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岭市,金沙宫。
传闻,黄岭市乃是干旱的沙土之地,在迁徙地最为鼎盛之时,这里人烟稀少,荒芜一片。后有一位落魄中年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且精通风水,沙遁之术,便带着族人举家搬迁到了这里。
这个家族在此地经营百年后,便已发展成庞然大物,建黄岭城,修金沙宫,且广收信徒弟子,广纳贤良,开门迎四方行商之人,令这片人迹罕至的沙丘,彻底变成了一座商贸繁荣,且有诸多知名特产的大城。
由于信徒越来越多,所以这个家族的族长,也被本地人称之为黄风教主。
又过了不知多少岁月,迁徙地的秩序与混乱爆发大战,无法相融。黄风教主作为秩序阵营的一位城主,且生性刚直,那也曾是贡献颇多,率军参与无数大战。
但他临近晚年时,二儿子却遭受秩序阵营一位奸人的蛊惑,企图弑父夺权,驱逐同族长兄。
此阴谋最终被黄风教主识破,无奈之下,他只能痛杀亲子与十二位同族后辈,但自此也不信人性,不信亲情,不信任何人,并剃掉了一头黄发,彻底堕入混乱,成为了一位光头执法者,并继续统领黄岭市。
迁徙地崩塌时,黄风教主身死,族群覆灭,这里的数百年兴衰也再次埋入黄沙。直到迁徙地出现天道,并将一切重演,这诸多过往才流传于世。
金沙宫,一间幽静的雅间内,丁混正在收取书架上的典籍,面色平静。
迁徙地即将闭府,他也准备返回那如梦魇一般的面壁之地,并再次闭关苦修,而他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今晚会发生一件,足以吸引迁徙地所有人的大事。
而他与另外一人,便是这次大事的主角。
丁混肉身无双,战力冠绝同辈之人,可这一生都没有当过“主角”,进入面壁之地前,他是被家族,被世界遗忘的人,进入面壁之地后,虽从未弯过腰,可也要看那几位神传者的脸色。
好不容易熬到迁徙地开府,本想靠着古潭宗秘境一战名扬天下,但却突然又冒出来个小人皇,屠超品,力压同辈……这让世间天骄尽为磨刀石的豪言壮语,瞬间变成一句狂妄的戏言。
他曾万般努力,可这世界上的所有光辉璀璨,似乎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直到今日,他才有了成为主角的机会,有了扼杀心中梦魇,以人皇之血证道的机会。
他必须要再次返回面壁之地,以古树道痕磨砺肉身,并在那场万众瞩目的盛世来临前,肉身入五品,彻底成为同辈第一人,也要救回自己唯一的朋友……
“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彻。
丁混怔了一下,开口道:“进!”
吱嘎一声,房门徐徐敞开,一位身着黑衣,肤白微胖的青年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轻轻迈步走了进来。
“谭兄,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丁混不善社交,挤出一丝很勉强的笑意,微微那青年点了点头。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福来县城与任也、寅虎组成探险铁三角的——谭胖。
在面壁人的同辈中,除了丁混,是没有会叫潭胖为谭兄的。神传者拥有至高无上的旧主血脉与传承,地位无比尊崇,即便是一群老人,也要称呼他们为传子。
不过谭胖这个人生性随和,根本不会在乎这些狗屁规矩,所以笑道:“闲着没事儿,过来看看你。”
“请坐。”
丁混放下典籍,伸手招呼了一声。
谭胖体态松弛,大摇大摆的在屋内转了一圈,才弯腰坐在椅子上,并笑道:“丁兄这是已经打点行装了?”
“嗯。”
丁混虽然性格倨傲,但还是比较尊重谭胖的,他主动伸手为对方倒茶,话语简洁的回道:“今夜过后,我便恳请蛮大人派出五位大祭,送我回面壁之地苦修。”
谭胖闻言惊喜道:“丁兄,你这是又要突破桎梏了?!”
