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报晓鼓刚刚被敲响。
宣扬坊的坊门口早已聚集了好些人,都在等着鼓响后,开坊门放行。
离坊门最近的街道两旁,几家食肆全部开张。
卖火饼的胡三正在不断地捶打面团,口中大声吆喝着:“十文一张胡饼。”
那薄饼也有半张脸的大小,双面撒上芝麻,贴在锅边,一点点烘烤呈焦黄色,香味让人口水直流。
“李大人,不来一张胡饼吗?”
“不了!”李大人饥肠辘辘,但一想到那个消息,不敢耽误一点时间,连跑带颠地往衙门跑去。
等他到县衙的时候,发现同僚们差不多都到场了。
“什么情况?”
同僚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谁都知道李大人属于云国公那一伙的,他难道真的不知道这个消息吗?
“李大人,河南郡全境落入叛军之手。”说话的人悄咪咪地打量李大人的神色。
李大人勾起嘴角,又飞速地压下去,咳咳两声:“真是遗憾,没想到谢大人竟然没来得及。”
另一个官员接着道:“听说,昨夜官家收到这个消息大怒,把诸位相公们全部叫进宫去,怒骂一通。甚至连今日的早朝也取消了。”
他们私底下讨论过,官家应该是不想被人看笑话,所以干脆取消了早朝。
李大人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思绪不免回到今早路过的姜家食肆上,他们家的饭团看上去热乎又美味。
好久没去看望被关在府中的苏大郎了,待会儿抽空去买几个饭团,给苏大郎尝尝鲜。
苏大郎被关在府上那么长时间,想必没见过饭团这样的新鲜事物。
“李大人!”
“嗯?”李大人回过神来,迷茫地看向喊自己的同僚。
“李大人,依您之见,云国公现在应该在哪?放心,我们就私底下说说,绝不宣扬出去。”
李大人满头黑线:“我上哪知道去?”
“真不知道啊?”同僚有些失落,“最大的赌坊又开盘了,这次赌的是云国公到底在哪。”
其他人好奇道:“赔率如何?”
“建平和绥宁县是赔率最高的。其次是玄真县,李少言把玄真县把守得如同铁桶一般,除非云国公能隐身,否则绝对不可能查不到一丝踪迹。”
“然后是桐汭县,本来桐汭县的赔率比建平还高,但桐汭县最近屡屡有动静,故而朝廷上有许多人认为,云国公故技重施,绕到敌后,去了桐汭县!”
“还有一小部分认为云国公实际上还呆在安吴县。”
“赔率最低的是云国公已经回了河中府。”
毕竟,从云国公和朝廷的每次交手情况来看,她并不是很想彻底撕破脸。
这次,官家连龙武大将军李傲天都派出去了,云国公极有可能不会再攻打广德府。
各有各的理由,无论是朝堂上还是民间,都为云国公的去向争论不休。
就连后宫中,也对此事好奇不已。
绥宁县,李傲天眉头紧皱。
桐汭县来报,有一伙贼子总偷袭军营,贼子还格外狡猾,打不过就跑。
至今都不知道这群贼子来自何处。
但李傲天总觉得他们应该来自云州,就是不知道顾南夕在不在其中。
孔维:“说不定云国公已经回河中了呢?这次官家可是动真格的,你和谢蕴章都被派了出来。别看现在河南郡全郡沦陷,但以谢蕴章的能力,收复河南郡只是时间问题。”
孔维觉得云国公的战果已经很大了,应该不会再冒险。
李傲天目光深邃,头部微微一侧,似乎在思考:“不!她肯定不会回河中!”
“那她会去哪?”
李傲天站到窗前,目光穿过层层雪花,凝视着远方模糊的景象,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窗棂,陷入长时间的沉思。
“玄真县!”
“啊?可是,李小将军说,他并没有发现云国公的踪迹!”
