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笙带着情报找到张安平后,将情报压在报纸后面交予张安平:
“老师,报纸。”
张安平接过报纸后将情报拿出来,不加翻译就直视上面的内容。
林楠笙早已习惯张安平的脑袋就是最好的情报翻译机,并不觉得意外,但他却有一个疑惑在心中,待张安平将情报看完焚毁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道:
“老师,我们有必要惊动昆明的同志吗?”
他现在知道自己是隶属二号情报组的,而二号情报组是以张安平为核心的情报组,具体的范围有多大林楠笙不清楚,可他明白二号情报组跟昆明这边是没有联系的。
可他现在在昆明这边拿到了情报,就意味着二号情报组跟昆明这边有了交集——而林楠笙认为这根本就没有必要。
不过,在张安平手下,他顶多就是建议的权力,这一点林楠笙很清楚。
张安平见林楠笙不解,便淡淡的道:“跟后续的动作有关。”
听到张安平的解释以后,林楠笙自然不会再问,便只能将疑惑深埋在心里。
那么,张安平此举到底是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
苏默生!
苏默生是滇缅公路情报站负责人,且跟副站长沈源也是极其要好的好友,可苏默生毕竟不是自己的同志。
为了后续的动作,张安平需要考察一下苏默生。
如果苏默生有能争取的倾向,张安平会在这一次任务结束后保留苏默生的站长职务,如果他没有争取的倾向,那么苏默生就只能高升了——情报站会交到沈源的手里。
而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有争取的倾向呢?
从他对地下党的态度!
张安平手里的这份情报,就是一个引子。
参谋长跟侍从长的“别扭”还在继续着,也就是在这个背景下,美军准备的所谓军援,从巫家坝机场开始转移到了位于篆塘码头的小仓库。
就跟之前一直强调的一样,这就是一个刻意为之的信号,就是想让侍从长看到参谋长的决心。
在物资转移向篆塘码头小仓库的时候,这个消息不出意外的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侍从长的案头。
“娘希匹!”
“逼人太甚!逼人太甚!”
侍从长恼火不已,参谋长的那点小心思他看得明明白白——跟自己过去无数的政治对手比起来,参谋长的手段太稚嫩了。
可是,形势比人弱啊!
再高的手腕都需要实力来保证,侍从长的手腕非常高,可再高他没有实力做后盾,而参谋长,却手握租借物资的分配权,而这偏偏是自己最忌惮的。
“谈!”
“再谈!”
侍从长咬牙切齿,明知道这是参谋长的手段、明知道这是参谋长挖好的坑,可他,却不得不谈。
于是,他又派人将参谋长请了过来,再一次开启了商谈。
毫无疑问,侍从长又又又退让了。
侍从长认为自己的退让已经是将衣服脱到了下丹田,再退就得404了。
可参谋长却对侍从长退让后的条件仍旧不满足。
他可以不要统帅中国战区主力的指挥权限,可以不要共产党军队的指挥权限,但中国战区的军队,必须要进入到战略反攻阶段——眼下美军在太平洋节节胜利,越是这个时候,越需要中国军队在中国战场上拖延更多的日军。
但毫无疑问,侍从长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军队在这个节骨眼上投入到大反攻中的。
因为在他看来日寇在华主力未除,战斗力也依然强悍,若是轻易的进行战略反攻,一旦失败,他将失去所有的筹码。
得,双方又僵持了。
这一僵持,便又是五天的时间。
昆明,正义路,云华茶庄。
化名李文瀚的小林次郎笑吟吟的迎向苏婉蓉,一番外面邻居可以听到的无意义对话后,小林次郎邀请苏婉蓉进后面的仓库查看货源——两人客套的进入离开了茶庄的前铺后,二人之间的对话迅速转变。
“已经搞清楚了,”苏婉蓉快速的低语:“盯上我们的是隶属警察局的侦缉处,但盯上我的原因不是因为怀疑我的身份,而是侦缉处副处长何明远看上我了。”
小林次郎想了想问:“何明远?这个人你了解吗?”
“我调查过,这个人确实好色,经常留连于青楼妓院,不少客商都有向他进贡。”
苏婉蓉露出了一抹冷笑:“这个无耻的中国人,想用通日的嫌疑将我扣押,然后用威逼利诱的方式让我屈服于他。”
小林次郎笑道:“高桥小姐,这种人不正是最好的攻略对象吗?”
苏婉蓉真名叫高桥美羽,明面的身份是昆华医院的护士——但同时她也是青鸟情报组的副组长,而组长,便是眼前这个化名为李文瀚的小林次郎。
高桥美羽露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笑意:
“小林君说的是——那我们的撤离计划?”
