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后。
一九九七年,七月。
香江的空气湿热黏腻,维多利亚港上空的紫荆花旗帜刚刚升起,东方明珠回到母亲怀抱,昭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然而,同年同月,特别“巧合”之下,国际空头以索罗斯量子基金为首,开始做空泰铢,泰国宣布放弃固定汇率制,引发泰铢大幅贬值。
索罗斯一击得手,开始冲杀东南亚各国,菲律宾、印尼、马来西亚经济暴跌,股市动荡,形成恐怖的亚洲金融风暴!
随后危机波及东北亚的韩国和日本,韩国股市大跌、企业倒闭,日本日元汇率走低、经济衰退十年。
港府这个东亚金融大都会,却在风暴眼中暂时维持着稳定。
十月,启德机场。
跑道上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架来自京城的专机平稳降落。
VIP贵宾厅内,气氛肃穆而郑重。
以港府财司司长为首的一众官员和本地企业家代表早已等候在此。
舱门打开,一行身着正装、气度不凡的人走了下来,为首的是京城财政单位和京城人行的领导。
代表团中,唯一一位身着剪裁得体的米白色套裙、头发盘在脑后的气质优雅沉稳的女士尤为引人注目。
除了惊人美貌之外,她举手投足间带着成熟职业女性的干练与属于高位者的气场,丝毫不输于在场的任何一位男性。
人群另一端,除了财政司等港府官员,作为本地最重要的华资领袖人物,商界巨擘的董事长宁秉宇亲自到场。
一身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姿依旧挺拔。
岁月在他眼角刻下了象征阅历的细纹,更沉淀出深沉如渊的锐利气势,如同打磨多年的玉石,内敛却更深沉迫人。
两队人马汇合,握手寒暄。
当宁秉宇的手与白衣美貌女士交握时,两人脸上都带着公式化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宁秉宇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楚副司长,欢迎。”
人民银行国际司副司长楚红玉颔首,淡淡一笑:“宁董,别来无恙。”
时光赋予了她的美貌历经风雨后,属于成熟顶尖职业女性的干练与从容。
她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面对一个普通的商业伙伴。
简单的寒暄,唯有他们自己清楚,横亘着多少年的光阴,多少未曾言说的故事。
车队鱼贯驶离机场,前往港府办公地点。
封闭的会议室内,一场关于如何应对金融风暴、稳定港岛金融秩序的闭门会议,紧张而高效地进行着。
内地与港府,在经济层面,正以前所未有的紧密度携手合作。
会议持续了一整天。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晚宴设在一家可以俯瞰维港夜景的顶级酒店宴会厅内。
水晶灯璀璨夺目,衣香鬓影。
席间,气氛较白日轻松了不少。
楚红玉端着酒杯,含笑起身,声音清越:“这次金融风暴来势汹汹,港府却能从容应对,力挫索罗斯等国际炒家,担当了远东定海神针的角色,可喜可贺。”
财政司司长也含笑举杯:“这全赖国家的鼎力支持,以及各位同仁的信任。”
宁秉宇也站起身,接过话头,语气沉稳:“确实,港府在经历过八二年的危机后,痛定思痛,加强了金融监管,建立了庞大的外汇储备,调整了经济结构。”
“更重要的是,内地日益强大,是香江抵御风险的最大底气。这一点,我们所有香江商界人士都感同身受。”
众人纷纷附和,气氛热烈融洽,双方你来我往,席间众人频频举杯,都喝了不少。
晚宴结束,宾客渐渐散去。
楚红玉站在酒店门口,和秘书一起将喝得微醺的领导和同事们一一妥善安排送回住处。
夜风带着微凉的湿意拂过,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角发丝,独自一人站在灯火阑珊处。
一辆加长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悄无声息地滑到她面前。
车门打开,一名身着黑西装的精干男子恭敬地弯腰:“楚小姐,先生在等您。”
楚红玉看着那洞开的车门,幽深的真皮座椅隐匿在阴影中。
她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弯腰坐了进去。
车内光线昏暗,只亮着一盏阅读灯。
宁秉宇靠坐在宽大的后座上,领带松开了些许,正垂眸看着膝盖上摊开的一份文件。
那张曾让无数名媛倾倒的面孔,线条更显刚毅,眼神锐利。
他似没察觉到她进来。
直到车子平稳启动,汇入夜色车流,他才头也不抬地开口,声音平淡无波:“阿文想过年回沪上,不想去英国过圣诞,你安排一下。”
楚红玉身体微微一顿,她转过头,秀眉微蹙:“阿文才十三岁,怎么心思总想着玩?现在正是好好学习的时候,你看看他成绩,再看看佳佳……”
宁秉宇直接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眼看向她。
他双深邃的眼眸都是冷淡:“孩子喜欢玩很正常,你不要总用内地那套打压式教育对待孩子,佳佳成绩好是佳佳的事,孩子之间最忌讳比较,何况,你也没管过他几次,诈尸式教育有意思?”
楚红玉被他训斥得噎了一下,一时竟无言以对。
是啊,他们有一个儿子,阿文。
可他们却并未走进婚姻的殿堂。
这段不为人知的关系,如同这辆行驶在深夜的车,隐秘而复杂。
楚红玉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儿疲惫:“阿文……他最近还好吗?”
