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似乎并没有什么太过于深刻的含义。
因为无论是黄镯本人还是第二个他,曾经都无数次从天宫之上,俯瞰大地无尽生灵——俯瞰着他们亲手创造的世界,亲手创造的无数生灵。
但这一次,完全不一样。
正是因为这一眼,让名为“地狱”的大门,彻底打开了。
因为黄镯本身乃是世界的创造主,亦或者说他就是这个世界本身,所以其位格超越一切。
而也正因如此,由他的恐惧和执念诞生的第二个他,心魔黄镯,自然同样身为太初世界的创造主,平分了他的权柄和力量。
其实按理来说,黄镯本身自然不可能做出伤害他的造物的事情来——这是身为创造主最低最低的底线,哪怕是甘愿雕零和腐朽,他也不可能将主意打到“孩子们”的身上。
但可以的是,第二个他,也就是心魔黄镯,虽然从性格,举止,乃至于一切方面都和真正的黄镯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在一件事上,存在区别。
——黄镯可以为了世界的真正演化,甘愿再恐惧和不甘中燃烧最后一缕生机,凋零腐朽而去。
但……心魔黄镯,并不会如此。
所以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就是对于第二个他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太初世界和太初世界的生灵们,而是……活下去。
这是最本能的欲望,最深刻的执念,甚至心魔黄镯,正是因爱而生!
所以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舍弃一切!
——包括太初世界的无数生灵,包括黄镯自身的底线!
都可以放弃!
于是,在那几乎划越时代的一眼过后,整个第一文明,天翻地覆!
只看那无垠的大地之上,一座并不起眼伟岸的钢铁城池正在日复一日的那般运行着——不需要守卫,不需要清洁,不需要站岗,不需要巡逻……甚至那所有的腌臜污物的处理,都会有设置在钢铁城池中的阵法自动将其分解,无比便捷。
而身处于其中的生灵们,要么闭关冥想苦修,要么钻研各自旁门之道,当然更多的是在享乐与躺平……以此度过漫长岁月。
但就在某一天,某一刻。
无数生灵认为永远不会结束的平静的时光,突兀地结束了。
那一瞬间,所有的生灵通通抬起头来,若有所感。
虽然他们的目光穿不透云层,更穿越不了千万里的阻隔,看不到天宫之上的心魔黄镯。
但无一例外的,无论是寿不过百十的凡人,亦或是那以达到天人之境的伟大存在,此时此刻同时感受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与惊慌。
这种惊慌毫无来由,但却真实存在。
尽管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很快,可怕的变化便回答了他们的疑惑。
只不过,这种疑惑的解答,并不值得高兴。
只看那街巷之上,一个正在行走的凡人突然毫无预兆的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生机,紧接着甚至连肉身的存在都无法维持,灰飞烟灭,消散去了。
还没等周遭的人群反应过来,这种可怕的“凋零”就好像是无法遏制的瘟疫那样,只看一个接一个的生灵毫无征兆的突然倒下,其肉身化作齑粉,其魂魄灰飞烟灭,一丝不存。
没有来由的毁灭与死亡,猝不及防的降临了这座钢铁的城池。
仅仅是几个眨眼的功夫,除了那位天人以外的所有生灵,通通倒地不起,化作尘埃。
而那位坐镇钢铁之城的天人,也并没有扛过两个呼吸的功夫,便同那孱弱无比的凡人一样,浑身上下好像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蒲团之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肉身一点一点瓦解,丝毫无法反抗。
他开始发出绝望的求救,向周遭最近的帝主,也像那天宫之上的无上的“父”。
可惜,他的求救还未真正发出,便已无以为继,魂飞魄散了去。
不止如此,在此以后,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的钢铁之城,同样难逃厄运,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化作虚无。
——就好像从来未曾存在过那般。
“开始了……”
余琛和余修的耳边,响起来黄镯痛苦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
——他说的对,就像是可怕的魔盒被打开了那样,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一发而不可收拾。
天宫之上,还在试图对抗着那股腐朽和凋零的黄镯,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
而站在那天宫边缘的第二个黄镯,望着那已经消失殆尽的钢铁之城所在的方向,眼中同样露出痛苦和挣扎的神色——尽管他是因为黄镯的心魔而生,但同样拥有黄镯的情感和一切。
数百万生灵的陨灭,同样让他感到痛苦和难过。
不过这种痛苦,却远远比不上那……纯粹的兴奋!
他转过头去,看到无论是自己亦或是他的本体的身上,那好似附骨之疽一般蔓延的黄绿色斑点,停滞了那么一瞬间——虽然仅仅是一瞬间,然后便立刻继续蔓延开来,但那一瞬间却真实地存在,就停滞的一瞬间,比起先前毁灭那些奇珍异宝来代偿的效果,可以说是好了无数倍!
于是在那双痛苦挣扎的眼睛中,对于生存的欲望和对于死亡的恐惧战胜了良心和原则!
泯灭良知!
种种复杂的感情在他双目中一一闪烁而过以后,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那就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出尝人味以后,再也无法自拔的癫狂的狂喜!
要将整个人间,唤作森罗炼狱!
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能够真正阻止和延缓那种凋零和腐朽的方法!
——代偿!
第一文明的生灵的毁灭,足以抵消甚至逆转这种凋零和腐朽!
