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招待费没问题,十几个人在京城洽谈了十多天,八千多一点都不含糊.这个以权谋私的罪名更是子虚乌有,这分明就是诬告.”
朴仁齐愤怒的把举报材料扔在了桌子上,倔强的梗起了脖子,好似宁死不屈的蒙冤志士。
自从李野回来的那天,在会上质问“八千块招待费”之后,朴仁齐就跟外人对了口供,做好了周密的处理,
只要自己死不松口,那就是查无实据,等拖上一段时间,就可以用“时间太久忘掉了”搪塞过去。
但是牛红章冷冷的看了朴仁齐几眼之后,却沉声问道:“你确定这都是诬告吗?现在是我在代表单位问你,等过两天.可就是别人代表国家来问你了。”
倔强的朴仁齐,后背瞬间就冒了汗,凉凉的那叫一个“透心凉”。
这份举报材料的内容大部分都是推理,确实没有实证,但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他家里多出来的万把块钱可不是假的。
而且八十年代可是有“大记忆恢复术”的,如果真让外人来审查,他不知道自己顶不顶得住。
朴仁齐气恼的喘了几口气,然后说道:“牛书记,我招待客人的时候,也许有点铺张浪费,但那都是为了单位的效益,除此之外,我问心无愧。”
“而且这件事分明就是一分厂那些人的阴谋,这些天我就发现他们对D委的决定不服,阳奉阴违把我架空,现在变本加厉,是对您和总厂的蔑视.”
任何一名犯罪分子,在没有戴上银手镯之前,都不相信自己的罪证会被人翻个底朝天,所以朴仁齐面对牛红章的压力,选择了最轻的一项罪名,然后就要拉牛红章给自己出气。
他可是牛红章一力推出来的先锋官,如果他在一分厂吃了瘪,牛红章的威望也会受到很大的损失。
但是牛红章长长的叹了口气之后,拉开抽屉拿出了几张信纸,扔到了朴仁齐的面前。
朴仁齐诧异的看了看牛红章,心里有些慌乱。
难道还有什么真凭实据?不会,根本没有。
朴仁齐强自镇定的把几张信纸拿了起来,但他只是拿起来看了几眼,就跟被火烧了手似的扔了出去。
这几张信纸倒不是什么罪证凭据,而是两份职工病退申请书。
在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单位里经常会有人“病退”,不管这人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能把病退手续办下来,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但朴仁齐的眼睛却瞪的大大的,对着牛红章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想要让我装病退休?”
牛红章淡淡的道:“你抓紧时间去医院做个体检,也许真的有病呢?”
你特么的才有病呢!你个老东西有神经病。
朴仁齐连续几次都想要跳起来,把眼前的牛红章给狠狠的揍一顿。
自己才四十出头,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而且有经验、有能力、有级别,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你牛红章竟然让我病退?
合着让我当先锋,让我往上冲的时候,你是我坚定的后盾,会给我足够的支持,现在我稍微有点麻烦,你就想把我像块抹布一样扔出去吗?
你想得美,你不救我,咱俩谁也别想好受。
“牛书记请放心,我愿意接受任何审查,我也会去医院体检,我的工作有没有问题,我的身体有没有病,都会向您交代个明白。”
朴仁齐站了起来,很坚定的对牛红章说了几句话,转身就走了。
牛红章眼看着朴仁齐摔门而去,也没有开口挽留,只是长长的吐了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唉,一群废物,都不中用啊。”
朴仁齐的心思牛红章很明白,就是谁也别想好过。
牛红章好不容易挑唆了总厂的一群中层干部,愿意集体向一分厂渗透,现在第一个就被人给收拾了,那人家还信他牛红章吗?
大哥罩不住小弟,你当什么大哥?
但是牛红章本身就负责纪律监察工作,现在马兆先亲手把举报材料交给了他,他难道还要徇私保下朴仁齐?
这是要打马兆先的脸吗?这是原则性问题。
但是如果把朴仁齐公开处刑,他牛红章的脸往哪儿搁?
