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辰安是在齐蓉蓉回来七天后才过来的。
当今天武,海晏河清。
经济、农业和军事发展都蒸蒸日上,皇帝正值壮年,励精图治,朝政上也有许多能臣干吏尽心尽力(都怕去种地)。
太子若真想过来,不可能需要七天才抽得出空。
可他就是第七天才过来的。
看到傅辰安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齐蓉蓉有些怔忪,随后就委屈得落下泪来。
“安儿,你终于来啦……”
傅辰安看到齐蓉蓉落泪,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他不紧不慢走进来,坐在了主位上。
屋子里的嬷嬷婢女纷纷跪下,沉默而恭敬地请安。
傅辰安摆摆手,她们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下。
齐蓉蓉看得一呆:这些嬷嬷和婢女在傅辰安面前,似乎格外恭敬?
那姿态,仿佛看到了真正的主子。
跟在自己面前分明是不一样的。
她后知后觉地有了一种“原来我才是外人”的恐慌。
原本的委屈被吓得清醒了一些,她抹了一把眼泪,立刻上前讨好。
“安儿,你吃了饭没有?要不要给你准备些吃食?”
傅辰安摆摆手:“母亲不必操心这些。回来这段时间,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齐蓉蓉呆了呆:他叫自己母亲?
从前他都是叫自己“娘”的。
“母亲”是尊称,却显得疏远许多。
齐蓉蓉赶忙摇头:“没有没有,一切都挺好……”
说着话,齐蓉蓉还指了指摆放得满满当当的多宝阁。
“这些都是我从天狼带回来的,是那些世家命妇们送的……”
“你看看哪个合适,给迎春带过去?”
傅辰安听到肖迎春的名字,疏远的神色略微融化了一些,语气也略微软了一点。
“不必了,她对这些没兴趣。”
“母亲可有哪里不舒服?”
“听说之前病了?可好了?”
齐蓉蓉一说起这个,又觉得委屈起来。
“已经好了。前几天我发热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梦见你了……”
傅辰安却打断了她的话:“母亲好了就好。”
“我还有些政务需要处理,我就先走了,若是母亲有什么需要,就跟下面的人说,他们会尽量操办的。”
“若有为难的,他们也会跟我说。”
齐蓉蓉一呆: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他就要走?
眼看着傅辰安自顾自起身要走,齐蓉蓉醒过神来,赶忙问:“安儿,我想上街走走,可他们不让……”
傅辰安的语气温和又坚定:“京城最近多了许多人,除了天狼的,还有南安的、鞑靼的都有。”
“您身份尊贵,为了确保安全,您还是不要出去为好。”
齐蓉蓉再次呆住,心头忍不住地发涩:他拒绝了自己。
可齐蓉蓉不想放弃,追着问:“迎春现在怎么样了?我听说她又怀孕了?”
“还有旺旺和苗苗,现在能走路了吧?”
“我给他们带了一些玩具……”
傅辰安站定了脚步,回头看着齐蓉蓉,眼神中透着抗拒和疏远。
“他们都很好,母亲无需挂念。玩具也不需要,他们有。”
齐蓉蓉笑得讨好又小心翼翼:“那什么时候能带他们来给我瞧瞧?”
“我想他们了……”
傅辰安还是那句话:“京城最近多了许多人,太子妃身子重,孩子又还小,不适合出宫。”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再次拒绝,傅辰安拔腿就走。
齐蓉蓉呆呆地站着,目送他走远,心里空落落的。
他的身影明明就在前方,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那么远。
齐蓉蓉骤然泪流满面:当年不顾一切想要追回自己的儿子,终究被自己弄丢了……
“殿下,天气凉了,回屋吧……”
齐蓉蓉被搀扶着回屋,这里布置精美,她也锦衣华服,正是年轻时拼命想要得到的。
现在得到了,快活吗?
并没有。
她只觉得恐慌。
她泪汪汪地看向旁边的嬷嬷:“嬷嬷,我当年真的做错了,太子是不是永远都无法原谅我了?”
嬷嬷从齐蓉蓉被安顿在京城宅子里,就一直跟着她了,将傅辰安的前后态度转变都看在了眼里。
嬷嬷也心疼太子殿下。
想到齐蓉蓉也有今天,她诡异地觉得解气。
“殿下,太子殿下去年对您多亲近啊!为何这次突然疏远?”
“您真的不知道原因吗?”
齐蓉蓉被问住了,刻意被自己忽略和遗忘的记忆回到脑海,她面露悔意:“当日是我太任性,没有顾及太子的感受……”
“可我到底是他的亲娘……”
他怎么能跟自己计较成这样呢?
嬷嬷假假地劝:“太子对您很恭敬呢,吃住、奴仆都是顶顶用心的……”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您只管吩咐,奴婢这就让人去做。”
齐蓉蓉摇了摇头:“我不要他恭敬,我想他亲近……”
嬷嬷忍不住了:“孩子与母亲亲近,都是天性。除非一直被推开,一直被推开,死了心了,才会不亲近的……”
齐蓉蓉眼泪又躲起来:“可我知道错了啊!我是他亲娘……”
嬷嬷也不想跟这种说不清的人再说下去,立刻就打住了话头,恢复了下属的恭敬和礼貌:“殿下说得对。”
“大长公主殿下是太子殿下的亲娘,怎么会有错呢?”
语气略微阴阳怪气。
齐蓉蓉剩下的抱怨被噎了回去。
思来想去,齐蓉蓉:“嬷嬷,你叫人给我再读读书吧?佛经也行……”
“喏。”
安儿喜欢自己读书,那自己就读书,时间长了,他也许又能原谅自己?
她却没想到,傅辰安将她一晾,就晾到了她病入膏肓……
肖迎春看到傅辰安回来,立刻起身去迎他,却被他一把扶住了胳膊:“大着个肚子,来回跑什么?”
肖迎春仔细看傅辰安的脸,没看到他太过沮丧,心里放心了一半。
“看到你娘了?什么情况?”
傅辰安淡淡的:“她挺好的,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不必担心她。”
肖迎春试探着问:“事情过去了?”
傅辰安微微颔首:“嗯,过去了。”
从前他总想着得到母亲的认可,现在不会了。
他已经意识到:与其让胡涂亲娘重新看见自己,不如自己对老婆孩子更好一点。
明明有那么真正多关心自己的人在,何必总纠结不在意自己的人呢?
那些宝贝,他今天也看到了。
既然那么喜欢,她以后就跟那些宝贝作伴吧。
“孩子们呢?”
“在后院。”
傅辰安起身就去找孩子们,不多时,后院就响起了孩子们响亮又欢快的笑声。
傅辰安陪着他们在玩“大象吃人”游戏。
软垫上的太子爷身上罩着床单,朝着旺旺“冲”了过去。
旺旺“嗷嗷”大叫着转身要逃,却被床单“大嘴一张”,吞进了肚子里。
大象肚子里立刻传出响亮的笑声,外面的孩子却惊叫连连,四处闪躲……
肖迎春看得眉眼带笑,嬷嬷上前,轻声禀报:“皇后娘娘说,明日要宴请天狼国的命妇和小姐们,问问您愿不愿意去?”
肖迎春想了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