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徐文正所知道的情报,张安平的妻子早已退出了军统——她可是极少数极少数能在军统之中全身而退的成员。
而根据重庆站此前获取的情报,八路军的特别代表,是奉命来重庆密见一位非常重要的成员。
而现在的情况是:
这位特别代表,要见的人叫……
曾墨怡!
那么,有没有这么一个可能:
对方真正要见的人,其实是叫张世豪?
而曾墨怡,则是二者之间的桥梁!
如果这是答案,那么这名特别代表所谓的钉子身份反而好解释了。
以张世豪的身份,给对方一个特殊的身份,易如反掌。
可这也意味着一件事:
张世豪跟对方之间的联系、接触,已经很久了。
徐文正倒吸冷气,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可事实摆在面前,纵然是不敢相信又如何?
可这么大的事,徐文正又哪里背的住?哪里扛得住?
汇报!
马上汇报!
徐文正刷的站起来,抄起电话就要联系戴春风的秘书,但在拨号的时候却止住了动作。
不能直接找戴春风!
徐文正一把摁住了电话,直接找戴春风风险太大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深呼吸一口气,徐文正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名字:
毛仁凤。
张世豪是毛仁凤的对头,二人之间势同水火,自己没有直达天听的渠道,可毛仁凤有!
这件事由毛仁凤主导,戴春风纵然是有心隐瞒,他也只能找毛仁凤而不是自己——这件事太大了,大到他自己根本无法承担。
想清楚这点以后,徐文正松开了摁住电话的手,深呼吸一口气后,拨出了毛仁凤的号码。
“喂。”
“毛主任,是我,徐文正。”
“徐站长?有事?”
“毛主任,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当面向你汇报。”
“一定要当面?”
“嗯。”
“那我在局本部等你——半个小时能到吧?”
“能。”
电话那头,阁下了电话后,毛仁凤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会心之笑。
徐文正肯定想不到,重庆站获取到的情报,其实是在他毛仁凤的操作下获取的!
毛仁凤起身,走到了窗边。
他知道老戴就喜欢站在窗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众生,他一直在摹仿老戴的这个动作,但透过窗外,他一直没有俯视的感觉。
但这一次,他却发现自己竟然生出了俯视之感。
“所以,这是……地位所致么?”
毛仁凤灿烂的笑了起来。
昆明。
徐静薇秘密的跟昆明站站长周煜见面了。
周煜直接问:“张长官又在布什么局?”
徐静薇反问:“青鸟情报组,你知道吗?”
“知道。”
“老师跟青鸟情报组的负责人达成了合作。”
周煜反问:“为了援共物资?”
徐静薇不答,周煜却皱眉继续道:“不对,张长官做事谨慎,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给日本人。”
“青鸟情报组身不由己,已经被我们全部抓捕了。”
嘶——
周煜倒吸冷气,心说不愧是张长官啊,我这边只有青鸟情报组的名字,抓了一年多的时间,就抓了几个被策反的汉奸,没想到张长官一来,整个青鸟情报组就被悉数抓捕了。
“我知道了。”
周煜说罢就要起身离开,但这时候徐静薇却道:
“周站长,我这里还有两个情报,周站长想不想听?”
周煜顺势坐下,目光灼灼的看着徐静薇:“什么条件?”
“签字手续和录音带,交还给我!”
徐静薇之所以被周煜拿捏,是因为她营救恋人的时候去了昆明站,亲自为恋人作保。
但周煜不讲武德,事先并没有透露徐静薇恋人的身份,只是要求徐静薇按流程签字,等徐静薇在作保手续上签字以后,周煜才道出了其恋人的地下党身份。
徐静薇当时就气炸了,但周煜却改口称自己可以释放了对方,但徐静薇必须为自己提供一件滇缅公路情报站的机密情报,徐静薇彼时没有想到周煜会无耻至极,权衡之后终究是答应下来。
结果这些话却被周煜悉数录音,自此以后便被周煜拿捏。
此刻面对徐静薇提出的条件,周煜立刻道:
“徐处长,我们可是说好的——只有让我满意的情报,我们的交易才算彻底的结束。”
“周站长,你觉得我徐静薇被你戏耍过一次后,还会信你吗?”
