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贵族和大商人的买卖,哈?”
气头上的亨利阴阳怪气的举着日记本,冲着汉斯晃晃。
“封地、领土.全都是这么来的,哈?远的不说,老奥兹、坦卡德全都白死了!他们什么都没有了!还说什么赶紧回归编制,不然打下来的战绩就都不算数了?”
“这本来也压根没打算算数过啊!我们在湖边直接往南跑都比现在待在牢房里好!好一万倍!”
“闭嘴,亨利!”汉斯也在气头上,两个人对着吵起来,“你不知道我家族的荣耀历史!你没资格胡乱评价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而且我告诉你,你难道以为我知道他在干这些狗屎的事情吗?你难道以为我看见这东西的时候能比你冷静吗?我现在都他妈的要气疯了!”
汉斯看着确实是怒火上涌,他吵的时候,嗓子几乎都有点破音了,怒火之余显得有点滑稽。
两个人在一波发泄怒火式的争吵后陷入了一段时间的寂静,只剩他们粗重的呼吸声。
被关在其他牢房里的俘虏并不是太关心这边的情况。
因为他们自己也都在吵吵嚷嚷,谁都在紧张、谁都在崩溃。
亨利他们俩又没把日记给念出来。
终于,在深吸一口气后,亨利摇着头对汉斯道歉:“抱歉,汉斯爵士。我只是太为我们感到不值了。”
汉斯也不是抓着别人不放的那种人:“我理解,因为我也在怒火中烧。”
“我们要把这个无耻之徒,还有他合作者的事情公之于众!”亨利举着日记本沉声说,“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事!”
“什么?”
汉斯有点发愣,亨利却激动地把那些纸张都攥在手里晃着。
“就从这间牢房里开始!所有军人都该知道他们就算活下来,又会面临什么!他的日记上可没说光是咱们那赛尔人!尼弗迦德士兵分下来的土地就能幸免了吗?这是所有人的问题!”
弗坚的牢房是栅栏式的,方便看守人员看到里面囚犯的动作。
亨利觉得,只要把结实的日记本夹上那些契约纸张,他可以把这东西扔到对面的牢房里,让大家一起看看他们都面临了什么危险又恶心的情况。
但就在亨利着手准备干起来的时候,汉斯却像是突然冷静了下来。
“等、等等,亨利!”
“什么?”
“这件事还是先不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面容有点呆呆的亨利,此时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汉斯,“你在说什么啊?”
“并不是所有贵族都是这样的,跟大商人、跟商人协会勾结。”汉斯拍着自己的胸脯,“我就不是!”
说着,汉斯那俊朗之中带着轻浮的脸庞,却流露出纠结:“但是你如果要告诉所有人这种事.那么受损的将是所有贵族的声誉。”
“其中也包括你的叔叔,”亨利此时也语气低沉的平静下来,看着汉斯躲闪的眼神,“莱佩的瀚纳仕大人。”
汉斯的父亲早亡,他被叔叔当儿子养大。他的叔叔现在是家族中的代表、话事人。
汉斯紧接着接话补充:“还有你的亲生父亲,拉德季·科比拉大人。”
结实的日记本从亨利的手上滑落。
刚才两个年轻人,那从热血淳朴的感情和诚挚的骑士精神之中诞生的愤怒,在眼下却因为仅仅是瞥见了一眼这错综复杂的阴影勾连,就陷入了一阵茫然。
亨利和汉斯觉得手上这厚厚一沓的文本证据,突然变得无比烫手了。
“.艹!”
良久之后,汉斯抓狂的拽着自己的金发发出低吼,亨利也扶着自己的额头。
“我们怎么会卷到这种狗屎的破事儿里?!”
他们的哀叹和抓狂被锁在这小小的牢房里,回荡着,却无法向外发出半点声音。
正在这时,牢房的大门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本来就纠结又茫然的两个人,下意识的将之前争执时散落在地上的文件、纸张都收拢起来,想重新藏好。
但是他们之前太投入了,一厚沓的文件铺散出来,想收拾的速度明显比不上牢房大门打开的速度。
只能勉强拢到一起,然后汉斯就地往上面一躺,想用身体盖住这些东西。
大门处的响动让原本嘈杂混乱的整个牢房都暂时性的陷入了寂静,谁都怕来的是处刑通知。
或者像尼弗迦德对俘虏做的那样:无限期无补给,一直用到死的劳动任务。
大门打开,几个敦实却低矮的身影走了进来。
“嚯,运气不错!外面没找见,进来头一个就是你们俩小子!”
