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匍匐于汉市的热气逐渐消退,晨曦如挂在天边的帷幕,渐升渐起,直至方子业棱角上挂着的汗珠被浸染成金黄。
方子业放慢了跑步的速度,继而用挂在肩膀上的汗巾开始擦拭脖子与下巴上的细汗,并平稳地开始调节呼吸。
“嗡嗡。”往回走了不到两百米,套上隔水层的手机震动起来。
袁威宏:“子业,今天起晚了吗?怎么还没来科室?”
方子业双手抬起手机回复:“师父,的确起晚了,昨天晚上也睡得晚。”
“昨天晚上一点才从协和医院打车回来。”
袁威宏洒然一笑地发来语音:“跑监察也挺辛苦吧?好在一期临床试验的持续周期并不长。”
“十月份的工作日更短,现在已经是28号,再坚持两三天就可以结束了。”
“你早餐自己安排?”
方子业逆顺序回复:“师父,我回去的路上随便对付一口热干面,今天就不陪您在科室里吃了。”
“科室里的临床试点任务结束只是数据搜集的开始。”
“主要还是看治疗后的效果,骨肿瘤的治疗,至少也需要三个月左右才能看到化疗后的固化效果,这才是一场漫长拉锯战的开始。”
“如果这中间还要同时开展二期临床试验的话,我以后真要开始偷懒了。”
目前一期临床试点是多中心同时开展的,因此即便是十月份的短工作日月份,也可以积累到足够的试验病例。
十月三十一日是周四,无论到时候的数据量积累是多少,都可以准时结束第一批临床试验。
“做大课题期间,还要分管科室里的临床事务的确会觉得精力不济。”
“看临床试验的审批安排吧,如果真的二期临床试验提前开展的话,你就脱产开始闭关吧。”
“做科研,还是要老老实实地闭关才能做得好的。”袁威宏体会得到方子业的难处。
“谢谢师父体谅。”方子业回道。
袁威宏继续追问:“你昨天晚上发信息给我说今天下午还要请假,也是要全身心处理数据么?”
方子业走到一个卖热干面的流动摊位前,给老板说明了一碗素热干面面加份量,付款后侧立一旁开始回信:
“处理数据都是晚上要做的事情,是疗养院的一些事情,陈医生和李医生邀请我去聊一些细节。”
“疗养院?你下个月又要回疗养院了?”袁威宏的语气显得有些慌张。
方子业在不在中南医院,袁威宏的精神状态都全然不同。
“师父,不是,我以后大概率就不用专职去恩市了。”
“但具体的细节和行程安排,还得是今天商议过之后才能确定下来。”方子业也算是提前给袁威宏打过招呼了。
汉市东湖疗养院可能会合并至恩市疗养院,并且成为外科疗养中心的事情方子业早就听闻了端倪,但那时候事情并未彻底定论,方子业也就没有透露。
免得到时候没有定下来,让袁威宏白高兴一场。
可根据这几天陈广白发来的信息以及李永军教授的动向来看,这件事目前已经稳了下来。
“可以不去恩市了?”
“那感情好啊……”袁威宏回道。
方子业继续汇报:“师父,后面的细节我们当面聊吧,我这里其实还有一些其他事,等这一周的工作日结束后,我还要跑一趟魔都和蓉城!”
“好。”
“对华山医院的周工波教授还有华西医院的张岳教授他们都客气些。”
“这些老教授都是特别知名的老前辈了,不能过于耍性子。”
“他们不同于刘煌龙和刘唐教授这样的年轻一辈教授。”袁威宏赶紧嘱咐道。
之前,方子业虽然私下里打了刘唐教授的电话,并且达成了‘协议’,可刘唐还是不讲武德的让湘雅二医院创伤外科的教授到了袁威宏身前告状。
袁威宏觉得方子业在处理外省教授间关系的过程中,略有些简单粗暴了些,还不够委婉。
“师父,就事论事。”
“张岳老师和华山医院的周工波老师早已经是国内名家,积累雄厚,无需如刘唐教授一般剑走偏锋。”
“再客气也不能丢了自己的底线。”方子业将态度端稳。
“老板,你加量的面好了。”摊子上的老板动作也麻利。
方子业立刻靠前开始搅合芝麻酱,一股独特的麻香味瞬间扑鼻而来,刺激着味蕾。
“师父,我吃早餐了……”
当日中午,十二点二十分。
方子业主动安排了汉街附近一家比较幽静的茶餐厅包厢,并且提前就进到了包厢里点好了饭菜。
且拿了从邓勇教授那里“打秋风”来的茶叶,让服务员将茶叶听令开泡!
