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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开堂,审讯,人证


更新时间:2025年04月28日  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分类: 玄幻 | 东方玄幻 | 会说话的肘子 | 青山 

鸡鸣声未起,窗外的天色依旧晦暗。

“师父!”

陈迹从床榻上骤然坐起,惊魂未定。

直到他看见床榻边上打盹的小满,才忽然意识到刚刚是一场梦。梦里他看见姚老头杀上长白山武庙,一颗流星似的剑种从他胸口透体而过,血将山顶皑皑白雪染红。

师父去杀陆阳了……可那是陆阳啊。

陈迹只希望刻薄的小老头可千万别做傻事,自己又不是一定要飞升四十九重天,在这人间不也挺好的吗。

而且陆阳年纪都那么大了,自己躲在宁朝,熬也能熬死对方啊。

等陆阳寿终正寝,自己立刻动身去武庙杀了对方的徒弟。到了那会儿,陆阳的徒弟应该刚开始修行剑种不久,很好杀的。

打不过老的,就打小的。

此时,小满怀里抱着小黑猫,迷迷糊糊的睁眼问道:“公子怎么了,又做以前那个噩梦了吗?”

陈迹沉默片刻:“没有,几时了?”

小满回道:“方才打过四更的锣,还早呢。”

陈迹掀开被子下床,环视着新居所。

精致的拔步床上雕着麒麟送子的图案,被褥是织金缎面的,内里充着丝绵。远处桌案上静置着文房四宝,旁边还摆着一尊铜炉,里面有徐徐青烟升腾。

这里已经不是太平医馆的寒酸通铺了,不再需要他早早去一条街外挑水,不再需要他扫地扫雪。

陈迹忽然说道:“小满,等我把手头的事都做完,一起回洛城住吧。”

小满眼睛一亮:“也不错啊,立秋姐还在洛城呢,也不知道出府嫁人了没。”

陈迹笑着问道:“要不要帮你写封信?”

小满低下头:“不用了,其实也没啥好说的。立秋姐说,我们这些丫鬟是小猫小狗的命,主家去哪就跟到哪,不要想着过去的人和事。”

“你不是小猫小狗了,你是小满,”陈迹挽起袖子:“木桶和扁担在哪,我去把耳房里的水缸挑满。”

小满抱着小黑猫,瞪大了眼睛:“公子,不用你来做这些的,府里有小厮专门挑水呢。”

陈迹往外走去:“没事,闲着也是闲着,我喜欢挑水……井在哪?”

“哪有人喜欢挑水啊,”小满想了想说道:“出了银杏苑往右拐……算了,我带公子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却见迎面有小厮提着灯笼赶来:“公子!”

陈迹站定:“何事?”

小厮赶忙道:“老祖宗召您去文胆堂问话。”

陈迹看了一眼昏暗的天色:“此时?”

小厮点头:“是嘞,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已经去了。”

陈迹转头对小满叮嘱:“你去寻木桶和扁担放院里,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满低声道:“不行,我陪您去。二姐昨晚专门交代过要我小心看顾您,得防着他们使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陈迹疑惑道:“你二姐还专门提醒此事?”

小满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背过身子拿给陈迹看:“你看,二姐把她在徐家听说过的小手段都记下了,让我小心提防。有小厮故意领着私闯禁地的;还有买通产婆伪报夭折的,他们好狠毒的心哦,孩子生下来,产婆直接将婴儿捂死说是出生就没了心跳,不过这条咱们暂时还不用提防,等公子成亲了,我就帮您盯着产婆……”

陈迹接过纸张,却见张夏在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八十余条需要提防之事,譬如被人在院子里埋下巫蛊陷害、譬如被人长期以食物相克暗害、譬如被人篡改田产地契、譬如祭祖之前被人下困药,误了祭祖大事……

乱七八糟、五花八门,但每一条背后都是血的代价。

张夏生怕遗漏了什么,便事无巨细的全都写下来了。

陈迹将纸张重新递回小满手中:“收好。你还是回去吧,以免有人趁咱们不在,往院子里藏东西行栽赃嫁祸之事。”

小满一惊:“也是哦,那公子自己小心。”

陈迹嗯了一声,提着衣摆随小厮往勤政园深处走去,一路上,丫鬟、小厮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后厨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清晨的陈府不像是大宅院,反倒更像是上元灯节里,一场精心排练过的庙会戏台。

