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基里曼在赞德瑞克抬起头的那一刹那听见了死灵将军未曾说出口的话——在何处开战?在这里。
理所应当。
所以,当代表着传送的光辉与极为猛烈的狂风从赞德瑞克的身躯之中爆发开来时,极限战士们的原体立刻就想拔剑。但赞德瑞克的手却像是铁钳一般牢牢地抓住了他,不让他的右手靠近那把仍然待在鞘中的短剑。
基里曼眯起眼睛,在破碎的时间中凝视着赞德瑞克那张铁面上逐渐扭曲的表情,而后忽然微微后退,好避开一道致命的斩击。
圣吉列斯面沉如水地收回剑。
斩空了。
剑在他手中饥渴地低吟着,渴望收割敌人的生命,但圣吉列斯现在什么也给不了它。
被他认定为敌人的那个死灵现在已经彻底消失,徒留下一道狭长的裂缝漂浮在原地,无尽的深绿光芒在半秒钟后从中绽放而出,将第五机库的一切都彻底淹没。
在光中,圣吉列斯转头看向他的兄弟,却发现基里曼竟然正在微笑。
——他没办法不笑。
你这无耻的老骗子。罗伯特·基里曼止不住高兴与欣赏地想。
你用尽了一切手段保证这场战争的走向会顺从你的意愿向下发展,保持礼仪,秉持荣誉,却仍然无法逃避战争的本质.但我猜你大概也不想逃避。
那就来吧,让我们在规矩与原则之内不择手段地取胜。
他眯起双眼,右手拔剑而出,在钢铁的啸叫声中,光芒将一切都彻底淹没。
待到它熄灭之时,原本的第五机库已被扩展成为一处难以想象的巨大战场。微茫的光亮从漆黑的天穹顶部向下横压而来,地面粗糙不平、布满暗红的痕迹,像血,但不可能是血。
基里曼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在短暂的观察后转过身去,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扇高达二十米的巨门,矗立于他们身后。
他推开围上来的常胜军,与圣吉列斯一起朝着门走去,在它一旁看见了一只相对来说显得尤其小的金属箱。
基里曼用剑将它精准地刺开,手腕一挑,便将其中一封卷曲起来的信函挑飞而起,握在手中,稍作阅读,就将它递给了圣吉列斯。
“看样子,他想在这里打一场。”仍带着那抹古怪的微笑,基里曼如是开口。“你觉得如何,兄弟?”
圣吉列斯看完信,抬起头来,将它递给一旁眼巴巴看着的圣血卫队们,一言不发地来到那扇巨门之下。
数秒后,他抬手,按下了门扉金属边框上的两个符文,于是这门便立刻亮起,沉闷的嗡鸣声骤然而响,像怪物的低吼,足以使人胆颤
他转过身来,凝视罗伯特·基里曼炽白的双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至少应该说点什么吧?”基里曼略带不解地问。
“我什么都不想说——这已经算是节外生枝了,罗伯特。”
天使平静地回答,随后振翼而起,如一道白光般飞往天穹顶部,去做侦查之事了。
基里曼望着他远去,心知天使此刻大概有些不满但他也没什么办法来解决此事。
除非胜利。
唯有胜利。
他环视四周,举剑而起,沉声下令。
“就地扎营部署,提前划分阵地区域迎接后来的部队.将会有很多人从这扇门中走出。战争要开始了,诸位。”
蓝与红的海洋选择以咆哮回应他。
“你提起了个不该从你口中蹦出来的名字。”鲁夫特·休伦说。
他弯腰,凑近正因自身重量而缓缓沉入泥沙中的奥瑞坎,右手的闪电爪头一次亮起了真正意义上代表着危险的光。
这光照亮了他的脸,使他此刻看上去远比一具单纯的血肉之躯更加无情,就连双肩处的金色狮首仿佛也活了过来,无声的咆哮。他伸爪,让闪电爪的锋锐迫近死灵占星者的身躯,然后以纯粹的命令口吻开口。
“你为什么会知道他?”