二十三分时,方子业听到电话响起,就赶紧下楼迎接,赫然看到李永军教授与陈广白二人在停车场内左顾右盼。
陈广白踮起脚尖往外看,还能够看到汉街的独特风格建筑,便杵着下巴啧啧称奇道:“这个位置选得不错啊?”
“安静优雅。”
方子业还没来得及叫陈广白,可陈广白却直接走向了服务员方向,开口就道:“欸,兄弟,你老板在店里吗?”
“你能不能问问他这店面出售吗?”
陈广白这种壕无人性的话不仅是方子业将伸出的手一颤,隔壁李永军教授听了也是半身趔趄后龇牙咧嘴得满脸变形。
方子业与李永军教授二人面面相觑一阵后,各自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羡慕和无奈之色。
“李老师,里面请。”方子业还是尽量地尽好地主之谊。
“等会儿陈医生吧。”李永军指了指陈广白方向。
“好,谢谢啊,电话我收下了!”
“其实叫谁老板不是叫老板?”陈广白对对方挑了挑下巴,语气温润,气质独到且彬彬有礼。
没有任何人觉得陈广白这是故意砸场子或者搞怪……
陈广白走向方子业方向时,还略有些不太好意思:“方教授,让你见笑了。这是我们这一辈人独属的老癖好了!”
“不管去到哪里,都觉得地最重要。就想盘下来。”
方子业笑着接道:“陈医生,这是好小众的词啊,其实道理我这样的年轻人也懂,可经济实力不允许啊。”
“我最大的野望也就是买一套小别墅了,您这出手?果然阔绰。”
经济自由的最大底气就是在不违法乱纪的前提下为所欲为,买所想买。
谁不知道地重要。
要是方子业也有陈广白的经济实力,也肯定想去一个城市就先买几块地玩玩。
三人也并没有啰嗦,先后继贯地上楼去了包厢,方子业先吩咐服务员开始上菜上茶。
三人各自落座后,李永军与陈广白二人都脱下了西装外套。
陈广白才道:“方教授,我和李教授这次来恩市,主要就是为了和您商量疗养院外科疗养区新建的事情。”
“恩市疗养院的外科组,一共就只有十六七个院子,面积还是相对小了些,服务承载量相对有限。”
“目前,因汉市军区的调整归类,已经确定将东湖疗养院划归为我们疗养院的外科诊疗区,面积也不小。”
“目前已经有近三十个规模性的院子,比之前的规模足足大了一倍。”
“还有成熟的仓库储存、医疗供应链、行政区域等,不过目前的手术室稍微少了些!仅有四个手术间,目前疗养院内的人已经转走,对手术室开始动工扩建了。”
李永军闻言点头,斜身客气地等服务员将茶水送来后,小口地抿了一口。
喝过后,眼睛瞬间清亮,问道:“你们这茶餐厅平日里配的茶是这个?”
服务员忙回道:“老板,这是老板你们自带的,我们茶餐厅一般配的有中等标准的红茶、绿茶、普洱这些!”
“肯定比不过老板你们自带的茶水。”
“几位老板,我们经理就在外面,让我传个话想拜访一下,不知道几位老板是否方便?”
说话接近尾声的陈广白摆手道:“不方便,你们忙你们的,除了上菜之外,不要打扰,谢谢。”
服务员则客气地走了出去。
李永军道:“陈医生,这经理应该是认出您来了。”
陈广白再次摆了摆手:“方教授,以我和李教授在恩市疗养院内与其他科室的多位教授商议后的结果,是打算将东湖疗养区打建为肿瘤治疗特区。”
“未来五年甚至十年,最主要攻克的病种就是外科常见肿瘤的治疗工作,这与方教授您目前临床、科研领域最为契合。”
“这就需要建立MDT讨论组,客观且多维度地调任专业的教授辅助,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外科系统、肿瘤科、等离子化疗、放射科、介入科、内科、中医学专业等专业教授。”
“你们这个MDT组,不再详尽地进行分组,而是以大团队的模式,对所有的肿瘤进行治疗和研究。”
“不知道方教授你意下如何?”