徐静薇冷笑道:
“在关王庙的时候,老师就告诉过我们,既然威胁了一个人,那就逮着他使劲的薅羊毛,直到他无路可走——周站长,这个道理,你以为我不懂吗?”
当徐静薇说完这句话,面对周煜时候的弱势态度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反而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突然间转换的态度让周煜心中莫名的不安起来,他看着徐静薇,沉默一阵后问:
“徐处长这是想鱼死网破吗?”
“鱼会不会死我不确定,但网不仅会破,就连撒网的人,这一次怕是都麻烦了。”
徐静薇冷笑连连。
“不愧是张长官的学生,周某佩服。”周煜也是光棍,意识到徐静薇手里有绝杀的情报后,他果断放弃了继续拿捏对方的意图:
“我去打个电话!半个小时,我的人会将东西送来。”
“我就在这等着!”
周煜深深的看了眼徐静薇,起身去吧台打电话。
不到半个小时,周煜便将作保手续和录音带带了过来,他将东西置于桌子中间:
“徐处长,东西就在这,你的筹码呢?”
徐静薇幽幽道:“上一次的情报,我只说了一半。”
周煜看着徐静薇,从档案袋中掏出了作保手续推到了徐静薇跟前。
徐静薇慢条斯理道:“在日军空袭之前,仓库中的物资,已经被悉数转移了。日本人炸掉的……只有一堆没用的废弃零件。”
说话间,她将作保手续打开查看,确认是原件后,当着周煜的面撕了起来。
而此时的周煜,脸色却因为这句话而极度的难看。
他给毛仁凤提供的情报是张世豪故意泄漏了仓库信息导致日军精准的炸毁了援共物资——这条情报会借到美国人的力量。
现在的舆论也正如他所料那样,张世豪不仅被喊打喊杀,甚至还被冠以国贼之名。
可是,物资没有炸毁!
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图穷匕见后刺了个寂寞?!
物资没毁,张世豪有无数种说辞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甚至还能倒打一耙!
他看着徐静薇,咬牙切齿的道:“徐静薇,你坑我!”
徐静薇冷笑:“哼,彼此彼此!”
周煜愤怒的将档案袋推给徐静薇后就要起身离开,却不料徐静薇道:
“周站长,你猜我之前说的情报,会不会也是只说了一半?”
周煜用冒火的眼睛看着徐静薇:“徐静薇,你是在玩火!”
“呵,呵!”
徐静薇呵笑两声:“东西给我,我给你剩下的一半情报!”
“什么东西?”
“姓周的,少给老娘装傻充愣!”徐静薇拿起档案袋愤怒的拍桌子,随着啪的一声,档案袋内的录音带直接四分五裂:
“把复制的录音带给我,我给你剩下的情报!”
周煜深呼吸,脸上的怒意消散,他凝视着徐静薇:“最好不要骗我。”
“刚才是24分钟——现在我只给你17分钟的时间,录音带送过来,记得带上放音机,过时老娘不伺候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周煜强压着怒火答应下来:“好。”
徐静薇吃过周煜的一次算计后,对周煜的提防可谓是到了极点,她盘算了许久,将周瑜的动作预测了无数遍,确定周煜一定会在录音带上做文章,故而才有了这一次的诈唬。
结果真如她所料,周煜这混蛋果然是做了备份。
不过这一次她卡了时间,周煜的人想备份都没有时间了。
玩了一辈子鹰结果被一只小雀雀啄瞎了眼的周煜恼火异常,但他却不得不认输,只是一个劲的后悔,原以为拿捏着这个蠢女人,没想到对方果真是不愧关王庙培训班毕业生之名啊!
这一次只用了15分钟时间,周煜便抱着放音机来了,他本想唤店员过来将放音机插电使用,徐静薇却打断他的动作:
“我相信周站长的诚信,这录音带就不用验证了。”
周煜更恼火了。
他强忍着怒火:“说吧!”