“我四品入五品的晋升差事,较为艰难,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丁混也不隐瞒:“但我肉身凝意已久,若是能再次依靠古树道痕磨砺肉身……那在两年后的大战前,肉身定能破入五品。”
“恭喜,恭喜。不知不觉间,丁兄已经要迈入大祭的行列了……与你相比,我简直是在浪费生命。”谭胖嘴甜的一批,不然当初也不会再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在任也这群老油条中拿到队长的职位。
他先是恭贺一番,随后抬手一挥,拿出了一个锦盒道:“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礼物,可以算作是提前祝你入五品的贺礼。”
“这……这太客气了。”丁混早就听说,这谭传子好交朋友,不管是遇到谁,那开局就送一份伴手礼,你再多说一句,那抬手又是一套丹药小组合,保管让你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没什么,就一点薄礼,你收下吧。”谭胖端起茶杯,淡淡摆手。
丁混闻听此言,觉得对方可能是因为今夜要发生的大事,才特意前来给自己加油打气,所以立即表态道:“传子放心。蛮大人既钦点我为“那个条件”,那只要他敢接,两年后,我必然会在神庭旧址败他与万众瞩目之中。”
“哈哈,丁兄一向说一不二,肉身举世无双,我都不能敌,就更别提那个只会用至宝进行威慑的小子了。”谭胖大笑着捧了一句后,双眼盯着丁混,却又把话圆了回来:“只不过……今夜之事,蛮大人灵机一动,或许另有其他安排。”
丁混刚要接过谭胖的礼物,此刻听到这话,顿时愣在了原地:“何意?!”
“蛮大人……可能要换人。”谭胖笑道:“哈哈哈,不过这也没什么,那小子现如今才是三品,即便敢接今夜之事……那也不需用你这即将入五品之人羞辱他。”
“换人?!”
丁混惊愕的瞧着他:“是你要去吗?”
“没有,没有。”谭胖猛摆着小胖手,毫无兴趣道:“我对这种抛投露脸的事情比较抗拒……我更喜欢交朋友,顺便送一些小礼物。我才不去呢……!”
丁混此刻已经彻底明白了谭胖的来意,对方根本不是给他送礼鼓励,而是委婉的通知他……今夜的大事要换人了。
他为了今晚之事,已经激动的好几天都没能入眠了,并且已经做好了未来整整两年的规划,他非常渴望再次证明自己,也需要一个光辉璀璨的舞台融意证道。
所以,丁混听着对方的话,十分不解的猛然站起,皱眉道:“若是你不去,那谁有资格取代我?!!即便是另外几位出世的神传者,我也不惧……蛮大人此举到底是何意?!”
“咳咳。”
谭胖见他有些激动,顿时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摆手道:“丁兄,你先坐下。”
“我不坐,我要去找蛮大人。”丁混脸色铁青的摇头道:“若换的人不是你,那必须要先战胜我!才可作为进入的古潭的那个条件。”
“谭兄,你在此等候,我去找蛮大人。”
“兄弟,你别激动,先听我说……!”谭胖对付这种一根筋,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起身拉着他:“蛮大人如此安排,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甭说道理,若是你去,我丁混无话可说!毕竟你拥有堕神……!”
“打住,别说我。”谭胖见他如此执拗,便收起笑容,叹息道:“古皇子——祁,醒了。”
“轰!”
谭胖一句话,丁混大脑瞬间轰鸣,脸色煞白的愣在原地,目光变得无比空洞。
“两年后的舞台,是他的……!”
谭胖瞧着丁混的表情,幽幽的补充道:“蛮大人殚精竭虑的谋划古潭,实则是为了夺取迁徙地最璀璨的明珠。只有双皇之战,才能引爆迁徙地,令天下群雄蜂拥而来,翘首以盼,从而为灾厄之事埋下伏笔。”
“先前,你理解错了。蛮大人准你进入面壁之地,并非是要你参加今夜的大事,而是为了两年之后做准备。”
谭胖委婉的提醒了一句。
“咕咚!”