方子业闻言,看向了李永军教授。
李永军微微颔首,再次放下贪杯的手:“我同意陈医生的看法,未来数十年,医疗竞争最大的业务方向,一定是肿瘤的标准化治疗。”
“这不仅仅是市场问题,而是在医疗发展后,诊断率提升所致的肿瘤患者增多,必然要面临的医疗难题。”
方子业听了,却先轻轻摆手:“李教授,陈医生,容我多说一句哈。”
“按照你们的讲法,东湖疗养院依旧是军区性质的疗养院,那么以我们之前的病源圈,能有这么多肿瘤患者么?”
“没有这么大的肿瘤患者体量,却搭建了这么大的平台,岂不是资源的浪费?”
据方子业所知,军区最为热门的病种还是外伤与后遗症,而并非什么肿瘤。
陈广白闻言道:“人都会老的。”
“在时间的堆积下,肿瘤的发病率会不断增加!”
“疗养院的性质依旧是临床、科研为一体的研究院,经由军区的调节,可以更好地推行一些新疗法。”
“达到治疗、研究为一体。”
“再则,我们也有自己的军工企业,那么如果有一些新疗法产出之后,可以将科研、治疗、器械产出融为一体。形成一道相对完整的闭环,又可以随时镶嵌其他的技术。”
陈广白似乎体会到了方子业的心思似的,接着道:“方子业,东湖疗养院,距离光谷与昌区都不远。”
“这是唯一一个,既靠近中南医院本院,又靠近中南医院分院区的机构了!”
“个人能力再强,又能打几根钉子?有一些东西,无论是在哪里产出,你也尽可以在自己所在的单位使用。”
“这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陈广白的语气略带严肃。
方子业听了,赶紧摇头:“陈医生,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在想,我们要如何过度转型……”
“当前,疗养院的外科组分神经外科、肝胆外科、脊柱外科、创伤外科、手外科、血管外科。”
“常规承担的任务是创伤后遗症的诊疗工作。”
“如果要从创伤后遗症往肿瘤治疗迁移,不能切割性地直接迁移啊?”
“在这样的情况下,到底是骨科、脊柱的肿瘤治疗先行,还是神经外科、胸外科、普外科区域的肿瘤先行?”
“谁来先承这个头?”
“实不相瞒,陈医生,我们医院的规划也是让我先去光谷院区,同时横跨创伤外科和骨肿瘤专科两个亚专业,初步接触和学习骨肿瘤相关的诊疗知识。”
“我不知道李教授有没有特别深入的肿瘤相关诊疗经验,但我个人还是觉得,只有先充分了解了现有的肿瘤相关的治疗知识和技能,才能够更加客观地完成这样的转型。”
“那么,创伤后遗症的常规诊治的任务,又该由哪些团队来承担任务?”
“如果留用现有的团队,那么新的外科诊区的团队搭建,又该如何立起来?”
方子业每一个问题,都不是特意刁钻,却又刁钻。
转型是转型,但创伤后遗症的诊疗,依旧是疗养院必须要负责的重心之一。
不能因为新的方向就把自己的本职工作都丢了。
一边守旧一边转型,也会出现很多问题。
李永军闻言点了点头:“方教授的考量和顾虑,也是我们必须要横向思考的问题之一。”
“现有的团队,已经逐渐趋近于成熟,在创伤后遗症的诊治中,非常有经验了。”
“如果将其全部迁移来汉市的话,那么就只能重新搭建肿瘤专科学组。”
“如果要全盘转型,那么原有的任务该如何规划,这也是要谨慎思考的问题。”
“陈医生,我们现代医学与中医学的积累可能稍有不同,我们现代医学的技能,是相对专精的。”
“如方教授这样年轻有为,学习能力非常快的教授,尚且需要一定的熟悉过渡期,像我们这样的老一辈。”
“需要的熟悉期只会更久,才可能调整我们的思维模式和习惯。”
“中医学讲究的是整体理论,慢慢磨……”
中医学的分支不如现代医学那么细致,换句话说就是一个厉害的中医,可能一直都是所有病都看,即便是转型也颇为容易。
但现代医学不同,如果想要从创伤外科往手外科转型,都要面临基本功与操作习惯、手术重心的调节。
“那方教授你有什么建议?”
