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在关心赵孝骞究竟渣不渣,只有耶律淳在关心他究竟进没进。
真爱。
自从赵孝骞上任真定府以来,宋军的行动根本是肆无忌惮,赵孝骞不知给宋军注入了什麽魔力。
向来软弱可欺的宋军,如今竟然像一头头出笼的猛虎,天下似乎没有他们害怕的人和事,不管面对什麽敌人,一个字,就是干。
不仅如此,宋军还比以前更不要脸了,准确的说,是宋军的主帅更不要脸了。
刚谈好的休战协议,转过脸就撕毁,然后立马出兵。
搞得萧正由这位辽使去一趟宋营,不像是和议,反而像是宣战一样,耶律淳真开始怀疑萧正由在宋营到底说了什麽,这货究竟是不是二五仔———
宋军已至百里内,耶律淳如何选择?
他的选择非常清醒冷静。
他选择了撤军。
得到宋军逼近的消息后,耶律淳二话不说,下令四万辽军北撤五十里扎营,
并派人紧急向上京禀报,同时向析津府和飞狐兵马司调集援兵。
不得不说,耶律淳是个战阵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将,他很清楚这支宋军不好惹,四万辽军对阵三万宋军,耶律淳仍然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做,哪怕被人质疑,被人耻笑,他不在乎。
只要能保存实力,只要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胜利之前别人对他的耻笑,只会成为他最后的勋章。
于是,宋辽史上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软弱可欺的宋军步步逼近,天下无敌的辽军仓惶后撤。
这一幕从未发生过,双方在逼近和后撤的同时,将士们的脑子都有点懵。
太不习惯了。
宋军将士不习惯,他们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强大,辽军竟不敢试其锋芒。
辽军将士不习惯,他们习惯的是进攻,杀和摧毁,却从未如今日般撤退避敌。
一日后,宋军与辽军又拉开了距离,双方距离一百多里。
然而双方的斥候却已各自放出五六十里外,于是在河北平原上,两军的斥候不期而遇,双方斥候无可避免地接战。
可悲的是,斥候的接战都呈现一面倒的情势。
辽军斥候惊地发现,如今的战争已经不必面对面厮杀了,宋军斥候隔着老远便取下火器,气定神闲地瞄准,放枪。
当辽军斥候策马逼上来时,宋军斥候策马后撤,一边后撤一边在马背上装药填弹,随即勒马转身,瞄准,放枪—————
就这样边跑边撤,辽军斥候不知不觉间死伤大半,余者终于惊恐地发现,自已永远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双方的距离是恒定的,怎麽也追不上,但对方的火器是要命的,隔着数百步就能轻松击杀他们。
这还怎麽玩?辽军斥候只觉得自己成了没脑子的猎物,被经验老道的猎人戏耍,猎杀。
辽军斥候终于胆寒,毫不犹豫地拨马转身就跑。
辽军斥候刚撤,宋军斥候也转身,从后撤变成追击,继续射杀辽军斥候。
两军还未交战,双方的斥候已分出了胜负。
轻骑兵对轻骑兵,终究还是先进文明碾压落后文明。
辽军斥候被点名式射杀的消息传到辽军大营,耶律淳神情愈发凝重,此刻他更是觉得自己下令后撤的决定是正确的。
宋军的火器,似乎成了辽军的天敌,两军若正面对阵,赢面实在不大。
耶律淳现在在等,等上京和析津府的援兵。
如今的情势,只能依靠人数以及辽军骑兵迅疾如风的战术,来对抗宋军的火器。
又过了两日,天气渐渐好了起来。
大雪已停,阳光渐渐穿透云层,光线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仿佛在告诉世人,
春天即将到来。
这两日里,宋军每日坚持行军,继续向辽军逼近,
耶律淳终于下令停了下来,他不能后撤了。
每撤一步,他的压力便重一分,辽军部将也纷纷反对,向来目空一切的辽军将领认为耶律淳这位主师太丢人了,简直折辱了辽军的风骨。
就连向来支持他的皇太孙耶律延禧,对耶律淳的决定也不以为然,耶律延禧这次随军出征,还被任为副师,目的是来混资历,捡战功的。
耶律淳这麽搞,他这个皇太孙也跟着丢人,将来继承皇位,这一战将成为朝臣攻计他的黑历史,还不如留在上京过他的富贵日子呢。
于是耶律延禧与耶律淳发生了争执,耶律延禧要求辽军马上迎战,宋军的火器再厉害,我四万兵马同时发起冲锋,宋军的火器能杀完吗?
只要撕开宋军的防线,接下来就如同砍瓜切菜,毫无悬念了,有什麽好顾忌的?
耶律延禧这番天真无邪的话,耶律淳听得直摇头。
这位养尊处优的皇太孙,大约是没经历过战场的恐怖,更没见过宋军火器的威力。
如果只是数千支火器,或许一次不要命的冲锋,拼着大量的伤亡能撕开宋军防线的口子。
可现在宋军是三万人。
三万兵马,每人都装备了火器,一轮齐射就是三万颗铁丸打入人的身体,这是什麽概念?
咱们老耶律家的祖坟炸了,溅出的泥土都能带翻一片人,何况是三万支火器的齐射。
宋夏之战,赵孝骞领着五千火器兵深入西夏腹地,都能如入无人之境,连西夏的都城都被这五千兵马打破了,如今可是三万人。
叔侄俩发生了争吵,闹得很不愉快。
而此时,耶律淳也不得不下令停止后撤,全军收缩,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他不是不想撤,而是没办法撤了。
再撤,宋军都要跟着他进上京了,耶律淳再能忍,也是要留着脑袋吃饭的。
苦苦等待的援兵还没有消息,耶律淳一咬牙,只能决定驻营,准备迎敌。
宋军逼近,辽军驻营,两军的距离自然是越来越近。
两日后,双方距离已不过五十里。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近了,双方的斥候都已不止一次遭遇,发生激烈的交战。
与此同时,一支不属宋军龙卫营编制外的厢军,深夜潜进,慢慢靠近辽军大营。
邵靖和冯晟领着五千厢军,黑夜步行前进,距离辽军大营十里外,五千厢军不得不停下,借着黑夜的掩护,隐藏在一片山林内。
无法再前进了,辽军大营的防守前所未有的严密,简直是密不透风,趁夜突袭已不太可能。
隔着数里外必然会被大营外巡弋的辽军发现,这个距离太远,辽军大营一定会做好迎敌的准备,所谓的突袭也就失去了作用,反而徒增厢军伤亡。
五千厢军由邵靖和冯晟领兵,两位将领憋着一口气,蹲在山林里,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辽军大营,除了咬牙切齿,却做不了什麽。
「搞不了!」邵靖叹气,表情充满了不甘。
冯晟也是眉头紧皱:「耶律淳不愧是辽国的帅才,大营防得水泼不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大营边密密麻麻搭的了望台,箭弩台,营前还划出了火油带,
鹿角拒马——·喷!
邵靖冷冷道:「若非龙卫营有火器,就凭这大营的防守,谁都啃不动。」
冯晟叹了口气,道:「赵郡公说了,只让咱们厢军诱敌,龙卫营张折可适两军兵马就在十里外埋伏,要不咱们就开干吧?闹出点动静,引辽军出营——.」
邵靖摇头,缓缓道:「本来是诱敌的,但此刻见耶律淳对大营的这般布置,
咱们就算闹出动静,恐怕辽军也不会上当,耶律淳一退再退,分明是没有把握,
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会让辽军出营追击吗?」
「此人统兵,极为谨慎,不可以常理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