而在这喧闹的背后,陈迹还看到一个个暗桩,守在每一个路口交汇处怀剑以待。陈迹与小厮经过时,有暗桩见了生面孔,抬眼仔细打量他后才将目光挪开。

陈迹与小厮一前一后穿过幽深的“小瀛洲”,他一路警惕着打量周遭,直到远远看见文胆堂的光亮,依旧无事发生。

陈迹抬头,却见文胆堂八扇朱门敞开。

文胆堂上悬匾额,写着“师道尊”三个金漆大字。

左侧对联:“穷已彻骨,尚有一分生涯,饿死不如读书”。

右侧对联:“学未惬心,正须百般磨炼,文通即是运通”。

原来洛城陈府的文运堂便是学了此处。

堂内,陈家家主陈鹿池端坐于太师椅上,陈礼钦与另一名没见过的中年人分坐左右两侧,三人俱穿红衣官袍。那位不曾见过的中年人,想来应是二房主事,陈礼治。

堂外,陈问宗与另外两名年轻人垂手候立,一言不发。

此时,众人听闻脚步声,俱都抬眼朝陈迹看来,宛如三堂会审,官威扑面。

陈迹在堂外站定,拱手道:“不肖子孙陈迹,见过家主。”

陈阁老一头花白头发精瘦的身子披着官袍,像是罩了一件大氅:“近前说话。”

陈迹提起衣摆跨过门槛,笔直的站在文胆堂灯火中。

陈阁老坐于太师椅上,仔仔细细的将他打量一番,这才开口说道:“老夫见太子奏折为你请功,阵斩一百零七名景朝贼子,可属实?”

陈迹低头道:“不实。”

陈阁老又问:“多了还是少了?”

陈迹如实道:“少了。”

“好好好,若欲成事,尔等不该先有权有钱有势,该先有胆!”陈阁老连道三声好:“月银拟提六十两,聘礼与嫡子等同;赏云锦十匹、族田十亩、湖笔一支、徽墨两锭……”

陈礼钦对面的二房主事陈礼治忽然说道:“家主,他身边无人,再赏他两名丫鬟、两名小厮吧,昨日我才买了一批下人,可供其挑选。”

陈阁老点点头:“可。”

陈迹微微一怔,他原本以为这堂内的架势是要对他兴师问罪、三司会审,却没想到见面便是一通赏赐。

陈礼钦轻咳一声提醒道:“还不谢过家主?”

陈迹再次拱手:“谢过家主。”

陈阁老对陈礼钦交代道:“回去后写篇文章,遣快马发回各州,传诵宗族,族中青年俊彦当以此子为榜样。”

陈礼钦应下:“是,今日便写。”

陈阁老对陈迹挥挥手:“退下吧。”

“慢着,”陈礼治肃然开口:“家主,我近来听闻一事,还要问问他。”

陈阁老缓缓闭上眼睛,没说可以问,也没说不可以问。

陈礼治见状,对门外招手。

只见门外一年轻人走进文胆堂,向陈阁老拱手行礼:“不肖子孙,二房长子陈问德,见过家主。”

陈阁老嗯了一声,眼皮未抬:“说吧。”

陈问德转身面对陈迹:“族内赏罚分明,有功者赏,有过者罚。我且问你,在固原时,你随身三等丫鬟姚满曾向胡钧羡告密,以致陈问孝身败名裂,可有此事?”

来了。

这才是今日的正戏,图穷匕见。

陈迹不动声色道:“回兄长陈问孝所犯之事众人皆知,瞒不住。”

陈问德慢条斯理道:“文胆堂前不得忤逆兄长,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无需攀扯其他事情。我再问你一次,你随身丫鬟姚满可曾将陈问孝之事,告知胡钧羡?”

陈迹平静道:“没有。”

陈问德一怔,他沉默数息后说道:“既然你不承认,我便请人证前来。”

说罢,他朝门外挥挥手,门外候立着的另一名年轻人匆匆离去。

一炷香后,其领着梁氏前来,陈礼钦面色一变,豁然起身:“你一妇道人家来文胆堂做什么?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却见梁氏跪倒在文胆堂外的青砖上,泫然欲泣:“禀告家主,当日在固原,贱妾亲眼看见姚满向胡钧羡告密!”