“可以是不成熟的建议。”陈广白的眉头稍皱,但也没有咄咄逼人。
“还是先成立肿瘤学组,原有的结构一成不变,甚至都先不迁移过来。”
“先从肿瘤学组开始搭建MDT多学科讨论组,在恩市疗养院先进行尝试。”
“当然,在此之前,我应该也有了至少一年左右的骨肿瘤相关的诊疗经验,或许可以知道在肿瘤的整体治疗中,需要哪些专科的人予以协助。”
“对肿瘤治疗的大方向,热门化疗方案,有一个特别常规的框架体系。”
“循序渐进。”
陈广白道:“以方教授你的资质,也需要这么久?”
“或许更久!”方子业点头。
“我们要面临的不是把肿瘤杀灭,而是要患者可以在治疗后,获得更好的生活质量,归根结底,还是要患者获得更好的体验。”
“无论这个患者是谁,是什么身份。”
“这才是根本。”
“这并不是医生谦虚与不谦虚的事情。”方子业说话掷地有声。
适时,服务员开始上菜。
方子业几人则暂停了说话,直到她们上完菜,问方子业几人要不要酒被一致拒绝后,服务员们才重新走出,拉上了包厢的门。
方子业赶紧招呼道:“李教授,陈医生,我们边吃边聊。”
“这一家是我老师推荐的,我也来踩过几次点,口味还不错,属于是偏清淡一类的口味了。”
陈广白夹了一筷子烧鹅,裹着蜂蜜后品味了一阵,点头道:“是还不错,不过比起在粤省吃的烧鹅,还是少了一点点的风味。”
“但看得出来,做这个烧鹅的主厨,是来自粤省。”
李永军对此并无深研,他只顾大口吃肉,道:“我老家吃饭没这么多讲究,有时候一锅乱煮就当菜了,咸菜配着馒头也就活一顿。”
“我去了恩市后就胖了好几斤。”
李永军来自北方,大学也是在北方上的……
几个人又动了一会儿筷子,陈广白才继续之前的话题:“方医生,我来表达一下我个人的意思和建议。”
“据我们之前开会,目前,结合现代医学对于肿瘤的治疗以及中医学对于肿瘤的认知,我觉得,肿瘤的治疗其实就是一个驱邪扶正平衡的过程。”
“目前,现代医学对于肿瘤的治疗,多依赖于外科切除与化疗,但在化疗的过程中,会产生副作用、余留很多后遗症,且有化疗不彻底,导致复发、再发的可能性。”
“对此进行拆分分析,化疗过程中的副作用,是化疗药物在化疗中就产生的人体损伤,余留的后遗症,则是对人体损伤后所致的不可逆的损害。”
“这一部分,我们中医组的同志在进行深入研究后发现,如果在化疗过程中,添加一些重要方剂的疗养,可以减少化疗药物的化疗损伤,且降低化疗后的器官功能损害。”
“且对于肿瘤再发的体质调节,也有一定的帮扶作用。”
“不过想要通过中药方剂使得化疗更加彻底,完全不复发,暂时还没有这样的能力。”
“因此,我希望,方教授你在搭建肿瘤学组的时候,充分考虑到中医组的特有能力。”
说到这里,陈广白又赶紧补充:“当然,我的意思是,方教授你在考虑骨科四肢肿瘤之外的肿瘤治疗时,其中也包括脊柱肿瘤。”
因目前微型循环仪联合化疗方案的研发,使得四肢骨肿瘤的微循环只局限于单下肢或者单上肢。
不介入全身的循环系统,这本身就束缚了化疗药物对人体器官功能的损伤。
四肢肌肉的化疗损伤,中药的方剂是否可以逆转,目前陈广白等人都不敢尝试去想……
之前之所以想到重要予以培补,是因化疗会对人体的全身有害,现在方子业都截断了对全身的化疗!
