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里外,被四座‘金属小山’围在中间。
双眼中满是血丝,胸膛剧烈的起伏。
到了这一步,哪怕再怎么用肌肉思考问题,阿瑞斯也能看明白,自己又被别人耍了一通。
当然,这件事对战神而言并不是第一次了。
还记得最开始被人类戏耍的时候,阿瑞斯的脾气暴躁了一整年。
可当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发生,他渐渐就没有那么愤怒了,可这一次不一样。
因为这一次,他还携带着神王的死命令。
要么成功,要么死——虽然神灵不会死,可阿瑞斯一点也不觉得那和死有什么区别。
离开人间,离开自己的仆从,离开阿芙洛狄忒,孤身一人被打落深渊中去。
也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阿芙还会天天想着他吗?
“啊——”
仰天怒吼,阿瑞斯的手指如同神铁般嵌入泰坦魔像的躯壳当中。
在强烈情绪的刺激之下,山岳一样的魔像被他抬起,然后用力的掷向另一座魔像的身上。
轰隆隆——
犹如流星轰击大地,一瞬间数不尽的尘埃伴随着冲击横扫四方。
然而沐浴在沙尘中,阿瑞斯绝望的发现,就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泰坦魔像根本没有受到什么致命性的伤害。
哪怕在他这段时间的努力下,金属间流动的冥河之力已经消耗了超过三成,防护力也跟着下降,但这依旧不是他短时间内能够击穿的。
可就在他被拦住的这段时间内,远方被他带来的军队已经不知道死伤了多少。
阿瑞斯当然不在乎凡人的死伤,但他知道,这些人类的生命现在就等于他的力量,而他的力量等于他完成宙斯任务的可能。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银月城的谜锁才是他唯一的阻碍,甚至在听说了巫师们血祭了一座城市的行为之后,他还隐约感觉受到了启发。
如果实在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击破谜锁,那他未尝不能采取其他的办法进行尝试,反正有巫师替他背锅。
但现在,这一切都仿佛在离他远去。
他连第一关都无法越过,更遑论后面的城池。
“不……我还有机会……”
在滚滚尘埃中,阿瑞斯将手探入怀中。
神器雷霆之箭……而且是比之先前更强大的雷霆之箭。
虽然战神也不知道一件后天铸造而成的神器为何会给他这种十分明显的变强之感,但事实就是如此。
如果说曾经攻击阿克琉斯的时候,雷霆之箭带给阿瑞斯的感觉还只是锋锐与忌惮。
那现在,它就让战神感到了高不可攀。
犹如宙斯并非用自己神职的一部分铸造了它,而是使用了自己的所有。
甚至隐约之间,阿瑞斯还有另一种感觉——如今的雷霆已经不再完整了。
因为它找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另一件能和它交相辉映的配合在一起的神器。
虽然这种预感比前一个更加离谱,但阿瑞斯以战神对兵器的直觉作保,这很有可能不是假的。
当然,不管这事究竟真是假,都和现在的他没有关系了……
“嗬……呼……”
肌肉虬起,大口的喘着气,战神的心中在挣扎。
要动手吗?
如果他做了,他还能维持强大神力的力量吗?
可如果不动手,那宙斯之前说的究竟是气话,还是对他的最后通牒?
心思杂乱,而周围的尘埃渐渐落下。
隐约间,四个高大的金属巨人再次无畏生死的向他围拢过来。
与此同时,似乎是怕他跑了,一道声音远远的传来。
“阿瑞斯殿下,这就要逃了吗?”
“百败的战神,名不虚传啊。”
黑袍在风中烈烈,大巫师看着站在大地之上的阿瑞斯,虽然明知道‘羞刀难入鞘’,但他还是说出了一句想说很久的话。
“天生的神灵啊……怎么就落到了你的身上呢?”