丁混听到这话,目光呆愣,行如死尸一般的瘫坐在了椅子上,内心升起一股无比愤怒的无力感。
他脑中逐渐浮现出一尊位于九天之上,金甲白发,连面容也不可窥见,混沌一片的虚影。那道虚影曾与谭胖共坐在面壁之地最中央的位置,被蛮大人等领袖亲自守护,连大祭强者都没有资格靠近。
丁混入五品,则还需要以那棵诡异古树的道痕磨砺肉身,但对那位祁皇子而言,那尊古树都算得上是他的护道之物。
他虽然从未与谭胖交手过,但却一直被称之为神传第一人。
他醒了,要来……
丁混同样无话可说,只有一种被夺取立道契机的空虚感。
室内静谧,谭胖瞧着表情凝滞的丁混,轻声劝说道:“丁兄,其实你并不需要强迫自己去证明什么。若说世间之人各有精彩,那你以神树道痕磨砺肉身,无数次感知生死……本就是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你若向高看,那诸天神佛各个敢于天道争锋,这穷其一生,又有几人能到那个高度?你若向下看,凡人为一日三餐拼命的好少吗?要我说,你不必高看,也不比低看,只看自己便可。人人能见自己,那人人都是主角……世间无双。”
丁混低着头,双眸呆滞,微微摇头道:“说到底,还是要讲出身。你说得对,神明后裔,双皇之战,这才是天下群雄齐聚,迁徙地空前瞩目的由头。我区区丁混,又有几人愿意知晓我的姓名……!”
“我不配罢了。”
谭胖瞧着他,嘴唇蠕动,却最终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古潭市。
任也托着下巴,双眼凝望一角,只宛若痴呆一般的枯坐,却一言不发。
他回了一趟朱雀城,却没有见到师尊,只拿到了三个字——等条件。
他尝试理解了一下,心里觉得师尊的用意是,让自己等待黄岭市那边的变化,不必着急,不必焦虑,对方一定还有后续的诉求。
只不过,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懂,为何师尊能提前洞察对方心中所想呢?
难道师尊在混乱那边有奸细?!
还是文侍郎将这里的情况,每个小时都向师尊汇报一次?
这踏马不好说啊……
不过,依照着任也对林相的理解,对方既然让他选择等待,那一定就是有胸有成竹的把握。
殿内。
王长风正在脸色阴沉的走来走去,不停的思考着破局之策。
唐风喝着茶水,摇头道:“我还是想不通林相的用意。现如今的局面已经非常明朗了,黄岭市一万神通者,且还不知有多少超品名额……但战力和人数上,肯定是能做到屠城古潭市这一步的。我们完全没有任何胜算啊。”
“林相说要等?那等什么呢?等对方开条件吗?”
“我要是对方,那我直接开出让黄风教主吞掉引路人刘唐的条件,那万象门又该如何应对?!不给就屠城,给了等同于放弃古潭……!”
“是这样的,我建议你放松一下大脑。”吕季出言劝说了一句。
唐风眨了眨眼睛,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一个丰乳肥臀的大头兵,去操统帅的心干个屁啊!!你有那个脑子吗?”吕季化繁为简道:“林相既然有留字,那我等便不需要多问,等就是了。”
“你这个人怎么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咚咚咚……!”
二人正在争论之时,张灵火突然跑了进来,急迫的喊道:“外面来了十几个人,说是此间驻守神通者的代表。他们想找主事之人。”
“我去看看。”
王长风回过神,皱着眉头就要迈步。
张灵火眨了眨眼睛,挠头道:“师伯……他们说的主事儿之人是……人皇兄弟。”
王长风闻言,顿时尴尬无比的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找我?!”
任也站起了身。
“是的,他们想与你谈一谈。”张灵火点头:“就在殿外。”
任也扭头看了王长风一眼:“为什么会……!”
“别说了,你去吧。”王长风已经都快愁的大便干燥了,此刻再次遭受到语言上的暴击,整个人都显得很丧,很颓。
“好吧。”
任也站起身,迈步就向殿外走去。
不多时,他在正殿前的院落中,见到了十几位打扮各异的神通者,这其中年龄大的约有五十多岁,年龄小的只有二十岁出头。
任也迈步来到众人身前,微微抱拳道:“在下便是朱子贵,请问诸位有什么事儿?”
他混迹在迁徙地这段时间内,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不透漏自己的真名,只以怀王朱子贵的身份见陌生人。
“呃……敢问你就是守岁人中的小人皇?”
那位五十多岁的老头,身着一袭华服上前,瞧着面相很富贵。
“是。”
任也微微点头:“怎么了?”
