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牛羊马粪混杂一块,半黄半绿,臭气熏天。
龙延瑞个头太高,揣一份炸包子藏于阴影,并不随行。
龙娥英避开粪便,面上裹一层防风纱巾,半遮半掩在梁渠身后,鼻梁微皱:“平阳唤你不动,来了瀚台,想到出来逛街?”
“出趟远门,多体会一下外乡风情嘛。”
大路朝天,梁渠左顾右盼,引来路人目光,“奇怪,没有……”
“该有什么?”
“不开眼的二代啊。”
“平白无故,怎会有这种人?”
“书上都这么写。”
困惑没有得到解答,反而越攒越多,龙娥英没理清其中的因果关系:“哪本书?怎么写的?”
梁渠拉开衣袖,抽出书籍。
书本装订得很好,线脚绵密整齐,龙娥英拿书过来,哪料翻至封面一看。
《至尊天灾·修罗龙王传》。
忍住腹诽,一目十行。
书中主角天生废柴,被亲人、朋友看不起,路过野狗都要咬两口,但身为主角的他有个好老师,同时努力刻苦,意志顽强,没有任何懒惰心理,一天十二个时辰,能刻苦修行十一个时辰。
“莫说十一,便是寻常人耐得下性子,一日能完全沉下心,不分神修行五个时辰,只此一个优点,日积月累也该有所成。”
龙娥英终究没忍住吐槽。
“生活状态抽象化加工嘛,让你学习你去斗蛐蛐,真这样谁看?”
头两章往下。
主角可谓人憎狗厌,偏偏有一个貌比天仙的红颜知己,一个乖巧漂亮的妹妹,除开貌美女子个个喜欢,碰到的二代、富豪、高手,不是贪图红颜美色,便是觊觎主角宝物,甚至上酒楼吃饭,亦能为一个靠窗位置大打出手……揍罢,哪料此人有一个厉害父亲……父亲之上又有一个通天爷爷,父父爷爷无穷匮也,直到打不过,孤身往外地一逃,换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继续父父爷爷无穷匮分明换汤不换药。
不对。
前后贯通。
龙娥英感到窒息:“你便是信这些?”
“娱乐来自现实,现实总是荒诞,林教头逛个街,老婆还能被高衙内看上呢,延瑞!”
梁渠伸手,龙延瑞抛来一个牛肉包,边啃边聊。
老待宝船上,怎么享受“主角待遇”?
多出去走走。
乾坤袋里更是准备有两千现银,他准备多给几个豪华酒楼包场,专门找有窗户靠的撞撞大运。
顺带打听打听瀚台府近期有没有拍卖会组织,亦或者独特坊市,百年花魁争奇斗艳……
“先说好啊。”梁渠提前打个预防针,“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六欲,啥样人都可能被吸引来,你要不高兴,咱们就先回去,留我和延瑞俩在街上碰碰运气。”
龙娥英翻个白眼:“高衙内又是哪本?”
“《一百零五个精壮汉子与三个凶悍女子间不得不说的故事》,传世经典,又有一本好看外传,无数同人。”
又贫。
龙娥英懒得拌嘴,却没有转身离去。
“大鱼傻?”
“大鱼不傻。”出乎预料的,梁渠摇头否认,“溺业乃行为因果之牵引,教你倒霉,不教旁人降智,无论宝物亦或其它,皆骗不到大鱼,大鱼也不会感兴趣,只能骗骗小鱼。
故而要宝刀的终是泼皮牛二,看上教头夫人的必定是高衙内,不是高俅,欲钓高俅,需用高衙内,咱们要抓的,便是能充当大鱼饵料的小鱼,对了,你不走?不走就算答应,碰上没的反悔噢。”
“乱七八糟。”
龙娥英嘴上吐槽,心里却大致明白三分。
真有作用,确是个不错办法,堂堂臻象,外加梁渠这个怪胎,亦无需担心其它。
然出门逛街,哪能那么巧碰上五毒俱全之人,浪费功夫。
“你忘记查清他们半月前方说,白家好事子弟全被禁足半年,余下的全是缩头乌龟,故而便是真有,跑街上也碰不到。”
“理论如此,所以我尿了一整个瀚台府,县县不落,积攒‘好运’,挖饵料就是选一个好位置,再加上一点运气,你看。”
梁渠抬头,撤开半步。
一抹灰白从天而降,淋到地上化作鸟粪,尚有热气从尖尖冒出。
“再看。”
格楞楞。
瓦片沿屋面弹动,一路下滑。
梁渠左挪半步。
咔嚓。
瓦片砸落在地,四分五裂。
“等等,这次动静好像有点大。”梁渠眯眼,望向街道尽头。
忽然人群中有喧哗,喧哗伴烟尘。
隆隆隆。
梁渠横抱龙娥英跳出,衣袂飞扬,两人四目,注视红眼牦牛撒四蹄,直愣愣冲撞过去,扬起一路烟尘,惊散百姓。
正以为结束。
“汪汪!”
路上野狗冲屋顶狂吠。
人憎狗嫌。
“看吧,我有经过精确计量!”
龙延瑞惊叹。
龙娥英哭笑不得:“唯有你才能想到的歪点子,嗯?”
“嘿!”
背后“针刺”阵阵,梁渠把龙娥英被风吹落的面纱轻轻勾上,“瞧,钓大鱼的饵料来了!”
“你找的好料!你要寻的高衙内!”龙娥英捶胸,佯装恼怒,“不怕同至尊龙王一样,也被赶去外地?”