“不过没关系,来,我教你一招。”
“千百年后,当你的孩子向你问起这段往事,你就可以跟他讲:”
“孩子,虽然你的身上未必流着我的血脉,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但这都不重要。”
“因为在我的教导下,你虽然无法获得胜利,但只要汲取了我传给你的教训,你就一定可以避开这世间所有的败亡。”
铮——
天空当中,这一次,黑袍巫师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在那布满烟尘的大地之上,他只看到了一抹骤然升起的紫色雷霆。
灵界第四层,万灵界中。
四月悬空,万魂丛丛。
双色盘旋的‘大海’循环不止,每一个呼吸间,都有千万灵魂从中流去,又有数不尽的魂体汇入其中。
分掌春夏秋的三位女神在这里日以继夜的审判着万灵生前的功业,为他们的来生定下开始。
只是千百年来,整个万灵界就像独立在了灵界体系之外的地方,
因为自从很久之前,还在青铜时代的时候,它就切断了自己同其它层面的联系。
外人无法进入,内里的也不会出去。
所以静静的守在这里,厄洛丝轻轻扇动着背后小巧的羽翼,不由暗自打了个哈欠。
她和沃罗斯商量好了,如果有需要的话,两个人轮流守在这里,另一个则出去玩自己的。
至于如何决定谁留下,谁出去,他们有一套自己的解决办法。
那就是削弱自己的力量,让制造出虚假的‘金箭’和‘铅箭’,然后去找一对情侣或仇人打赌。
赌射出多少箭可以让一对曾经海誓山盟的爱人分道扬镳,或者不共戴天的仇人坠入爱河。
赢的人离开,输的人留下。
而显然,今天厄洛丝就是那个输家。
“……哈欠……”
捂住嘴巴,厄洛丝晃了晃脑袋,试着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
虽然他们的行为听起来有点过分,似乎凡人的爱欲不过是他们手中的玩物,但双子倒并没有这种感觉。
因为对他们而言,这种行为本身就是谈不上‘善’或‘恶’的。
他们只是单纯的在打赌,甚至都不曾从这种玩弄爱与憎恨的行为中获得过任何快乐。
就像人不会因为吃饭和走路而感到罪恶或快乐一样,他们也不会为了这犹如呼吸般平常的事情产生任何情绪的变化。
时间缓缓流逝,灵月晦朔又圆满。
某一刻,在早已经睡过去的厄洛丝身旁,淡紫色的月影闪动。
华美的裙裾拖曳在地上,莱安娜踏上了万灵界的土地。
眉头轻轻皱起,随即又舒缓开来。
没有唤醒沉浸在美梦里的厄洛丝,与在梦境中徘徊的白龙对视了一眼。
直到伊瑟拉心虚的移开眸子,莱安娜才向前一步,直接出现在了万灵界的正中。
“……莱安娜殿下,您怎么来了?”
下意识的戒备,当看清来者,司秋的神女厄瑞涅微微行礼,并传讯自己的姐妹这不是敌人。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缓缓开口,莱安娜目光扫过厄瑞涅和说话间赶到的两位神女。
而后者闻言微怔,她们简单的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随即三人当中的长姐,春与新生的欧诺弥亚郑重点头道。
“……这是我们的荣幸,殿下。”
“请您吩咐吧,您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很简单。”
微微颔首,白嫩的手指紧接着在虚空中划过一道缝隙。
透过空间的裂缝,欧诺弥亚隐约间可以看到背后的景色。
高耸的山岳,穿透云层的盛景,众生不可到达的圣地。
出乎三姐妹的意料,那不是刚刚出现了大量人类死伤的地方,不是那个人间唯一信仰主的国度,而是与之恰恰相反的另一处所在。
那是众神之乡,神王的领地,奥林匹斯。
“就是那里……或者准确的说,是天后赫拉的寝宫。”
淡淡开口,莱安娜并没有解释其中的原因。
而三位女神再次相互对视,随即不约而同的点头。
攻打哪里,并不重要。
既然莱安娜是主的意志在离开前指定的灵界守卫,那她们就会按照对方的要求去做。
攻击神王的老巢,听起来好像很可怕,但那又怎么样呢?