牛红章自从来到轻汽公司之后,一直尽量避免跟马兆先正面交锋。
而马兆先也不温不火,看似人畜无害,这半年来跟牛红章都没什么冲突,就是手下的李野和陆知章有时候折腾。
但是这一次,牛红章却真的被马兆先给挤到墙角了。
“呵,姓马的,以前是小瞧你了。”
牛红章睁开眼睛,嘲讽的说了句话,也不知是在嘲讽马兆先,还是嘲讽自己。
朴仁齐气冲冲的回到一分厂,对着几个手下乱发了一通脾气,把心里的邪火发泄出来一部分,才总算好受了一点。
他坐在那里生了半天闷气,然后抄起电话给相熟的几个“盟友”打电话。
“喂,人事科吗?杨科长在吗?开会去了?开什么会?”
“喂,万科长也开会去了?”
“程科长”
“喂,陆厂长哦,我知道他开会去了.”
朴仁齐连续打了四五个电话之后,脸色煞白如坠冰窟。
因为不管是总厂的重要干部,还是一分厂的李野、陆知章,都去总厂开会去了。
但唯独他朴仁齐,没有接到开会的通知。
那这个会议讨论的是什么内容,还用猜吗?
总厂会议室,牛红章没有任何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今天我收到了一份举报材料,举报朴仁齐同志在工作中犯下了几点错误,
根据相关的纪律规定,我决定暂时停止朴仁齐同志的工作,但是在事实没有查清之前,大家不许妄加议论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姑息一个坏人。”
李野定定的看着牛红章的额头,仔细分辨是不是有隐藏的月牙痕迹。
他没想到牛红章会如此的果断,干脆利落的停止了朴仁齐的工作,这简直可以用壮士断腕来形容了。
难道他真能做到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吗?
但是李野心里刚刚有了这个念头,就听着牛红章说道:“我仔细看了这份举报材料,里面有一万块钱的招待费,
咱们先不说他的花销是不是存在违规,就只分析一下,一分厂的财务部门连基本的审核制度都没有吗?一万块钱的招待费,当天审批,当天就轻轻松松的到了朴仁齐的手里.”
“同志们,这可是一万块钱啊!连问都不问一下的吗?一分厂的财务科,是不是存在着巨大的工作漏洞?”
我错了,你这个老东西,就是个假惺惺的伪君子。
李野突然自我怀疑,自己一个好好的人儿,怎么就跳进这种烂酱缸里了?
上辈子爬了半辈子都没爬上去,竟然没看到山腰之上的这种“风景”,一个个的真不要脸啊!
牛红章在总厂没有多么深的根基,做事情只能“以利驱之”,这一招连消带打,看似是挥泪斩马谡牺牲了朴仁齐,其实是抛出了几个甜枣,让某些人支持自己插手更重要的权柄。
而陆知章和另外几个干部也愣了,合并供销科才一个月,就闹出这种破事儿,现在还想合并财务科吗?
做梦的吧?
马兆先冷冷的看向了牛红章,眼神凌厉,显然也动了真火。
但牛红章却面不改色,只是给了总厂财务科长老万一个眼神。
老万咽了口唾沫,然后笑着说道:“一分厂的财务人员我还是比较了解的,都很年轻,工作态度也都是很好的,只是在经验方面有所欠缺”
“没错,张小帅今年才二十多岁吧?一分厂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钱,他应付起来确实不易”
“就是因为钱太多了,才更要重视,更要谨慎,年轻人太随意了,这次幸好只是一万块,要是十万块呢?一百万块呢?”
“要我说呀!别的科室都是年轻人也就算了,财务科还是要有个把关的老同志啊!”
会议室内议论纷纷,一个个经验丰富的干部,都发表着自己的经验之谈。
但是李野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然后把嘴里的茶叶狠狠的吐在了地上,然后重重的把茶杯顿在了会议桌上。
“啐”
“铛啷啷”
这种不和谐的声音,自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刚才还七嘴八舌的人都闭了嘴,纷纷看向脸色不善的李野。
牛红章沉声问道:“李野同志,你是有什么意见吗?有意见就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
李野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道:“我暂时没有意见,还是各位前辈先发表意见吧!”
李野话音落后,刚才还一个个全是经验的人,都偃旗息鼓,喝水的喝水,记笔记的记笔记,谁都不发表意见了。
因为大家都从李野的笑容之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好似在等着某个人跳出来,好烧他一个焦头烂额。
来来来,赶紧把你们那些不要脸的话都说出来,看我怎么啐你们。
祸害了一个供销科还不够,竟然还想伸手染指财务科?怎么不美死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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