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票的始发站是栖原,终到站是周源省汉宁市。
从栖原市到凤尾乡所在的汉宁市,开车走高速有一千三百公里,算上停车休息的时间,大约需要一整天。
两地如今已经通了高铁,有直达班次,从栖原过去只要七个半小时。
何考原先还以为很远呢,没想到会这么快,这就是工业与信息时代的基建,假如换做古代还不知得走多久呢,普通人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抵达。
假如天气条件不错,更快的方式是坐飞机,航程是两个多小时。当然了,最快的办法还是动用之能,顷刻可达。
但是江老头的安排,不是上述方式的任何一种,而是给他订了两张火车票。
第一张票是从栖原出发,西行入巴川省,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县城转车。第二张票是从这个小县城出发,穿过大巴山脉到达汉宁市。
两张票并不是同一天的,何考还要在那个小县城住两个晚上,原本一抬脚的路程,却要折腾他两天。
何考打电话给江长老,却是无法接通,想来他老人家又躲在洞天里了。他真想此刻就去惊花洞天问清楚是咋回事,但还是忍住了。
江道祯如此安排定有其用意,跟一位灵犀门的大算师打交道有时就是这样,对方总是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事却不肯提前说清楚。
这么做其实也有道理,因为有些事如果提前说了,可能就不会发生了,颇有点像量子态中的观察者效应。
宏观事物是否也有直观可理解量子态?
有,当然有,一个很简单的思想实验就可以证明,这个实验不是后世著名的“薛定谔之猫”,而是所有灵犀门弟子都要了解的“预言之应”。
假如有个会算命的,他预见到了张三明天出门后,恰好会被楼下扔下来的臭鸡蛋砸中。他如果告诉了张三,张三明天就不出门了,便躲过了那枚臭鸡蛋。
那么他的预言还准不准呢?不说就准、说出来就不准;或者是听就不准、不听就准!这只是打个比方,实际发生的事要远比这个例子复杂得多。
“预言之应”还有个通俗说法,便是——天机不可泄露。
何考虽然尚未将灵犀术修炼入门,但身为,他对各门术法的讲究都必须有深入的了解,所以也知道什么是预言之应。
当天下午,何考在巴川省东北部的当关县下了车,这是一个偏远的小县城,人口将将三十万,历史上曾经交通非常不便。
如今因为东国的大规模基建开发,有一条高铁线路也从该县穿过,其意义不啻于打开了一扇传送门。
可惜的是,高铁站设在距离主城区十五公里之外,对于一个小县城来说算相当远了。
这不是线路问题,而是特意这样规划的,当地政府希望以高铁站为中心,带动周边地区的发展,也就是说计划建设出一个新城区。
只可惜当地已经过了十几年的大规模房地产开发,一个小县城的潜力已十分有限,就算没有赶上疫情,周边也很难再打造出一片新区。
所以高铁站尽管已落成五、六年了,出站之后放眼望去还是一片荒地,除了站内的便利店与快餐,附近连个卖馄饨的简易房都没有。
因为周边都是当地政府的贮备用地,还没有开发呢。出站之后,只能见到揽客的出租车以及机动三轮车,而何考没坐车便步行离开。
其实这一带何考早就来过,他的足迹已点亮了整幅东国地图以及海外的大片区域,但此前只是在夜间穿行而过,并没有特意停留。
当关县位于大巴山脉的南坡,境内有大片连绵群山,海拔落差很大,气候条件非常复杂,适合居住耕作的区域不多。
在这一带的山中,却有一大片术门弟子自古经营的药田,其规模非常大,又称巴山药田,驻有一脉术士传承。
巴山药田比林青霜的岐黄灵苑大很多倍,形式也不一样,它并没有围墙,看上去就完全自然的山野。
曾有一名观身门的祖师在此隐居,名叫赵三金。附近的大巴山中盛产各种灵药,他平日就带领一批弟子于山中采药炼丹,传授术法与丹法。
灵药本是天生地长,且大多分布在人迹难至之处,只有高人才有本事采摘。其原因或许也很简单,假如生长在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恐怕早就被采尽了。
另一方面,珍稀罕见的灵药往往也是特殊的环境化育而成,哪怕换个地方,种子可能就不发芽,或者同样的植株也不再具备相应的功效。
赵三金百年前就在这一带采药炼丹,其师父、师祖在此地清修的时间当然更早。这一脉传承的内容可不仅是秘法,也包括各种有关灵药的知识。
周边人迹罕至的广袤深山中,各种灵药的分布与生长情况,他们皆有详细的记录,包括植株群落、环境成因、最适宜的采摘年限、每年的成熟情况等等。