宁秉宇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挺好的,活蹦乱跳,能吃能睡,就是不怎么想他妈妈。”
这话像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楚红玉。
她气得笑了起来,转头看他:“宁秉宇,我难得来一趟港岛,你就非要这么说话气死我才甘心?”
宁秉宇终于将文件合上,啪地一声轻响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他侧过脸,目光冷淡地落在她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温度——
“楚司长,你还知道你几个月难得来一次港府?孩子想去沪上看看外公外婆,想和你过年,你还推三阻四做什么?”
楚红玉抬手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无奈和火气——
“你非要用这种阴阳怪气的口气跟我说话吗?你明明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金融风暴闹得整个亚洲鸡犬不宁,我是人行国际司的副司长,不是清闲太太,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
宁秉宇目光落在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上,语气依旧平淡:“楚副司长最近很忙?叉烧妹给你带的补品送过去了吗?”
楚红玉点点头,脸上倦意更深:“收到了,不过小宁最近也忙得很,她现在家业做得很大,最近盯上了一个什么电脑里的GPU,想跟那个人合作,据说发明者是个天才,傲气又难搞。”
“她为了搞定对方,正和严阳阳、靳边疆夫妻俩开的那家红圈律所搞并购,国内国外飞,忙得跟陀螺似的,我们也就匆匆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
宁秉宇冷嗤一声:“叉烧天天在外头野,一天不着家,荣昭南现在位高权重的,也不怕身边有别的女人的动静。”
楚红玉心头一凛,立刻听出了他话里的敲打。
他在点她。
宁老爷子早已过世,宁正坤也退居二线养老去了,宁秉宇如今是宁氏说一不二的掌权人,早没了长辈的掣肘。
他娶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可她没同意。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不悦与恼火。
他这样地位的男人,纵然这个年纪了,照样要什么女人没有。
何况,他几十岁了,这副皮相依旧很有分量,多的是喜欢Daddy风格的小姑娘。
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都算是就阅遍花丛,算是倦鸟归巢。
但“蛋”都下了……
她这个“巢”却跑路了。
她知道他何等不悦。
可她是妈妈之前,是妻子之前,她首先是她自己!
她在港大和宁氏努力学成之后,又在华尔街打过滚,满腔抱负地回国。
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容易,她还想再往上走一步,在国家金融领域发挥更大的作用!
怎能轻易为家庭舍下自己的抱负和理想事业!
宁秉宇和宁媛不同,宁媛是有实打实内地身份证的,内地长大,内地的教育。
在内地,人人都只知她是宁南人,复旦毕业的高材生女企业家。
可宁秉宇不是内地人,结婚牵扯到的利益和舆论太过复杂,对她的仕途绝非好事。
所以,只能这样。
风水轮流转,轮到他成了她见不得光的“情人”。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微声响。
楚红玉静默了几秒,忽然踢掉了脚上那双让她站了一天、漂亮却磨脚的高跟鞋。
她挪了挪身子,坐到宁秉宇身边,顺手摘下了盘发的簪子。
一头乌黑柔顺的卷发如瀑般散落肩头。
她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身上那股干练凌厉的气场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温软。
“侬做啥额啦?噶凶做啥?”
她手搭在他胸口,放软了声音,吴侬软语地轻哼:“啧,侬一向顶顶绅士的,哪能今朝噶大的气性?吓煞人了呀。”
她微微仰起脸,眼波流转,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
“老公,侬看呀,我坐了噶久的飞机,又开了一天的会,两条小腿都肿起来了,又酸又胀,难过死了……”
说着,她抬起一条腿放在他大腿上。
雪白的小腿肚在昏暗光线下绷出柔韧的弧度,涂着蔻丹红指甲油的脚趾漂亮精致、性感。
岁月并未减损她夺目的美丽。
反而像打磨珍珠一般,让她在成熟的风韵中更添了动人夺魄的妩媚,是年轻女孩没有的魅惑。
一声“老公”让宁秉宇冷冽的目光从她带着疲惫却依旧明艳的脸,滑到她线条优美的脖颈,最后落在她那双雪白匀称的小腿上。
那双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算无遗策的手,此刻却不由自主地覆上她微凉的小腿肚,带着薄茧的指腹,力道适中地按揉起来。
楚红玉舒服地喟叹一声,眼底闪过狡黠的笑意。
她顺势抬起头,柔软的唇瓣轻轻印上他紧抿的唇角,如同羽毛拂过,带着若有似无的撩拨:“谢谢老公。”
就是没名分嘛,平时叫就好了。
他眸色深了深,一手继续替她按揉着小腿,另一只手臂则收紧,将她柔软的身子更紧密地嵌入自己怀中:“楚红玉,你要做什么?”
楚红玉唔了一声,靠在他怀里,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宁董,侬这年纪……还行不行啊?”
宁秉宇眼眸危险地眯起,他低头带着几分惩戒意味地低头狠狠吻住了那能随意惹恼他、又懂得如何轻易撩拨他心弦的唇瓣。
“你试试?”
这些年,他再忙也从没落下各种保养和锻炼,就是为了有足够的精力,好好治她这越来越难掌控的“坏女人”。
楚红玉的呼吸被掠夺,眼底染上狡黠的笑意,双手顺势环住他的脖颈。
“是伐?那我倒要看看,宁董这些年练的本事,还够不够用……”
沪上囡囡嘛,总归是会嗲,最晓得拿捏男人的。
这可是从小看自家姆妈拿捏阿爸学来的本事,屡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