“不要想着拿这件事算计我老师了——老师压根就不是冲着援共物资去的,他要复刻神龙峡对空伏击战。”
“防一师的两个团,已经秘密进驻了篆塘码头仓库区,日本人要栽跟头了。”
说罢,徐静薇拿着录音带起身就走,只留下周煜在原地不断上演着脸色变化术,一会青一会红一会紫……
周煜知道自己麻烦大了,自己已经是将张世豪得罪死了,以张世豪的作风,只怕是这件事结束就会转头对付自己。
自己虽然以毛仁凤为靠山,可面对张世豪,毛仁凤都是勉强招架,更别提自己了。
只能向毛仁凤求援了……
周煜深呼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重庆,局本部。
毛仁凤品着茶,等待着徐文正的到访。
但徐文正还没来,一份来自昆明的电报却先到了——电报是周煜发来的!
接过心腹送来的电报,快速看了起来,看完以后毛仁凤的脸都绿了。
张安平,你个王八蛋,居然把我耍了!
意识到自己精心布置的舆论局竟然是个笑话后,毛仁凤浑身冒出了冷汗。
既然物资没有毁,那岂不是说美国人和侍从长之间的矛盾就是误会了?
那自己以曾墨怡拖张安平下水的招式岂不是失灵了?
或许会让侍从长对张安平不满,但绝对不会像他所预料的那样,自此以后失去对张安平的信任!
“混蛋!为什么不早报告给我!”
毛仁凤气的跳脚,要是在重庆站动手前自己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叫停重庆站的动作。
现在他妈箭都射出去了,你告诉我之前是被人耍了?
毛仁凤气极,自己辛辛苦苦布置了几个月的局,等于说到头来竟然只坑到了曾墨怡——这不仅是血亏,还会让张安平这王八羔子红眼跟自己刺刀见红。
张安平身边美女环绕,别的不说,光一个郑翊就让人欲罢不能。
但张安平却没有跟郑翊有超出上下级之间的任何关系。
由此可以看出张安平对妻子的重视。
如果只是将曾墨怡给算计到,而张安平不会被波及的话,那张安平接下来的狂风暴雨是可以预料的。
意识到此举不能将张安平彻底击垮且还会招惹到张安平强烈的反弹后,毛仁凤就心慌的要命了。
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徐文正到了。
“主任,徐站长来了。”
毛仁凤将心中的惊慌强行控制,故作平静道:
“请他进来。”
此时的他,都在思索着是不是叫停重庆站的行动,免得一脚踩不死张安平。
思索间,徐文正脚步匆匆的进来:“主任。”
毛仁凤佯作疑惑:“怎么回事?”
徐文正略惊慌道:“职部、职部今天抓了两个共党。”
“两个共党?”
“他们的身份不一般啊!”徐文正凝声道:“其中一个是八路军的特别代表,另外一个……她、她是……”
毛仁凤是真不想听到徐文正接下来的话,可徐文正的话却还是说出来了。
“张长官的妻子曾墨怡。”
毛仁凤刚要故作生气的呵斥,却不料徐文正接着说:
“他们在接头的时候被我的人抓到的——如果是这样,我还不慌,可是、可是……可是这个八路军的特别代表,他竟然声称是张长官的钉子,是张长官安排他进八路军卧底的!”
毛仁凤惊呆了。
跟曾墨怡接头的是张安平在八路军中的卧底?
难不成自己的谋算被张安平发现了?
毛仁凤慌得一批,第一反应是:
戴春风若是知道了自己设局坑害张安平夫妇,会不会直接弄死自己?
但徐文正强忍着惊慌的不安表情,让毛仁凤意识到自己想差了。
他重新梳理徐文正刚才讲述的信息,立刻意识到了一个盲点:
如果这是张安平布的局,他不可能让自己的钉子跟曾墨怡见面!
更不可能让重庆站将两人全都拿下。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巧合?
不可能!
情报这一行,哪来的这么多巧合!
张安平在八路军中发展的钉子偏偏会成为跟曾墨怡接头的对象?
这会是巧合?
一定是人为安排的!
可是,这是谁安排的?
地下党!
这个名字浮现在了毛仁凤的脑海中。
他闭目深思起来。
陆向阳的党小组发展了曾墨怡,这件事引起了地下党的强烈重视?不,应该是警觉!
毛仁凤缓慢的在脑海中梳理所有的已知信息。
是陆向阳露出了马脚!
曾墨怡被陆向阳发展成地下党以后,地下党的人意识到了不对劲,警觉之后应该是发现了陆向阳的行为有问题,最后确定了陆向阳的身份有问题!