“我的凋零和腐朽,是注定的事情,是世界发展和演化的必然结果——但可惜的是,被他找到了空子。”
现实当中,黄镯的声音继续响起来:“——我很难解释这种必然的必然性,它就像是一种必须完成的任务,凋零和腐朽我的身躯与存在。
可那个家伙,他找到了代偿——用第一文明生灵的毁灭,便足以暂时抵消这种必然性。”
“这个时候你没发现这些变故吗?”余琛皱眉问道。
他身为新世界之主,自然很清楚所谓创造主的伟大与全能——只要他心念一动,便能够清楚新世界当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大到星系碰撞,星河坍塌;小到某个蛮荒星球之上一只蝴蝶的破茧而出,都事无巨细。
“没有。”
黄镯的声音充满着悔恨:“——这个时候的我,和你已经不一样了,你尚且没有诞生心魔,也没有诞生执念,更没有诞生第二个你,所以整个世界的掌控仍然牢牢的握在你的手中。
但这个时候的我不一样,我的心魔诞生的第二个我,他的权柄他的力量和我无出其右,所以只要他想刻意掩盖,而我没有及时地发现的话,我便永远发现不了。
那个时候的我,一边抵抗着凋零和腐朽,却对地上的一切都少了心思——凋零和腐朽的那一瞬间的停滞,我还以为是我的抵抗产生了作用,甚至颇为欣喜。
如今看来,当真是……讽刺。”
“不对。”
听到这里,余修突然察觉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虽然一座城市,数百万生灵对于整个文明来说完全如沧海一粟,但那第二个你倘若想要真正抵抗凋零和腐朽,绝不可能就此止步。
他最终一定会将整个文明都毁于一旦,而随着毁灭的蔓延,你不可能发现不了,也不可能阻止不了。”
“是啊……你都能想到的事,他为什么就想不到呢?”黄镯的声音意味深长,开口道:“——那个家伙作为我的心魔,他最了解我了,也很清楚一点,倘若是要以那些孩子们的性命来换取我的永生,我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甚至可能拼着同归于尽的风险将他抹除。
所以他并没有着急,立刻就实施他的计划,而是将我唤醒了过来,告诉我他找到了抵抗那种凋零和腐朽的方式。
因为先前那一瞬间的腐朽的停滞,我自然毫不怀疑的相信了他,然后他告诉我——沉眠,几乎可以永远地抵御这种腐朽与凋零。
我信以为真,盘膝入定,试图以沉眠的方式,抵抗这种腐朽与凋零——我和他约定,我们各自苏醒一段时间,但一定会保证一直有人沉眠,来抵抗那股腐朽和凋零。
直到那个时候,我都认为这样还不错,哪怕睡一阵醒一阵,也比彻底腐朽和凋零来的好地得多。
于是我陷入了沉眠,将一切都交由他打理,而且正是这段时间,他开启了他的计划——他现在是夺取了一半以上的权柄和伟力,然后……降下了毁灭。”
随着黄镯的话落下,余琛和余修便看到那天宫之上,黄镯的正体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气息。
——陷入沉眠。
这并非是因为他太过于天真,而是他未曾想到,自己……也可能会背叛自己!
而那心魔黄镯却在那一瞬间,露出了狰狞而可怖的笑,他低下头,看向浩浩荡荡得无垠大地。
只看他伸出手,轻轻一点。
那一刻,末日降临。
恐怖的毁灭自天上坠落,无穷的烈光熊熊燃烧,所过之处,一切的一切都随之消解,灰飞烟灭,一丝不存!
——这不并不是某种能量或者神通,而是无上的指令和权柄的具象化。
随着那可怕的烈光降临,毁灭和死亡也平等的降临——无论是身长千万里,翻云覆雨的恐怖巨兽,还是孱弱无力的凡人,通通都没有任何的区别,灰飞烟灭!
在极远之地,尚且还未被那可怕的光芒所波及的大地上,无数生灵已经惊骇欲绝!
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冥冥当中的那股恐惧却在提醒了他们——终焉时刻,来临了。
一般的凡人和炼炁士们,自然无力抵抗任何,但那些帝主们,却能够在一瞬间跨越千千万万里,以几乎瞬移的可怕速度来到天宫之上。
——求援。
哪怕无法看穿那可怕白光的本质,但他们同样清楚一点的就是,这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可怕灾难,所以几乎在第一时间,一位位帝主便冲上天宫,试图寻求“父”的庇护和救援。
然而当那那一道道的气息可怕的存在上到了天宫的时候,才发现了让他们绝望又无比痛苦的真相——那可怕的白光,正是来源于天宫之上的那位存在。
——因为黄镯和心魔黄镯本身便是一体,所以帝主们无法分辨。
他们茫然,他们疑惑,他们不解。
为何创造他们的“父”,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就要突然毁灭他们。
在短暂的愣神过后,帝主们质问,咆哮,嘶吼,试图阻止。
但……此时此刻的心魔黄镯,所有的身心都已经被那求生的欲望所完全填满,对于曾经的孩子们的愤怒和委屈,毫不在意。
又是一指点出。
只看刹那之间,无尽的白光再一次绽放,几乎在一瞬间便将所有的帝主完全笼罩在其中。
然后……灰飞烟灭!
纵横一方的帝主们,便在顷刻之间,身死道消,甚至连任何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来。
而杀死了那些帝主们以后,心魔黄镯更是张狂,只看他一步踏出,凌驾于高天之上,俯瞰天地众生。
那双目当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冷静和仁慈。
只有冰冷。
——他本就不是正常诞生的黄镯,而是心魔,是恐惧死亡的心魔。
于是,人间,化作炼狱。
无穷的毁灭好像潮水一般降临而下,所有的一切都在这股毁灭的浪潮中灰飞烟灭。
原本安宁和平的大地,一瞬间被拉入末日的深渊当中。
哭喊声,哀嚎声,咆哮怒吼声……混杂着在整个大地上响起,描绘出无尽的地狱绘卷!
而在这一切的毁灭之上,便是心魔黄镯,曾经世界的创造主,要亲手将他的世界完全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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