那就没有所谓的全身作用了,另属一道。
这种模式也是古代中医的老祖宗们,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过的。
换一种思维模式,方子业如今的微型循环仪所搞的循环截断术,就是把双下肢切下来之后,放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化疗。
化疗结束后再原装回去——
方子业听到这里,也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只是道:“陈医生,其实中西医结合治疗肿瘤的整体方案,我前段时间也听说过。”
“我们骨科内部,就有一位教授在这么做,是湘雅二医院的刘唐教授。”
“我并不芥蒂中医介入到临床诊疗中,但是,我个人对中医相关元素不太懂,所以,如果要介入进来,可能需要中医组做好详尽的方案才行。”
“陈医生,因为我们都不是外人,所以我就讲得更加直白一些。”
“两种选择,第一种,就是拟一份我们现代医学的人可以看得懂的方案。”
“第二种就是,你们自行架队研究,进行课题申报,自己负责,那么不管我们看不看得懂,我们都不会纠结,中医组完全自理。”
“这两种选择,是我们要架构骨肿瘤学组加入中医元素必须要走的流程。”
方子业的话很明显,要么就是你自己搞,要么你就要给一份我可以看得懂的方案出来。
至于如何将中医的理论更加科普化,更加贴近于现代实际,进行语言转化,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李永军听到方子业的话后目光猛地闪烁了好几下。
陈广白没与在临床中待过的方子业接触过,之前也从未讨论过与课题相关的话题,因此在面对方子业的铁断语气时也是噎住了片刻。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方子业的形势比人强,他只能处于相对弱势一方,略压低音色,可依旧不卑不亢:
“方教授,中医并非要直接加入到骨肿瘤的治疗流程中,我们如今只是预设了此类想法进行探讨。”
方子业点头说道:“陈医生,我也没有其他的意思,主要是前段时间,我们课题组在进行临床试验的过程中,有试点的教授在试验进行过程中,违规掺杂了其余的元素。”
“这让我们一期收集到的临床数据至少少了十几个样本,我觉得是蛮可惜的。”
陈广白目光轻闪:“谁啊?”
“没上报就直接开始用在临床上了么?”
“这件事已经解决了,陈医生。”方子业也不希望在刘唐的事情上继续深究。
而后将话题一改:“陈医生,我并不是反对中医元素的加入,而是根据当前的科研发展进度。”
“目前仅有四肢可以单独分离出来作单循环离断,还有就是脊柱的血液系统可以抽离于体内。”
“其余的器官,如肺部、腹部、肝脏、脾脏等,目前都不太好单独予以微循环截断!”
“因此,在这些肿瘤的化疗过程中,人体需要负担的化疗副作用会更高,在这些肿瘤的治疗中,也更需要中医元素的扶正培补……”
“陈医生您也能想象得到嘛。”
“药随血走,药物是经过肝脏与肾脏代谢的……”
陈广白听完,缓缓放下了筷子:“方医生,这个月月初,我父亲的抢救过程中,您与聂明贤医生二人拿出来的,不是器官微型循环仪么?”
陈广白说完这些话,才在方子业与李永军教授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陈广白记得非常清楚,当时方子业是提及了微型循环仪这个名词的。
这个事情,李永军也是知情者,在陈广白的话音落下后就主动接道:“陈医生,这一点我可能还是要纠正一下。”
“聂明贤与方教授之前在陈院长身上用的器械,其实并非是类比四肢微型循环仪而改良的循环仪器。”
“我们团队,有过类似的想法,但脏器器官的微型循环仪改良,要求苛刻,经过我们团队的多次内部探讨之后,都未能找到合适的参数。”
“因此,那其实是更简化版的ECMO,并非是微型循环仪。”
“微型循环仪虽然脱骨于ECMO,但如今的运作理念已经不再是单纯的ECMO,不只是提供血氧和血运这么简单。”
“而脏器器官中的‘小型’ECMO,则是达不到现在四肢微型循环仪的这种精度,而且连动物试验都未开展,还处于理论阶段。”
“因此,上一次聂明贤在抢救中提议上器械的时候,方教授才会声色并厉,并非是发脾气!”