灵药当然不能一次采绝,而要保护其天然群落,能培育的就尽量顺手栽培,仍令其生长在天然环境中,重点区域还要利用天成地势布置法阵。
到了近年,其传人通过世俗的关系,结合国家政策因势利导,将这一大片山区都划成了自然保护区与国家森林公园。
巴山药田的区域太大,不可能像岐黄灵苑那样圈起来,这一脉的历代术士在其边缘地带留下了简单标志,只起到神识提示的作用。
只要三境以上修士进入那片区域,就会有所感应。
若是采摘几株普通药材自用或应急,倒也并无不可……但是明显有标记区域的珍稀灵药,是不可以擅动的。
论辈分,赵三金比如今的观身门掌门野凤凰还高两辈,他在新东国成立前后也曾担任过观身门掌门,退位后仍回到大巴山隐居,如今已久无音讯。
他可能早已坐化,还有人说他仍在世上,假如他还活着,应该有一百四十多岁了吧。
赵三金当然有弟子传人,但其本人的子辈与孙辈中修行有成者寥寥,倒是重孙辈中出了一名高阶修士,名叫赵辞。
赵辞是其徒孙的弟子,如今三十二岁,三年前突破了四阶修为,算是术门的一位后起之秀,也被这一支术士推为嫡枝掌脉。
心中回想这些术门掌故,何考步行到达了酒店。
住的地方是江道祯给他订好的,叫北苑庄园,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园林式酒店,离主城区大约有十公里,档次挺高,收费挺贵。
别看当地只是一座小县城,但经常有人在这里搞活动、组织会议啥的,北苑庄园不仅有当地的客户,偶尔还能见到全国性的会议活动。
何考在北苑庄园的大门外以及酒店大堂里,都看到了术门弟子才能看懂的暗语标记,意思是主人不在家。
这显然就是给术门弟子看的,其潜台词是请路过的术门同道自便,此地主人抱歉暂时无法亲自出面接待。
他这才知道,原来这家酒店也术门弟子的产业,其经营者应该就是赵辞那一脉的观身们术士吧。
既然看见了这样的暗语标记,何考当然也不会再去找人攀关系。
山庄的餐厅经营当地特色菜肴,熟客打招呼还可以品尝到大巴山中的野味。只是这里稍微有点偏,两公里以内几乎没什么其他的外卖。
北苑庄园后面就有一条进山的小径,路边立着保护区的警示牌,标明这是不开放的保护区,同时警告有野生动物出没。
上了山不远,便进入巴山药园的地界了。
何考不知江长老为何要安排他住在这里,主人不在,这里跟术门及术法沾得上边的,就是附近的巴山药园了,难道是想让他去巴山药园见识一番?
但何考是谁呀,林海雪原、大漠戈壁、雨林湿地、秀谷奇峰、高原寒甸,他什么地界没去过,什么珍禽异兽、瑞草灵花没见过?
可若非如此,他老人家又有什么别的算计呢?
何考反正也想不明白,索性就去山里逛逛吧,曾经路过时并未仔细观瞧,只是记住了一些落脚点的情况而已。
他就像个路过的外地游客,次日吃完自助早餐,便背着双肩包在附近溜达,瞅了个无人处便钻林子进了山,斜插到山间小道上。
何考没动用神通,就是脚踏实地行走,他有一整天的时间也不着急赶路,就是来参观的。
登上密林中的小山梁,越过山脊线的时候神识忽有感应,有人在这里利用天然地气灵枢为标记,提醒过客已进入巴山药园范围。
普通人当然察觉不到,但三阶以上的术士便会明白,这是有人圈定的地界。
再往前走便没有了道路痕迹,山深林密群峰层叠,高低起伏落差极大,温度、湿度的差异也很大,时而云雾缭绕时而艳阳高照,转弯进入幽谷又飘起绵绵细雨。
突破五境修为后,便掌握了御形之法,虽不能飞天遨游,但只要脚尖稍有借力处,便可登临绝壁,甚至还可涉水而过,所以地形倒也阻碍不了何考的脚步。
渐行渐深,何考也见到了很多种药材,但大多并非修行灵药。
能辅助修行的灵药,与年限、长生环境等很多因素有关,有时哪怕是同一物种也未必符合要求。
就比如珠母蚌中所结的寒水珍珠,不可能都是雪光寒。
就算偶尔见到可用的灵药,何考也没有采摘。这里毕竟是巴山药园,尽管看上去是开放的天然山林,其实数百年来都有人维护灵地与培育灵药。
他今天只是来观摩的。
继续往前已是人迹难至之地,除了像他这种修行有成者,哪怕山中的采药人也不会到达,翻过峭崖往下是一片缓坡,前方山谷林间,居然有一大片开阔的花草地。
何考终于发现了术士留下的痕迹,这一带的树木显然被清理过,才会有这么一大片花草生长在阳光下的空地上。刚刚是阳历四月末,居然就有野果成熟了。
这一片山谷中遍布这种野果,比樱桃略大,形似山楂、海棠,有长柄,长在一丛丛小灌木的枝头,呈扇形分布,乍看上去很像凤凰的冠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