既然陆向阳的身份存疑,那么发展曾墨怡为他们的人,这个行为就必然是有问题的。
他们应该是意识到了这是冲着张安平去的。
那么,这个特别代表……
或者,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在发现了这件事以后,地下党那边决意将这枚棋子派过来跟曾墨怡接头,目的呢?
泼脏水!
对!一定是这样!
毛仁凤立刻意识到了所谓的特别代表是张安平的钉子这件事背后的逻辑——地下党那边对张安平也是恼火至极,见有人算计张安平,便伸手推了一把对不对?
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说……
我跟地下党的目的是一致的!
如此一来,地下党那边肯定还有后手,会有各种脏水泼向张安平。
毛仁凤的呼吸急促起来。
机会!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毛仁凤将跟地下党携手一同算计张世豪!
原本因为周煜的电报而乱了方寸的毛仁凤在这一刻心中大定,他好悬要仰天长啸了。
好在他意识到徐文正就在身边,不能失态,便强忍着激动,慢慢将凝重布满脸庞后,凝声问:
“徐站长,你是怎么想的?”
徐文正也是滑头,直接道:“主任,职部、职部不敢胡思乱想。”
“徐站长!”
毛仁凤怒视徐文正:“你若是如此,那就请回!”
徐文正只好苦笑道:“主任,职部实在是……实在是不好说啊!”
“说!”
“我怀疑……”徐文正犹豫了好半天,才将让他心惊胆战的猜想说了出来:
“曾墨怡的作用是桥,二者之间的桥梁。”
毛仁凤知道曾墨怡不是桥,但徐文正的猜测却让他眼前一亮,对啊,还有这般的解读呢!
合理不?
合情不?
合情合理!
但是,想要有这般的“结论”,那就得先把手尾收拾干净。
“徐站长,此事事关重大,没有足够的证据绝对不能妄下结论——你懂我的意思吗?”
徐文正立刻道:“职部明白了。”
陆向阳向地下党工委建议在粮委创建一个党小组的前提是什么?
是他在粮委发展了一名党员!
当然,事实是这个党员是军统的卧底——在陆向阳当时的视角中,这是一个安排给自己的防火墙。
但实际上,这名军统特工在毛仁凤的棋盘上,作用是取代陆向阳。
但毛仁凤要在这件事中抽身,这名特工就不能是他的人。
而重庆站,又是他所借用的刀——故而这名军统特务,实际上就是重庆站的人。
这也是重庆站获取到了情报的缘由。
而现在毛仁凤告诉徐文正:
要有足够的证据。
那徐文正自然就只能收网,通过这名内奸开始对陆向阳的情报组进行收网。
只有抓到更多的共党,才能坐实曾墨怡的身份。
从局本部离开后,徐文正便下令收网了。
陆向阳等待中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要下雨了,我派人给你送伞来了。”
对方说完后就匆匆挂断。
毛仁凤的声音!
陆向阳深呼吸一口气,自己,要被……“审判”了吗?
他深呼吸一口气,带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皮箱,前去跟接应者碰头。
他知道所谓的接应者是来送自己上路的,可他却不得不跟对方见面,因为这是曾墨怡要求的。
“你去见对方,也正好看看姓毛的是不是真的要鸟尽弓藏——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回想着曾墨怡告诉自己的话,陆向阳不安的心终于缓慢恢复了平静。
来到了接应地点,一辆汽车等在了那里,看到倚车而站的司机向自己打出的手势后,陆向阳微微点头示意,随后故作若无其事的上车。
但就在这时候,数个杀手从四下冒出,他们不带犹豫的便向汽车进行了射击,砰砰砰的枪声瞬间连成了一片。
陆向阳惊恐的看着身上众多的血窟窿,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抛弃了。
“她不是要保我一命吗?”
这是陆向阳在死前最后的想法。
接应陆向阳的司机这时候也缓缓的倒在了地上,一支手枪从他腰间滑落,司机看着手枪,露出了一抹莫名的表情。
明明是我来杀人的,为什么……为什么我跟要杀的人都被人杀了?
毛仁凤收到了杀手死亡的情报后,露出了一抹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确信这件事是地下党干的!
“这是在向我传递合作的信号么?”
张安平,这一次,你怕是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