“而且,这件事,希望陈医生以后也不要再提。”
“疗养院目前,根本就不存在器官的微型循环仪,也没有微型循环仪。”
这件事提前与陈广白说过,如果陈广白不同意,就算陈宋死了,方子业都不会把这些不成熟的半成品拿出来。
陈广白瞬间明白了方子业的心态。
“方教授,谢谢您!”陈广白言简意赅。
方子业是一个很犟的人,他认定的事情,基本上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说自己治疗不了的,就不会出手,就算是再有关系,他也不会出手。
同样的,如果是不成熟的术式或者器械,就算是有患者在他前面死了,他也不会随意的‘死马当活马医’!
方子业的这种做法,这种稳重,让所有人都对方子业的话深信不疑,也为方子业打上了一个标签“说一不二”。
玩笑除外。
“陈医生,我只是希望您不要怪我。”方子业将双手放于腹前。
拿别人的性命冒险,作为赌注去赌,本来就是不文明的行为。
方子业并不觉得自己有这种资格去拿别人的命来赌,哪怕赌对了可以活下来,也不应该用未知去赌。
方子业从一开始到现在,所谓的“赌”,也都是在别人看来是赌,在方子业的心里,都有不小的把握。
除了陈宋的抢救。
“方医生,其实吧,有些古话说得很好,但需要调整顺序。”
“所谓事在人为,调转了顺序之后就是人在事为。”
“就方教授你之前在疗养院内的抢救表现,其实已经被记录在案,现在京都的疗养院在疯狂地想要找关于你的突破口,然后想要想尽各种办法将你抽调过去。”
“我上次被临时抽调去京都开会,就是有一些人想要从我这里作为突破口,让我松手,放方子业你从汉市去京都。”
“普通人以命还钱,有点能力的人是以身体换钱,有点钱的人惜身体,更有些钱的人惜命!”
方子业闻言,瞬间眉头一皱:“那陈医生您怎么说?”
虽然陈广白现在既然说了出来,就肯定不会把方子业卖了,但方子业还是希望听到一些更细节的东西。
“想来的人自己来,来不了的人就自己继续待京都呗。”
“这种事情,谁也不好闹大。”
“不过还是要方医生你能守住自己的本心。”陈广白并未表述得非常直白。
但也表达了一层意思,那就是华国最惜命的那一群人,现在肯定盯上你了。
或许会以各种你想不到的形式,把你挖去京都。
当然,手段也不会那么强硬。
毕竟方子业只是一个外科医生,还上升不到什么机密层级。如果方子业自己打死不愿意去,也不会采取特别雷厉风行的手段。
李永军听了,若有所指地道:“看来方教授是打破了隐藏着的某种常规了。”
“李教授,我只是做我该做的、本分内的事情,常规与不常规的,其实根本没想那么多。”方子业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方子业可不希望自己太过于闲散,吃穿用度全靠另类的投喂。
饭局结束后,陈广白就回了自己在汉市的“据点”!
李永军教授在汉市没有其他去处,便也打算去陈广白的‘房子’里借宿,不过李永军教授来汉市单独找方子业还有其他事情。
三人别过后,陈广白就单独出行。
方子业则是带着李永军开始散步走向汉街方向消食。
行至半路,李永军教授在楚河的一座桥上停了下来,双手举过头顶拉伸,音色略有些变形:“子业,你之前找我谈的事情,我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再捡起来。”
“人嘛,这一辈子会跌倒很多次,既然摔了下去,最勇敢的做法其实就是原路爬上去。”
方子业闻言,眼睛瞬间一亮:“李老师您还是决定同意了?”
两人说的是渐冻症治疗研究的事情。
说起来,方子业觉得自己的胯部还有些蛋疼。
一开始,是李永军教授主动提出的“渐冻症”科研的事情,他来疗养院里的‘要求’之一,就是要方子业加入他的团队搞渐冻症。
真到方子业从豫省回来后,决定往这个方向精进后,才笑得当时李永军教授其实就是在开自嘲式的玩笑。
渐冻症这个课题,将他从意气风发一杆子打落,近乎于‘粉身碎骨态’!
