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邶风稳坐高堂上,双喜和一群御林军站在他背后充当背景板。
御林军个个身材高挑,一身腱子肉,锃亮的盔甲,锃亮的配刀。
逍遥王不小心打了个酒嗝,御林军们齐刷刷盯着他看。
逍遥王脸上的肥肉抖三抖,下意识的捂住嘴。
“今日不论君臣,只谈谈心,儿子举杯邀父王畅饮一杯。”
朱邶风敬酒,逍遥王抱着酒壶忙不迭给自己斟酒,周王妃,唐姨娘,以及两位世子也都纷纷举起酒杯,朱邶风一饮而尽,众人也都敞开肚皮饮酒。
“父王此次回京,对于未来可有什么打算?”
逍遥王逍遥了一辈子,朱邶风的问题他压根回答不上来,打算,他打算送新捉来的两只蟋蟀参加豆斗虫大会,等赢钱了,再请两位画师画下蟋蟀战斗时的风采。
如实说,免不了被朱邶风一顿数落,于是他照着朱邶风的话重复了一边。
“回京路上累啊,舟车劳顿,为父吃了不少苦,回来后只想休息休息,至于未来的打算,计划赶不上变化。”
朱邶风嘴唇勾起一抹冷笑,“父王回京路上,耍了一路的威风,回京了是该好好歇歇。”
“为父一路幸苦,风儿作何取笑为父?”
朱邶风旦笑不语,笑容阴森森的,周王妃心里开始打鼓,难不成皇帝知道她当初放出去的狠话,今日故意找茬来了?
连忙给唐姨娘使眼色,唐姨娘深深的低头头,卑微又怯懦,压根儿没接收到周王妃投递的眼神。
帮手不给力,还得靠自己。
“风儿,我们一家从封地回来的时候,路上的官兵盘查的可严了,你两个妹妹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我又是个妇道人家,你父亲也是只管醉生梦死的,我若不跋扈些,官兵那肯放行。”
说完抽出帕子,擦了擦脸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朱邶风道:“遇见官兵盘查,只管取出路引,官差见了路引自会放行。”
周王妃神情窘迫,“路引丢路上了。”
朱敦颐心中一股无名火,噌噌噌往上冒,周王妃立刻推卸责任。
“你父王喝酒误事,路引他弄丢了,你要砍头,便砍他的头。”
逍遥王垂首恭听,一听要砍头,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两只手不由自主的抖动着。
“别砍我的头,儿子砍老子的头,要遭天遣的。”
朱邶风痛苦的闭上双眼,他怎么会有如此不堪重用的父亲。
然而很快,朱邶风就释怀了,若非逍遥王不学无术,心无城府,只怕他早丢了性命。
身为王室宗亲,人越蠢,地位越稳。
逍遥王盯着朱邶风瞧,逍遥王提高嗓门:“我脸上是不是有东西。”
朱邶风无奈摇头。
周王妃抬起手肘,给了逍遥王一记手刀,“蠢材,老三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赶紧开口求求他,问他要个官儿来当。”
“我当爹都当不好,还当官儿。”
逍遥王不肯开口,周王妃又推了推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也烂泥扶不上墙。
周王妃只好派人去请两个女儿,朱梦蝶、朱玉蝶两姊妹携手而来。
双生姐妹花,样貌相同,服饰相同,性格却大相径庭。
玉蝶冲动易怒,梦蝶温婉娴静。
二人上前见了后,玉蝶直截了当的问:“母亲说,皇兄得封我做帝姬是不是真的。”
朱玉蝶劈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朱邶风听完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护国帝姬的府邸修得要富贵些,必须比三妃学堂的院门高。”
“说完了没?”
“启禀皇兄,我说完了。”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朱邶风话听不出喜怒,但是逍遥王明确的知道,老三生气了。
朱邶风没有发飙,逍遥王先开喷。
“镇国帝姬,护国帝姬,府邸的门还要修得比三妃学院高,三妃学院的地皮是惜妃出的,贤太妃亲自督造,银子也是诸位娘娘捐出来的,你修那么大的府邸做什么?你一个人住得了吗!”
周王妃上前拧逍遥王的耳朵。“你敢骂女儿,我打死你。”
“够啦!”
逍遥王站起来吼了一嗓子,“我是块没用的朽木,万幸儿子争气,入了先皇的眼,荣登大宝,掌管天下,王府对风儿半点没有帮衬,一回京都肖想这个,肖想那个,但凡大兴土木的王朝,有几个江山稳固的,再瞎嚷嚷,统统滚回封地去。”
逍遥王突入其来的一嗓子,直接震慑住了周王妃。
最后还是朱梦蝶打起了圆场,“姐姐刚才不过开个玩笑,父王快别动怒,仔细气坏身子。”
朱玉蝶顺着妹妹给她搭的台阶就下了,“父王,女儿开个玩笑而已,父王别当真。”
逍遥王正在气头上,怒道:“玩笑?既然是玩笑,为啥你自己哭那么大声。”
朱玉蝶脸上挂着泪水,强迫自己假笑两声。
逍遥王消了气吩咐道:“你们退下,本王和皇上有话要说。”
王妃冲着丫鬟道:“下去,赶紧下去。”
丫鬟,家丁,鱼贯而出。
双喜抬头望天,周王妃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听懂了王爷的话,却还故意装成听不懂的意思。
“你也下去。”
周王妃依依不舍,赖着不走。
朱梦蝶连拖带拽负责清场。
此时席间只剩下逍遥王和朱邶风两人。
“风儿,你是我的儿子,也是宣化国的君主,逍遥王府你以后别回来了,你一回来,王妃心中便会生出许多莫须有的妄念,一念不灭,芊芊成结。”
“作为父亲,我如今已经不能为你提供帮助了,作为臣子我能做的,只有忠诚。”
逍遥王脸上沟壑纵横,两鬓斑白。
“君则敬,臣则忠,父子亲,夫妇顺。父王教给朕的学识,朕没有一日忘却过。”
朱邶风起身离席,逍遥王送他至门口,他的声音苍老而具有穿透力:“老臣恭送皇上。”
逍遥王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周围全是下跪的百姓,他坐在皇辇上,内心无比寂寥。
朱邶风渐行渐远,逍遥王府的匾额像是一滴墨迹,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孤独像是一记闷棍,打他入无尽深渊。
明明是夏季,他觉得觉得身上冷得彻骨,四面八方而来的风,吹得人心烦意乱。
太监们抬着皇辇入宫,朱邶风靠着软枕迷迷蒙蒙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