赶巧不巧。
远处目光分明正望自己!
不是暴鱼,不是贪鱼,不是嗔鱼,真是一条色鱼!
脏东西!
分明才打过预防针,梁渠挠挠鬓角:“不是至尊龙王,是修罗龙王,而且东西南北,哪个二代比我厉害……不过嘛,夫人言之有理,凡事小心为上,所以从现在开始,夫人再不能离开我半步,回平阳前,咱们两个睡一起,吃一起,绑一起,我梁阿水,会捕鱼,会钓鱼,从来不救场!”
他可不是林教头,更不是修罗龙王。
先画一个安身法,来多少妖魔鬼怪,一棍下去,教它个脑迸浆裂!
“我同意了么便说睡一起?”龙娥英抓紧衣襟,“下次你自己来。”
“我?”
暴鱼、贪鱼乃至妒鱼,梁渠皆有几分自信,这色鱼……
“怎么,翁家不是有个小姐给你抛过红杏?”
“多久以前的事,你听谁说的,而且我太黑了,人现在对我不感兴趣。”
“真有是吧!啊!又掐我屁股。”
“你先掐我的。”
龙延瑞折好油纸袋。
倒不如不出来。
“哈,哈。”
喘气如牛。
红润的脚心朝天,微黄的足跟轻轻敲击着白星文的屁股。
片刻。
“哼啊,不行了,不行了,我滴阿妈,歇一歇,歇一歇。”
白星文掰开双腿,翻身大字躺开,满额头的热汗,在空气中氤氲出白烟,稍稍喘息其后排开意念入禅,口念释迦牟尼如来小咒渐入心气,脉点像明灯一样在心里闪烁,浑身轻如羽毛。
莲花宗空行母,名不虚传!
一场酣畅淋漓的修行下来,体内的气血无比活跃,竟隐隐有几分再立脉络,突破架势!
二十五岁狼烟天桥有望!
再几年,赶在三十岁前,稳固至天桥境,勤加锤炼,便是去参加大顺武举,也可以焕发光彩,夺个好名次,改易命格!
什么叫天才!
他白星文才是白家的未来!
白明哲是个狗屁!
“哈哈哈。”
一念至此,白星文自顾自的大笑起来,但很快又担忧起赫德班那条走狗,自己偷偷出来,回去怎么解释?
房间昏暗,上午的阳光穿透布帘。
桑桑扎西瞪大双目,觉得自己形渐枯萎,像被抽空骨髓和精气。
听到笑声,桑桑扎西失神的瞳孔逐渐聚焦,猛想到自己在修双身法,要靠自己的气、脉、明点找到对方体内的智慧,才能得智方双运。
“白少爷,我引导到佛智了么?”
“差一点。”
桑桑扎西爬起来,白星文拒绝:“没兴致了,改天再启吧。”
“是扎西的过错。”桑桑扎西跪伏磕头,惶恐不安。
“哎,不是你的过错,一次不行,再来两次不就是。”
白星文扶起安慰,桑桑扎西受宠若惊,浑身颤抖,以往在莲花宗,若是没有开启佛智,便是修行不够,需在冰水中浸泡打坐三日,好多人变的像冰一样透明。
今日竟是遇到了大善佛!
安慰几句。
桑桑扎西仍是激动的发颤,不断称颂伟大,白星文被打断思路,挠挠额头,心中觉得聒噪。
除去长相,空行母行为举止真和下等农户家的女儿一般粗鄙,且不如青楼女子会看眼色,实在忍不住想一脚把人踹下去。
偏偏适才修行完毕,又让他有几分怜惜,矛盾的心情交织……
“牛,疯牛!快跑!”
“牦牛疯了!”
刺耳的尖叫自大街上传来。
疯牛?
白星文听的有趣,他拉开二楼布帘。
隔开两条街,狂奔的疯牛没看到,倒是看到了因躲避疯牛而跳到屋檐上的一男一女。
上午的阳光在此刻静止。
“好生高挑美丽的女子。”
白星文瞳孔放大,心脏沉重搏动,口干舌燥。
他望呆了,他心动了,他觉得自己寻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值得厮守一生的良人!
那是迥异于高山雪莲花的美,见到她好似见到了蓝湖,见到了瀚台根本种不出、养不活的水仙花。
瀚台府内竟有如此佳人?
“白少爷……啊!”
烦!
真烦!
聒噪的像只老鸹,不及美丽水仙花半分。
白星文一脚把桑桑扎西踹下去,然很快又把人拉上来。
“快,给我启佛智!”
屠宰肉铺。
凌旋要了两扇羊肉排。
屠夫正欲下刀,屋后传来嘈杂,两个满身脏污的男人从后头跑出。
“不好了,棚子塌了,牛撞破栏栅跑了!”
“什么?那快去追啊!”
一头牛跑丢,小小的肉铺顿时乱成一团。
屠夫把刀斩在木墩上,匆匆离去。
凌旋暗暗皱眉,几人说的又急又快,他只隐隐听出几个词。
牛跑了?
“好凶的业力。”
简中义眺望远方,街道尽头,一团“黑烟”纠缠不清。
牛棚内。
养牛户四处寻找发疯原因,其儿子指着地上被踏成肉泥的黑红泥团,泥土里几根沾血干硬的毛发炸开。
“便是这只老鼠!不知从哪蹿出来,发疯似的咬了大牛一口,好巧不巧,棚顶还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