他避之不及,甚至都有了一些心理阴影。
可当时,那是被栽在身上的任务,如今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个泥潭,方子业又提出要让他再重入藻泽地。
李永军第一个反对,而且在电话里就明言了,我当时只是开个玩笑,你莫挨老子……
方子业是八月份去的豫省,回后第一时间就与李永军教授提及此事。
现在是十月末,李永军自己单独踌躇了接近两个月,才重新给方子业答复。
“嗯。”
“疗养院的宗旨就是行不可能之事,走不可能之路。”
“那么难的情况下,陈院长都熬过来了,我还能怕了这小小的渐冻症。”
“大不了就是把后半辈子都栽进去。”
“我父母对我的期待,早已达到,如今的我,在我们老家,在我们县城,乃至在我的母校,都可无愧二字。”
“只是于我自己而言,这些年走得不够顺遂。”
“剩下的年月,当该为我自己而活一次!”李永军教授停止了拉扯,只是看向方子业的目光略有些迷离。
“子业,但你还年轻,你真打算一头扑进来吗?”
“哪怕,它的投入是入不敷出?”李永军反问。
在李永军的视角里,方子业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一个小病种就扎进去,耽误自己的前程。
方子业闻言笑道:“李老师,您忘记了我的特性么?”
“主打的就是一个不专一。”
“哎唷…”方子业被李永军踹了一脚,开始揉屁股。
方子业跑开了两步:“李老师,别踹了!”
“我虽然分了心,但我对每一个课题都十分忠诚。”
李永军闻言开始大骂:“你TM这种理论,和网络上流传的渣男思维同出一辙。”
“你只是博爱,不是薄情是吧?”
李永军还以为方子业是要卸下一切束缚开始往未知的领域去冲,哪知道方子业还来一个都爱。
而于李永军而言,如果选择了这一个方向,就永远脱不了身了。
李永军已经五十多岁,没有多久就要到六十了。
五十知天命,这一辈子的命,到已经看到了最终的定数。
“李老师,我渣不渣您还不明白么?”
“我对感情很专一的。”
“做课题这种事,那不就是能者多劳么?又没有一条法律,哪怕是一条道德标准束缚着人不能同时做几个课题。”
“就正如我们求学期间,考了汉市大学的本科,就不能去京都大学读研了吗?读了国内的大学,就不该出国留学?”
“出国留学了,就不能出国工作?”
李永军道:“懒得理你。”
“我总觉得,你这么选还是不怀好意。”
“被你框起来的那几个年轻人也是倒霉得很,闻到了鱼饵,就再也脱不了钩子……唉……”
李永军叹了一口气后,才问道:“你们一期临床试验,持续的纳选时间就只有一个月吧?”
方子业忙点头道:“是的,李老师,明贤大哥很快就会回来了。”
“早点回来也挺好的。”
“这都快半年了,总算是有一些阶段性的进展了。”
“如果一个项目,长期都只有投入而没有产出作为刺激的话,很容易让人疲惫的。”李永军说。
方子业继续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刚刚李永军的那一脚,压根就没把方子业当外人。
“等聂哥一回来,接下来就该是李老师您和聂哥的主场了。”
“微型循环仪联合化疗后,骨科肿瘤的体积缩小,再以介入诱杀的手术方式对骨肿瘤的血运进行栓塞!”
“或者是提前对骨科肿瘤的血运系统进行诱骗性重组,扩大血流量,以局部化疗冲击疗法联合介入栓塞的治疗手段。”
“保守估计,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骨科肿瘤,可以通过微创治疗达到痊愈。”
“以后的血管外科和介入科,就可以把整个骨肿瘤专科都予以亚组化!”
“李老师,这个礼物您肯定喜欢的吧?”
李永军闻言,脸上竟然不悲不喜。
只是淡淡地看了方子业一眼,问道:“你这么做,就不怕你们骨科的那些老前辈从棺材板里爬出来,说要和你亲近亲近?”
方子业这么做之后,以后的骨肿瘤专科还如何立足都是一个问题。
“科技和时代都要发展的。”
“骨肿瘤专科,如果要随着时代的发展成为传统科室,那就该成传统……”方子业的语气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