陈问德一挥袍袖,转身面向陈阁老:“家主,我大宁律有云,民间田土、婚姻、钱债等事,听各族自理,如遇刑名之事,可亲亲相隐。陈迹与陈问孝乃亲兄弟,却纵容丫鬟迫害宗族功名。我今日欲请家法,陈迹杖二十,终身守祠,姚满杖一百,发卖六畜场。”

低着头的陈迹微微眯起眼睛:“兄长,陈问孝卖国通景,其罪难容。”

陈问德不慌不忙道:“陈问孝自然该死,便是他没死在固原,族内也会使其‘暴毙而亡’,给朝廷、给固原将士一个交代,绝不包庇。”

堂外,陈问宗忍不住走上前来,却听陈问德厉声喝止:“亲长可有召你上前说话?不懂规矩,退下!”

陈问宗僵在原地。

陈阁老看向陈礼钦:“陈问孝是你嫡次子,你怎么看?”

陈礼钦迟疑片刻,最终起身:“晚辈以为,陈问孝犯下大错,其罪当诛。姚满作为丫鬟,以下欺上,其罪亦难容于陈家。然陈迹并无过错,可只杖责姚满,将其发卖。”

陈迹握紧拳头。

陈阁老看向陈迹:“你怎么看?容你自辩。”

陈迹拱手道:“家主,既然兄长请了证人,晚辈亦有人证,证实姚满并未告密。”

陈问德皱起眉头:“还要狡辩?”

陈迹不卑不亢道:“非是狡辩,自证清白而已。”

端坐在椅子上的陈礼治终于开口:“证人是谁?”

陈迹抬头,直视着堂中诸人:“胡钧羡。”

掷地有声。

堂中烛火晃动,所有人如箭似的目光凝聚在陈迹身上,似要将他看穿。

可陈迹不退不让,面不改色道:“姚满当日与胡钧羡所言,仅是闲谈。彼时嫡母正在数丈开外,自然听不真切,或有误会。既然二老爷说姚满是向胡钧羡告密,那我便写封书信寄去固原,一问便知。”

陈问德沉默不语,思忖对策。

他万万没想到,陈迹不仅不认,还将胡钧羡给搬出来。

可此处最诡异的是,陈迹如何敢笃定,胡钧羡会站在他这边说话?

梁氏在门外凄厉道:“那胡钧羡定然会包庇于你……”

陈迹轻声反问:“嫡母大人,我与胡总兵素无瓜葛,他是正二品边军总兵,我是一介草民,他是胡家人,我是陈家人,他有何理由包庇我?您确实听错了。若胡钧羡一人佐证还不够,我可再写一封书信给曾经的固原副总兵周游,他也在场。”

梁氏怒斥道:“因为你恩师王道圣的关系,他们与王道圣相熟!”

陈迹又道:“嫡母大人误会,胡钧羡曾当众明言,固原边军不要我这种人,想来是不喜我行事作风。既然不喜,自然不会为我作伪证。”

文胆堂再次安静。

片刻后,陈迹开口主动打破沉默:“家主,我今日便写一封书信,诸位长辈皆可过目,晚辈绝不藏私、不串供。至于姚满是否有罪,可等胡钧羡回信再做定夺。”

堂上的陈阁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可。”

二老爷陈礼治面色一沉,他轻飘飘看了儿子陈问德一眼,陈问德再次开口:“家主,晚辈还有一事。”

陈阁老依旧闭目养神:“讲。”

正当陈问德要说话时,却听堂外有人匆匆赶来。

所有人看去,赫然是陈礼尊提着官袍衣摆跨进堂中。

陈礼钦疑惑道:“兄长不是去了塘沽吗?”

陈礼尊冷笑一声:“若不是有人快马来报,我还不知有人趁我不在,想要在府中开堂断案!”

他看向陈阁老:“父亲,陈问孝通敌卖国,此罪已凌驾于族规之上,我等若是故意隐瞒,只怕会遭御史弹劾。届时雪片似的奏折飞进仁寿宫,又要给阉党和御史借题发挥的机会。”

说完,他又看向陈迹,语气稍缓:“莫怕,此事你并未做错错的是陈问孝。”

陈礼治的目光在陈礼尊与陈迹之间逡巡,面色渐渐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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