“让那东西离我远点!”奥瑞坎大吼道。
“说,或者死。”休伦说。
闪电爪持续靠近——就在它真的要触碰到奥瑞坎胸腔内部能量反应堆的前一刻,三条机械触须从一旁袭来,死死地捆住了休伦的右手小臂,制止了他。
星辰之爪平静地转过头,看向机械贤者,后者立刻开口。
“恕我无法理解,但是,休伦副官,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吗?为何你会突然如此失态?”
“这与你无关,贤者,而且你也最好不要知道这些事至少,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我没有资格擅自将这些事透露给你。”
休伦直起身来,轻轻发力,挣脱了机械触须的束缚。他没有再把话说下去,而卡普兰也已经知道,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这段对话都已经暂时结束了。
贤者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远胜于血肉的机械让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个正在缓缓蔓延的裂口。
在场众人中,唯有他可以如此清晰地捕捉到它,进而观察并分析它.但其他人实际上也不需要看见,就能知晓它的出现。
声音。
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揉皱纸张般的古怪声响。从天空顶端微妙地压下,起初只有阿斯塔特们能听见,但只需要几秒钟,营地内的所有人就都能听见它了——然而,没有不安的面面相觑或寻求建言的不安凝视,只有快速且沉默的行动。
人们在四分钟内将所需要的一切都搬上了为数不多的十几辆载具,无论是补给还是器械。
贤者回到他的临时工作室旁,给三个搬运机仆下达了全新的命令,好让它们在漫长凝滞时光中出现奇怪错误的缓慢头脑活络起来,拿起几大箱东西,然后跟在他身后走向一辆机械教的运输车。
星辰之爪们紧握武器,四散开来,凝神等待
营地就这样分崩离析,每个人都做好了战斗或转移的准备,只有奥瑞坎,他依然陷在泥沙中缓慢地向下。
他仰望着天空,心中情绪杂乱到甚至已不能进行分析或体会,但现在的当务之急倒也不是这个——天空中那个正在不断变大的裂口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奥瑞坎过去并不想成为太空死灵,但他没得选。在被拖入生体熔炉,被迫地拥有了这样一幅不朽之躯后,漫长的时光就成了首要且唯一需要被解决的东西.
除了精进自己的技艺以外,他也做过许多其他方面的实验,维度融合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或许塔拉辛觉得他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会把如此之多的口袋维度放置在同一个世界上的太空死灵,但奥瑞坎会告诉他,不,你不是,你甚至不是第一个。
虽然这个‘第一’的头衔涉及到预言和多次逆转时间,多少有些作弊的嫌疑,可第一就是第一,成为先行者就意味着见过其他人都不曾见过的风景.
因此,此时此刻,奥瑞坎能够以完全的自信下达一个结论。
他扯开嗓子——准确来说是放大发声器的概率——大喊起来。
“不想死的人最好快点开始移动!”他吼道。“口袋维度之间的融合有多种方式,出现在你们眼前的是最危险的一种,这代表这片海洋和你们身处之地即将与那个裂口里的世界迎头相撞,留下来的只会是残骸!”
