。」
赵孝骞眼晴眨了眨:「这麽牛逼的大胜,光汴京知道可不够————」
「郡公的意思是?」
「再派一批快马,往西走,进入西夏境内,用各种宣传方式,让西夏境内的官员和百姓知道这个结果。」
「是!」
斥候告退后,赵孝骞独坐在帅帐内,沉沉地叹了口气。
重甲骑兵,有点棘手。
耶律淳在没发疯以前收缩防御,或许等的就是这批重甲骑兵,如果不是耶律延禧被俘,按照耶律淳的战术部署,让这支重甲骑兵冲阵的话,龙卫营的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家人们呐,问题不大。
总有解决的办法。
火器比冷兵器先进的地方在于,火器是可以升级的,只要琢磨一下,它的杀伤力会越来越大,就算重甲也能穿透。
走出帅帐,赵孝骞迎面遇到了种建中。
「老种,干啥去?」赵孝骞笑吟吟地招呼。
种建中一脸忧色地道:「末将正要找郡公,听说辽国上京调来了一支重甲骑兵。」
「郡公,咱们的燧发枪恐怕对付不了,末将刚才在大营外试过了,三百步内,燧发枪穿不透厚甲,铁弹打在上面只有浅浅一道划痕。一百步内也穿不透。」
赵孝骞微微仰头,一脸傲然:「急啥,打不过难道不会逃跑吗?我早就收拾好行李了,不谦虚的说,一旦敌军攻来,我绝对比任何人跑得快,就不信重甲骑兵能追上我。」
种建中惊呆了,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逃跑这麽丢脸的事,你到底傲然个啥啊?
赵孝骞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老种啊,把心放进肚子里——」
种建中这才松了口气,原来赵郡公是在开玩笑,调皮!
谁知赵孝骞紧接着道:「我逃跑的时候一定会带上你,咱们共事这麽久,好兄弟,讲义气,不抛弃,不放弃—————·
种建中瞬间面若死灰:「你还是放弃我吧。我不想逃。」
「!迁腐!」赵孝骞撇嘴:「你们啊,就是太倔了,什麽舍生取义,什麽仗节死义,蠢不蠢?死有什麽用?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都死了,那才是真的没戏了。」
种建中叹道:「郡公说得有理,所以若遇敌袭,都公还是先逃吧,这块地盘咱们好不容易打下来,末将舍不得丢了。」
「你啊,就是死脑筋,眼晴就盯着这么小块地盘,咱们的目标是什麽?除了没有蛀牙外,还要放眼整个天下。」
赵孝骞耐心地道:「距此二百馀里,东北方向是辽国的飞狐兵马司,继续往东,是辽国的析津府。」
「析津府属于燕云十六州,咱们先把目标定在那里,然后你转回头看,眼前这块地盘的得与失,其实根本不重要,懂?」
种建中苦笑道:「郡公还是琢磨一下,如何应付辽国的重甲骑兵吧。这支辽军若对付不了,咱们连真定府都保不住。」
赵孝骞叹道:「你这脑袋真是罢了,你在大营内给我寻摸一块地方,另外调两千将士把这块地方围起来,任何人不准靠近,不准窥视。」
种建中一愣,接着惊喜地道:「郡公是打算———」
赵孝骞懒得回答,又道:「咱们龙卫营有随军的军械监,让他们调一批铁匠过来,准备好火药和生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