李傲天眼神流出欣赏和看破一切的睿智:“云国公文向来走一步看十步。我们认为,她会像以前那样,绕道敌后,攻打桐汭县。但她一定能预判我们的预判!所以,她的目标一定是玄真县!”
李傲天嘴角勾起,令李金带三千人去玄真县:“至于她如何躲过李少言的搜索,既然我们想不出来,那就不要想!一力降十会,再多的阴谋诡计,在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
李金领命,点完兵,就出发了。
出征的那天天气不怎么好。
阴云密布,狂风怒号。
旌旗在风中被撕扯出猎猎的响声,令人心惊胆战。
列队的士兵们在私下里悄悄说,这也许是不祥之兆。
“出征时连个太阳都不见,可见是不祥的。”
“对呀,对面的可是云国公!”
但立刻又有人反驳:“云国公又如何?她再勇猛,也只是一人!听说她只带了不足一千人,咱们兵力数倍于她,必胜!”
“李将军,你怎么看?”
李金扯扯嘴角:“跪着看。你们以为云国公是什么人?她不仅自己厉害,手下们也很厉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金长长叹口气:“当年书院大比,我就不是李老大的对手。这几年,云国公肯定教出诸多如李老大一样厉害的武将,又加上他们经常上战场。唉,我和李老大的差距估计更大了。”
呃……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没正式出征呢,主将就带头动摇军心,咋整?
李金虽然在灭自家志气,但身为一个有追求的武将,能和军神云国公过过招,是何等的荣耀?
“出发!”
同样出发的还有顾南夕。
经过道长们不懈的努力,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在玄真县获得空前的成功。
底下各个村镇全部易主,李少言却浑然不觉。
不过,玄真县的县城就不能采用这种策略了。
越靠近县城,防守越严密。
顾南夕眼神微眯,是时候缩小包围圈,勒紧缰绳了!
收到顾南夕号令,各个部队从各个村镇出发,于县城以北二十里处集结。
参战的成员很复杂,有云州士兵,道长,灾民,以及投靠的守军等等。
集结地点乱糟糟一片,有打坐念经的,有聚堆聊天的,有缩到角落当蘑菇的。
随着高台上慢慢出现了人影,下面的士兵们也齐齐噤声。
九成宫观主魏无双,守军代表包杰也上了高台。
说是高台,实际上就是在地势比较高的一个地方,用木头架了个台子,看上去很简陋,但当顾南夕站在上头的时候,所有的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她身上。
现场鸦雀无声。
她就是云国公啊。
在场很多人,都是一听云国公的名号就果断投靠,并没有亲眼见到她。
当活生生的云国公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脑海一片空白。
顾南夕穿了一身皮甲,外着一件灰色罩袍,罩袍在风中剧烈地抖动,却不能令她的身形摇晃哪怕半分。
她腰间佩戴长剑,另一侧,戴着据说是火铳的神器,格外显眼。
但比起神器,更令人感到压迫的是云国公的眼神。
或许是感染风寒的缘故,她的声音带了一丝嘶哑。
士兵们需要聚精会神才能在风中听清,现场没有一个人走神,生怕漏掉一个字。
“你们选择了我,选择了云州!从今天起,你们要跟随我的旗帜,令行禁止!”
顾南夕讲了一遍军规。
明明大家在投靠前就被告知过这些军规,此刻再听顾南夕讲一遍,就好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把这些规则刻在脑海里,刻在心上。
士兵们情不自禁地把胸膛挺得更直。
“诸位将士,”顾南夕扫一眼众人,又大声说道,“战争从来都是要流血的。站在你们身边的不仅是你们的乡邻,你们的同袍,更是你们的兄弟。”
气氛有些沉重。
死亡向来不是个轻松的话题。
顾南夕:“我们出征,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们,更是为了你们的兄弟,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妻儿,你们的家园!”