“当然是停止了。”
小林次郎道:“撤离计划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做的准备,既然你已经查清楚了,那自然不需要撤离。”
“嗯,我此行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小林君,接下来的几日,我会攻略何明远此人,如果不是重要行动,还请小林君不要打扰。”
“这是自然。”
小林次郎领导的青鸟情报组便是何明远盯上的日谍小组,为了破获这个日谍小组,何明远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准备,但在即将收网的关头却被张安平叫停。
不得已,何明远只能稳住对方,这才有了侦缉处副处长色欲熏心欲逼迫的一幕。
而何明远此前之所以决意收网,是因为他判断对方已经意识到被盯上了——事实也正如他所判断的这样,负责青鸟情报组的小林次郎,确实意识到了不对劲。
甚至做好了撤离的准备。
但何明远临门一脚前紧急刹车,又虚晃一枪的方式却成功迷惑了小林次郎。
按理说他不应该如此大意。
可小林次郎自1938年潜伏到昆明至今,见多了国民政府官员贪得无厌、色欲熏心的事,何明远做出的“假动作”太符合国民政府官员的常态了,再加上足足六年多的平安潜伏,让他的神经早已松懈,故轻而易举的就被何明远的假动作迷惑。
而接下来的一切,就跟小林次郎所预料的那样“顺利”的发生了。
何明远以通日的罪名将娇滴滴的苏婉蓉抓捕,然后就是一番威胁恐吓,一个不谙世事的弱女子面对何明远的威胁恐吓,哭哭啼啼的就倒在了何明远的怀里。
可惜何明远还没来得及大开杀戒,一个让他恼火的命令就传来了:
美军将一批物资转移到了位于篆塘码头的一处仓库内,何明远负责带人在暗中守卫,务必要保证在转运前这批物资的安全。
何明远气得骂骂咧咧,但在手下的催促下,不得不憋火的走人,他留下了一沓子法币给苏婉蓉,称这是聘苏婉蓉为六姨太的聘礼,要是苏婉蓉敢跑,按照法律就得十倍返还——国民政府虽然腐败,但还没有出过这么无耻的法律条文。
但这也将一个恶人的人设完美的保持。
苏婉蓉听到这个情报以后大喜过望。
但为了确定情报的真实性,她便在次日找人带着她在篆塘码头晃悠,果然找到了歪带着帽子的何明远,苏婉蓉提出加倍返还聘礼,却被何明远拉着胳膊到一旁一顿威胁。
好巧不巧,何明远拉着她进到的小巷就在小仓库的对面,而从不断搬进去的货物中,苏婉蓉确认这就是一个囤放美械的仓库。
哭哭啼啼的离开篆塘码头以后,苏婉蓉便兴高采烈的将情报传递给了小林次郎。
小林次郎收到情报后立刻展开了验证,确定篆塘码头的小仓库这边有国民政府士兵守卫、确定这里面的确囤放了大量的美械装备后,小林次郎立刻通过电台向日本情报机关汇报了这件事。
小林次郎当然不会想着带人去炸这个仓库,毕竟他是潜伏的情报特工,不是专业的行动特工,这种活手里没有足够的力量是不可能完成的。
通过引导飞机定点轰炸才是王道。
情报传递出去以后,小林次郎便通知了青鸟情报组中负责行动的佐藤武,命令对方物色亡命之徒,负责接下来的轰炸引导。
滇缅公路情报站本部。
周云帆向张安平汇报:
“顺着李文瀚这条线,我查到了另一个日谍,此人名叫赵德彪,是‘滇南帮’的一个头目,控制着码头的苦力和劳工。”
“赵德彪收到了李文瀚的指示以后,立刻就通过他的一名下属陈阿四,开始物色起地鬼。”
地鬼,指的是为轰炸机提供引导的汉奸——白天时候,他们通常用镜子的反光来为轰炸机提供引导,夜晚的时候则通过手电筒或者火焰来提供引导。
这种活危险系数很高,不仅容易被航弹的爆炸所波及,也容易被巡查力量发现,故而称之为“地鬼”。
根据何明远搜集到的情报,青鸟情报组在对地鬼的使用中非常的谨慎,基本都是一次性的——不管对方活着还是嗝屁,只会使用一次。
而且寻找地鬼的方式也很独特,为了查获青鸟情报组,何明远以黑帮的名义秘密审问了不少地鬼,根本没有从地鬼的嘴里获得有用的情报——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甚至都没有解决过这些地鬼。
现在赵德彪又要物色地鬼,这意味着张安平丢出去的饵,青鸟情报组吃下去了。
听完周云帆的汇报,张安平反问:“你的人没问题吧?”