“哦,是这样。”老头见已找到正主,便幽幽开口道:“今日黄岭市对古潭发动了屠城之战,我们这些先前一同加入古潭的驻守神通者……心里都很没底,就聚在一块相商,这未来要如何迎敌。”
“但商量来商量去,大家都觉得……此仗毫无胜算可言,可我们偏偏又都与古潭一事绑定了,逃不能逃,躲又躲不开。”
“这真的没办法了,所以大家才派我们几个过来,想要询问一下你,咱们这些领路之人,可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任也听完之后,心里很是无语:“可我不是古潭的领路之人啊,万象门才是。”
“人皇兄弟不必谦虚,这古潭的神通者,谁不知道是您请的守岁人高品助阵,这万象门才赢了面壁人。”一位年轻的女人迈步上前,柔声道:“……其实,大家都觉得,万象门是无法带领我们守住古潭的。但若是……守岁人能派两千名超品,以荣耀神通者的身份驻守,那或许还有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
“是啊,只有守岁人派出两千名超品,这仗才能打。”
“人皇兄弟,我想问你一下,你是这里的荣耀神通者吗?开战后,你是不是也跑不掉啊……!”
“人皇兄弟,守岁人乃是秩序之光,纵横迁徙地,罕有对手……此刻混乱发难,我觉得守岁人是一定会站出来,保大家无忧的……!”
那五十多岁的神通者起了话头后,这群人就瞬间将任也围上,七嘴八舌的“捧”了起来,其中一些溢美之词,简直听的人头皮发麻,全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大家有话说话,别……别架着我胳膊……!”
“呵呵,我守岁人没有你们说的那么高大,这迁徙地广阔无边,秩序势力多如牛毛,我们也还在探索阶段。”
这么多人一块恭维,就连脸皮奇厚的小坏王,也有些疲于应对了。
并且,他心里其实也是有一些反感的,因为万象门刚刚占据古潭的时候,这些人几乎是挤破了脑袋,才成为了这里的驻守神通者,当时甚至有人花费星源去买排队位置,总之能用什么手段就用什么手段,心里只想尽快加入,尽快分享这白来的结算奖励。
可不曾想,两天后黄岭市突然发难,这发财的事变成了玩命的事儿,他们这群人就又觉得自己冤枉,倒霉,碰上了这样一个瘟神之地。
但他们在加入之前,星门曾经是给过明确提示的,你如果想得到这里的好处,那必然是要共同承担一些责任的……但当时大家都太上头了,却极少有人去关注天道的提醒……
现在他们又乱做一团,不停的询问任也是不是也是荣耀神通者,说白了,他们太希望任也是了。因为小人皇如果也出不去,那守岁人必然会倾其全力的助战古潭,这样大家就又可以混了,反正天塌了,也有个子大的顶着。
这就是人性,而且有的时候这种人性往往会发生在“正义的人群”中,反观混乱那边,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黄岭市招募神通者时,有八十位超品悬与金沙宫前,冲着蜂拥赶来的混乱阵营玩家喊话:“散人神通者,谁敢私下占据驻守名额,那当场就地干死,尸身悬挂在城头三日!”
如此一来,那群原本劝不住的混乱散人,瞬间一哄而散,就没有一人敢于面壁人叫板的。
那边不讲道理,只讲拳头,反观现在讲道理的这一边,却处处难受,也要讲究吃相和风骨,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这种截然不同的形式风格,自然也就没有办法相融,所以自古以来,这秩序与混乱一直在对抗,不论是在星门中,还是在现实世界中。
殿前。
任也压着手掌,大吼道:“我不是守岁人的管理者,更不是什么领袖,我就是一个大头兵……至于后面如何迎敌,领路之人也正在商议,一有结果,也必然会告知大家的。”
“别拽我裤子啦!!!我求你了,你就是给我扒光了,我也没办法现在就给大家说法!”
小坏王疲于应对,正准备找园区小队的人帮自己解围,抓紧时间尿遁。
“轰隆!!”
就在这时,古潭北方,迷雾壁垒敞开后的无尽虚空内,突然荡起了十二道蓬勃无尽的气息。
“轰轰……!”
十二道气息,犹如十二颗飞星,轰然撞入整座古潭市。
只一瞬间,整座古潭市的人,都感知到了那十二人的存在。
无数残魂与神通者,全都惊愕的走上街头,足足有近百万人,集体北望。
他们见到,十二位黑袍人横空而立,犹如神祇一般散发着气息,将整座古潭市北方的月光都尽数遮蔽。
其中,领头的一位老者,幽幽开口,声音传遍古潭:“屠城之战,只有一法可解。”
“秩序的小人皇可在?!”
喊声飘荡天地,任也猛然抬头:“卧槽,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