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寒冬飘雪,成凌关被雪白锁住,冰天雪地里,仿佛这个世间都是纯净的。
这些年我穿着破烂的僧袍,托着钵盂,沿途化缘,遇到寺庙便挂单住两日,拜佛忏悔。
我是可以一直原来的寺庙里,不说安逸,倒也不必风餐露宿,饥寒交迫。
可我知道,待在那个能温饱的地方,这辈子都洗不掉我的罪孽。
唯有一直在路上,一直受苦,我心才安。
我来到了成凌关,草鞋早就破了,脚底是厚厚的茧子,我如今便是不穿鞋子,也能行走在布满碎石的路上。
这般严寒的天气,我纵然将所带的所有衣裳穿上,也无法抵御寒冷。
可这早就习惯了,坏人祸千年,我也总是死不去。
成凌关有一座感恩寺,我迎着风雪前往。
只是这些年,我从不曾停下脚步,困顿入肺腑骨髓,遇到这风雪便催发了得厉害,加上我已经两日未曾进食,竟昏倒在这铺满积雪的路上。
等我醒来时,只觉得无比温暖,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这屋子里烧着炭火,微开的窗户能看到外头被雪压得弯腰的枝头。
我眸子微微转动了下,实在是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舒适与温暖,我心里竟有些贪婪,再躺一会儿吧。
“咿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我猛地起身,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地晕,又无力地倒回了床上去。
“你别动,先躺着吧。”来人说话温和,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药碗放在了我的床边,他也站在了床边。
我只觉得这声音无比的熟悉,等我稳住了眩晕,定睛看过去,只见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了句,“许久不见了。”
是瑞儿哥哥?
我唯恐认错,仔细再辨认辨认,只是实在眩晕得厉害,只得再闭上眼睛。
只是,心底早就掀起了惊天巨浪。
自从被送往寺庙静修之后,我就不曾见过瑞儿哥哥,也不曾见过昔日熟悉的人。
不管是父皇驾崩,还是三弟登基,我都不能再回到宫中那个家里去。
我不敢轻易地想起那些人来,一想起,随之而来的愧疚和后悔会像巨浪一般将我淹没。
我承受不住这种情绪,不管念多少遍清心咒,都无法平静。
如今,我依旧是闭着眼睛不敢看,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任凭思绪将我带回到那惨痛的日子里,任凭大皇兄满身是血的惨状一再地在脑海里浮现。
心头像是悬着一把锯子,来回地拉,锯得我一颗心七零八碎,鲜血淋漓。
“范儿,先喝药。”声音再响起来,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浑身惊颤,不敢睁开眼睛,嘴唇翕动了好久,才从干哑到冒火的嗓子里挤出一句颤抖的话,“贫僧法号悔之。”
悔之,悔之晚矣!
身边是一片沉默,好一会儿,才听得瑞儿哥哥的声音再响起,“这药粥给你放这了,你一会儿起来喝。”
脚步声远去,我将被褥拉起蒙住了头脸,无声地哭着。
我少时都不爱哭,母妃总和我说,大皇兄喜欢哭,是懦弱的蠢货。
我便是再委屈,再难受,都不愿意掉一滴眼泪,唯恐变成母妃口中那个懦弱的蠢货。
但如今这一哭,我控制不住,就像是听到大皇兄离世的消息,我蒙在被子里痛哭那般,泪水疯狂地流。
我无法阻止悲伤蔓延扩大,那个黑色漩涡又要将我拖拽进去了。
“这药都凉了,知晓你不爱喝苦的,所以我将药混在甜枣粥里头,喝完之后再给你一颗饴糖。”
声音再度响起,却不是瑞儿哥哥的声音,这声音似熟悉,又有些陌生。
只是这一点熟悉,已叫我如遭雷击,我猛地掀开了被褥。
看到床前站着的那人,我心里涌起来的狂喜被瞬间浇灭,不是,不是他。
是啊,怎么可能会是他呢?怎么可能呢?
他展开手掌,里头躺着一粒饴糖,面容微微一笑,“放下吧,我也放下了,有些事恨过便算,活着一日便要往前看,往前看,才能看到光,躲在这昔日的阴影里,人生是黑暗的,你修佛多年,竟不知道这道理吗?”
我起身跪在他的面前,匍匐许久,哭着也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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