一个沉重的脚步朝他奔来,一只手将他从泥沙中拖出,鲁夫特·休伦阴沉的脸出现在奥瑞坎眼前。
只是这次,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粗暴地拎起他,像随便提着一个物件或盾牌似的那样,带着奥瑞坎开始了移动。
他们登上一辆挤满了箱子的装甲车,里面除去这些东西以外还有十几个面色惶恐不安的人类。他们穿着简单的衣物,有人甚至没有鞋子,面庞黝黑,手指粗糙,没有一个人拿着武器
而他们对休伦的到来没有任何异议,只是盯着他手中的奥瑞坎看个不停。
数秒钟后,车的引擎开始轰鸣。奥瑞坎过去很看不起这种原始的引擎,觉得人类的载具都是笑话,但他现在决定收回这个想法——反正我现在连条物理意义上的腿都没有了。
他暗自想道,颇有种试图苦中作乐的意思。
当然,这一切都在一个人类幼崽试图用手触碰他的脸后被彻底终结。
“离我远点!”奥瑞坎本能地喊道。
他的行为得到了一记猛烈的拳击,以及随之而来的捂嘴。
那粗野的星辰之爪副官似乎对他贸然的开口很不满意,但捂嘴这件事未免也太过可笑了他说话又不是靠的声带与嘴巴。
休伦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沉默地站起,走到车舱后半段,拉开了那里的门,进入了一个狭窄、闷热且充斥着机油气味的地方。
“听好了,你再在他们面前开口一次,我就把你从车上扔下去。”鲁夫特·休伦如此威胁道。
奥瑞坎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不知怎么的,占星者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尽管视觉仍然由精妙的科技构建而成的阵列所传回,可他就是能够看得更清晰也更生动。
此时,正离他非常之近的这张人类面容上的一切细微波动都被他捕捉到了,相较于死灵的死气沉沉,这种血肉之躯的波动竟然让奥瑞坎感到隐隐沉醉。
“好。”占星者丝毫不生气地答道。“我同意。”
他满意地看见休伦在一刹那间露出了吃惊的神情,但很快就又阴沉了下来。
“你在玩什么把戏?”在引擎的轰鸣声中,星辰之爪低吼起来。“我警告你,如果我发现你——”
“——你不会发现任何事,除非我想让你发现,鲁夫特·休伦。但我可以用我的名字向你做出一个保证,我没有在玩任何所谓的‘把戏’,我只想与你们合作,离开这里。我被我的种族宣布为叛徒,尽管这并非我所愿,但木已成舟,我无力改变.”
一声从车头部位传来的闷响打断了奥瑞坎的话,他有些恼火,但却更关心这声响的本质到底是什么,而提着他的人也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像一阵风似的,鲁夫特·休伦冲出了车舱——天色此时已从漆黑转变为一种沉闷的靛蓝,大片大片的冰川与雪山从头顶出现,是倒着的,却像是隔了一层纱,那些覆盖着山脉的雪也没有因为重力而落下。
奥瑞坎极其明显地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休伦低沉地问。
“我要是你,就会赶快上车,然后让所有车辆能跑多快跑多快。”奥瑞坎说。“很快,那些山就会真的压下来”
“我倒也想。”休伦说。
他松手,粗暴地把奥瑞坎扔在了地上,右手巨大的闪电爪忽然亮起,可怕的电流在纯粹暴力的推动下斩向了两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白色野兽。
它们看上去几乎像是进化错误的原始猿猴,野蛮程度却是有增无减,至少奥瑞坎绝不认为原始的猿猴能够仅凭速度躲过一名阿斯塔特的攻击,然后用牙齿咬穿他的小腿装甲
密集的赤红色光束从休伦的身后飞速赶来,带着发射者的暴怒命中了这两只野兽,在毛皮上烧出了洞,让刺鼻的焦臭气味充满空气。
休伦咆哮着再次挥爪——这一次,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闪电爪的攻击要更加快,且弧度难以捉摸。
这一击准确无误地将猿猴中的一头变成了破碎的血肉碎块,也让剩下的那一头在尖叫中转身跑开了.
奥瑞坎艰难地用头部将自己撑起,在他视线的远端,一大片如雪崩般的白色野兽震颤了大地,朝着车队奔袭而来。
“战斗准备!”休伦吼道。
十来个星辰之爪从各自负责的车中走下,带着一些身穿军装的军人依赖几辆装甲车摆好了阵型。
奥瑞坎却不看好这一决策——再不走,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最多还有几分钟,雪就会率先从天空中的豁口中落下,然后是山和其他东西
但他也明白,以那些野兽的移动速度来看,这支车队不可能全身而退,必定有人会落在后面,成为牺牲品。
而这些阿斯塔特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奥瑞坎想。真有趣,到底是什么教育才能塑造出这样的高级士兵?
“准备!”
休伦再次咆哮
几秒钟后,伴随着猿猴们的到来,战争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