“我要你们与我并肩作战,是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
“你们想看到天灾降临,却只能无助哭泣吗?你们想看到,山上柴火遍布,却不敢去砍,只能冻死吗?你们想看到河里鱼虾成群,你们却不能捕捉,只能活生生饿死吗?你们想劳碌一年,收获的粮食还不够交税的吗?”
“你们想,好不容易积攒家财,却因服役家破人亡吗?你们想子孙后代,继续过你们这样的日子吗?!”
她注视着那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跟随我,让云州的光照在这片土地,为美好生活而战!”
“战!战!战!”
传令官挥动令旗,士兵们开始有序地向县城走去。
太阳出来了,云层间洒下一道天光。
一直想找出顾南夕藏在哪儿的李少言,终于见到了顾南夕的身影。
“不好了!李将军,我们被包围了!”
李少言向来信奉带兵如带狼群。
狼群成群出没,战力非凡,群体内部纪律严明。所以李少言治兵非常严谨,很是不讲情面。
正常情况下,没有哪个兵敢明目张胆,违反军纪。
惊慌失措来报信的兵卒,对上李少言冷冷的眼神,浑身一寒。
李少言眉毛紧皱,眼神如寒冰一般:“动摇军心者,斩。”
兵卒扑通一下跪下来,眼泪哗哗直掉:“禀告将军,是真的,我们被包围了!”
李少言不信,顾南夕不可能有那么多兵。
她更不可能带着这么多兵突破重重包围,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县城下。
可是,来自其他三面的守军齐齐派兵来报,城外有大股部队集结。
李少言心中一动,难不成是真的,可是这些兵是哪来的?自己明明布下天罗地网!
还没等李少言做出应对,县城上空便响起数十声尖锐的哨声。
李少言循声望去,隐隐瞧出来是数十根箭,方向是从城外射过来的。
李少言快步上城墙,果然瞧见顾南夕已经兵临城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怎样的一支队伍呢?
有穿道袍的,有穿皮甲的,还有穿着像流民的,看上去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可打头的却是云国公顾南夕!
李少言能看到那些流民惊恐的神情,但让人奇怪的是,这群乌合之众明明害怕的双腿颤抖,却如脚下生根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云国公的治军能力果然是顶级!
李少言深呼吸好几口气,从最初看到顾南夕从天而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理智回归。
“关门,不许出城迎战!”
虽然《守城录》中,最重要的观点之一,就是强调守城必须“守中带攻”,最忌一味死守,那就是在拱手让出战争的主动权。
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守方应当不断寻找合适的时机进行反击,让敌人不能放心大胆地任意部署、随意休息,并且可以提升自己的士气。
但这一次不一样,李少言不害怕围城。
县城里不缺粮草,不缺水源。围城时间越久,就对他越有利。
之前,爹爹和绥宁县里的数万大军一直没有动静,全是因为找不到顾南夕在哪。
如今,顾南夕主动现身,等爹爹收到消息,必定会派大军前来。
届时,顾南夕插翅难飞。
城墙下的顾南夕自然知道这一点。
她的火药全部给了阿达,在没有火药的帮助下,这场攻城战就要靠血肉来填。
顾南夕抿唇,她必须要以雷霆之势拿下县城,否则等援军一来,整合兵力,即使她能赢,那也是惨胜!
顾南夕深吸一口气,得想办法把李少言诱出城!
顾南夕找了个二混子,上前骂战。
但无论他怎么骂,李少言都坚守不出。
顾南夕叹气,看来,必须要走常规攻城的路子了。
观主魏无双安慰道:“大人,战争总是要有伤亡的。咱们还有投石车,火箭,云梯。这些,我们都做出来了。”
“嗯。”顾南夕瞅一眼天色,“休整一夜,明早攻城!”
“遵令!”
县城城墙比起云州来,就是个弟弟。云州士兵表示,都不需要用云梯,直接用绳索都能爬上去。
可惜,这样的兵,顾南夕只带来两百个。
故而,此次围城,顾南夕采取是四面扰之,实则一面主攻的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