随着中气十足的矮人声音,亨利惊讶的发现,走进来的矮人竟然就是昨天晚上,跟他们一起在采石场里干活儿的那几个矮人之一!
“是你们?”
亨利愣愣的看着他们。
相比于之前做尼弗迦德人俘虏的时候,这些矮人们仅是半个晚上,气色就已经好了不少。
他们穿上了符合身材的薄棉衣,嘴上还带着刚吃过饭的油光。甚至于都戴上了体面的软布帽,身上可以携带武器。
领头的矮人似乎还整理了胡子,那垂到胸口的茂盛胡须被他打理的很顺滑。
可是亨利只是长相和声音显得有股农村大男孩的淳朴,这也跟他的身世相符合,但人家可不傻。
“看来你的身份不一般。”
他靠着牢房的石头栅栏对外面说着。
虽然是被解救的战俘,还是矮人。但是战斗刚结束就能进来看俘虏,这明显不是一般的矮人能做到的事。
“塞西尔·博登。”领头的长胡子矮人拍着胸脯自我介绍,又拍了拍身后一个只有络腮胡的矮人的肩膀,“史卡伦·博登,我侄子。”
“在你们攻陷这座城镇之前,我是弗坚的镇长。”
亨利张张嘴,扭头往下看躺着掩盖文书的汉斯,对方也瞪大眼睛,显然俩人是都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弗坚的前镇长昨晚上还跟自己一起敲石头来着。
但是转念一想,尼弗迦德人之前根本不准备留活口,那么镇长不镇长的也就确实没什么仔细甄别、区别对待的必要了。
亨利苦笑着,对外面的矮人张开双臂耸耸肩:“那么现在有何贵干?”
“你不用太戒备,小伙子。”塞西尔摇摇头,“你们俩人不坏,不然昨晚上我们不会想着要救你们一命。目前看来,你们俩的运气也不错,没成为死在昨晚的孤魂野鬼。”
“他是怎么回事儿?”塞西尔冲着牢房里躺地上的汉斯扬扬下巴,“这小子昨晚上敲石头都没这么安静,是受伤了?”
汉斯在地上因为角度问题,外面看不清他的脸,他朝着亨利使个眼色,自己也‘呜呜咽咽’的咕哝起来。
“他被砸了一下脑袋,”亨利面不改色的说着,“这会儿正头晕想吐,但没什么大碍。”
可是塞西尔却摇摇头:“脑袋的事儿小不了,也最好别小看。把他带出来吧,我领着他去看看医生,别硬挺着,最后稀里糊涂人没了不值当。”
因为昨天晚上一起敲石头时所表现的善意和善良,塞西尔这时候都不忘顺手找找这两个人类小伙子,找完了外面干活儿的还一路找到牢房里。
想力所能及的伸手帮一把。
凭他弗坚镇长的资历,如果这俩小子不是太重要,或许回头都能放走也说不定。
可谓是仁至义尽了,其中应该还掺杂了点矮人的执拗性格。
但是这时候,亨利跟汉斯却同时心里一紧。
这时候哪能让盖着文件的汉斯起来?!
汉斯在地上,表情当场就紧张的扭曲起来。
而亨利比他好点,僵硬的表情被憨厚淳朴的面相所掩盖,别人一般看不太出来。
“不、不用了。他没什么大事儿,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头脑也清醒着呢!”
如果是一般情况,这可能会被理解为怕麻烦别人。
但是眼下是什么情况?
其他牢房里的俘虏听见塞西尔的自我介绍后都对这大胡子矮人望眼欲穿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胡子矮人是什么美女。
战败当俘虏,有人来捞人了,竟然还有不跟着走的道理?
“嗯?”
当即,塞西尔原本平静的双眼微微眯起来。
他开始挪动脚步,尝试通过移动中的角度变换去观察躺地上的汉斯。
亨利刚抬了下脚,下意识的想用身体挡一挡视线。可是随即.
“不准动!”刚才还好声好气想帮他们一把的塞西尔当即大吼一声,“他身子底下压的是什么?”
“不,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塞西尔压根不听亨利的辩解,手往背后一伸就抓住了后背挂着的矮人石弩,拉开弓弦搭上弩箭,隔着栅栏指向了亨利。
“史卡伦,你也箭上弦!进去把人给我赶出来!”
塞西尔在栅栏外维持着瞄准姿态,像是只要里面的人敢反抗一下,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因此亨利和汉斯也丝毫不敢动。
直到史卡伦进去把汉斯赶到一边去站着,塞西尔才依旧端着矮人石弩,一边维持瞄准姿态一边沉声说着。
“见谅,小伙子。别冲动。”
“我只想跟你说:这不是私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