宙斯的力量再强大,他也不可能打进灵界之中。
心念既定,下一刻,在三位女神共同的意志下,轮回之井微微发光。
这件从诞生以来就从未真正对敌过的古老神器好像也在从沉睡中苏醒,‘循环’的象征在此聚集。
面色郑重,看着这一幕,莱安娜跟着抬手,将她所能调动的灵界权柄加持在了这件创世神器之上。
如果是之前,在赫麦努还没有毁灭的时候,灵界是没有额外的力量交给她调动的;如果是她亲自承担,那以莱安娜现在的能力,她还无法在灵界以外的地方调动伟大神力级的力量。
但轮回之井不同……这是一件神器。
莱安娜不需要调动伟大级的力量,她只给这件创世神器源源不绝的支持,对方自然就会展露出无上的神力。
眸光转动,重新看向那空间裂缝对面的景色。
望着那座属于天后的宫殿,莱安娜最后嘱咐道:
“记住,你们不需要把赫拉如何,你们只需要砸开那座宫殿就够了。”
“至于剩下的……自有我来解决。”
声音平静,此时此刻,莱安娜不由想起了那些人间信徒的祈祷。
嗯……不错的说辞。
虽然是假的,但既然是为了主的荣光着想,那她就当那是真的好了。
微微一笑,虽然明知道莱恩不会在意自己在凡人眼中的形象,可莱安娜还是不愿意让那些巫师犯下的罪行沾染到他的身上。
所幸那些信徒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默默在心中做出许诺。
莱安娜决定等那几个凡人死后,她将额外的奖赏他们,让他们以圣灵的方式永远生存在主的国度当中。
人间,荒废的市集当中。
遥望远方,宙斯看着雷电划过天空,将一个黑袍身影一分为二。
他看到一个白发老妪试图逃跑,但在撕天裂地的雷电之下化为灰烬。
他看到那个制造了那些金属巨像的家伙同样被雷霆的余波撕裂,剩余的力量横贯天际,向着大地尽头的银月城撞去。
在强大神力毫不掩饰的力量下,在一件隐隐达到了高等神器巅峰的强大神器的加持下,即使是大洋神立身大海之上,都不敢说能够毫发无损。
当然,宙斯知道,这不是因为阿瑞斯突然争气了,而是因为被他用异域神灵的本源强化过的神器变得更强了。
甚至如果再加上它的另一半,现今的雷霆之箭怕是有资格角逐一下卡俄斯第一攻击神器的位置——毕竟放眼整个世界,本身也没有几件专注于杀伐之力的神器。
那把太阳之剑算是一柄,母神的弯刀算是一把,还有忒弥斯的诛邪剑,雅典娜是沃克托尔之矛,还有其他的吗?宙斯没有印象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一击确实相当可以,甚至已经成功撼动了那座谜锁的的防护。
心念微动,宙斯以神王的权柄暂时影响了一下现世规则的惩戒。
他并非要‘知法犯法’,恰恰相反,他是要让阿瑞斯‘罪加一等’。
既然他没有包庇的打算,那也就算不上违背自己定下的秩序。
“继续,阿瑞斯。”
“我替你拦下了现世的法则,你还有两击的机会,别让我失望。”
淡淡开口,让声音在战神的耳旁响起,神王对此满意的一笑。
就是这样,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而在被丢进去之前尽可能的发光发热,就当是为你之前的愚蠢赎罪了……
“嗯?”
“有趣,灵界之主的信徒?”
神情微动,宙斯转身,看向了市集的一角。
在那里,一个老妇人正向他缓缓走来。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按理说,凡人不可能察觉到我的气息,甚至伟大神力之下的神也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礼貌的问道,宙斯调动自己的权柄,让两人的谈话能有充足的时间进行。
“那大概是因为你只关注了超凡的手段,忘记了凡人也有凡人的手段吧。”
淡淡开口,老妇人神情平静,就好像面对的不是奥林匹斯的神王一样。
今天来到这里,她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毕竟不管怎么样,作为教会的最后一位大主教,主的光辉都会庇护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