周云帆信心十足道:“没问题,我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布置地鬼了。”
关王庙时期,张安平不止一次的教育稚嫩的学生们,情报战场上要算计到敌人,要放长线。
很明显,周云帆不仅听进去了,而且还用出来了。
“盯死这个青鸟情报组。”
张安平轻笑道:“先给他们一丁点甜头尝尝!”
化名赵德彪的佐藤武,手上的准地鬼人选可不少,在接到了任务以后就让自己的心腹开始物色此次行动的地鬼。
不出一天时间,两名地鬼就搞定了。
陈阿四信心十足的向赵德彪汇报:“彪爷,这是此次物色的两名地鬼人选——他们已经在案八个月了,不会有任何问题。”
“很好,发钱然后把人先圈禁起来。”
“彪爷,其实我觉得没必要先发钱,还不如让他们事成以后领钱,到时候……”陈阿四做出一个抹脖子的举动:“如此一来,还能确保咱们的消息不会泄露。”
“愚蠢!”佐藤武板着脸呵斥:“若不是我们一直先发钱后办事,你觉得找地鬼会这么容易?”
“更何况你若是想事成之后灭口,万一碰到敌人暗中顺藤摸瓜呢?”
“不要鼠目寸光,钱是小事,日本人的事是大事,懂不懂?”
陈阿四恍然,顺势拍了佐藤武一顿马屁——陈阿四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效忠的这个主子,压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日本人。
两天后,一份电报发到了青鸟情报组的手中,这是约定空袭的时间,届时青鸟情报组务必要做好配合准备,引导轰炸机对地轰炸。
小林次郎收到情报后,立刻将情报转送到了佐藤武手中,佐藤武立刻安排起最后的盯梢——直到轰炸前两小时,他才将执行任务的事告知了早就被圈禁起来的地鬼。
但无论日本人怎么小心谨慎,这两名实为军统特工的地鬼,在第一时间便通过手势将信息传递到了监视他们的特工手中。
紧急转运,就此开始!
这恰恰也是张安平要求务必在两小时内完成转运工作的原因——他必须确保仓库在空袭前完成李代桃僵,但又要确保在正常的时间内,物资都是在仓库内的。
否则一旦碰到美国人的检查,那一切都白做了。
三架轰炸机在两架战斗机的伴飞下于黑夜中从缅甸起飞,向昆明直扑而来。
他们以低空飞掠的方式躲过了雷达的探测,在约定的时间中出现在了昆明的上空。
灯火管制下的昆明,夜里黑漆漆的一片,在这种情况下闪烁的手电筒灯光格外的醒目,三架轰炸机立刻下降高度,抵达了灯源闪烁的位置。
对上了暗号以后,闪烁的灯光变成了灯柱,直指不远处的建筑,确定了目标以后三架日机开始了俯冲投弹。
火焰升腾过后,轰隆隆的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三架日机清空了携带的航弹后快速拉升,在昆明的上空得意洋洋的盘旋了一圈后飞速的驶离,只留下了火焰熊熊燃烧的画面。
重庆。
刺耳的电话铃声将参谋长从香甜的睡梦中惊醒。
“我是约瑟夫。”
“参谋长,出事了!”
参谋长瞥了眼床头柜上手表的时间后,恼火的问:
“什么事值得半夜打扰我?”
“炸了!爆炸了!”
“什么爆炸了?说清楚!”
“我们的援共物资被日本人空袭,全炸了!悉数炸毁了!”
“全部?”
“是的。”
参谋长深呼吸一口气后,才强忍着怒意: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参谋长终于按捺不住的骂出声来:
“常,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竟然敢这么做!你一定要逼我对不对?”
“混蛋,我就如你所愿!”
参谋长骂骂咧咧个不停。
他真的怒了,该死的常,我原本不想这样的,我只是逼迫你做抉择,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的无耻!
黄山官邸。
一名侍从强忍着害怕,敲响了侍从长卧室的门。
“达令……”
“没事,你睡着,我出去看看。”
尽管被打扰了睡眠的侍从长很生气,但还是和声安抚一声,随后披上衣服出了卧室。
“怎么了?”
侍从飞快的汇报:“出事了——昆明在两个小时前遭到了一次空袭,美国人援共的物资在空袭中被悉数炸毁。”
侍从长愣了愣,还有这好事?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娘希匹,这哪是什么好事,这特么坏事了!
强忍着怒意,他问:“巧合?”
侍从不语。
怎么可能是巧合?
偏偏就援共物资被炸了,哪来的巧合可言!
侍从长恼火的来回踱步,他的胸膛快速起伏,显然是在控制着怒火。
可怒火,控制不了了。
“娘希匹!”
“娘希匹!”
“张安平这个小家——这个混蛋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能这样?”
侍从长越说越气,最后怒目圆瞪:
“给我接戴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