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京都不仅有七环,而且还坐拥几千万人口。
在这种前提下不期而遇的概率,不见得比宇宙里有奥特曼的概率大多少。
所以当宋朝歌走到旁边时,刚刚“乱扔垃圾”的江辰一点都不意外。
空白的便利签已不知所踪。
而宋少自然不可能知道一张小小纸条的意义,他看着孤独寂寥孑然一身靠在护栏上的江辰,笑意盎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开心。
乱扔垃圾的小插曲被略过,小错无碍大德嘛。
世修降表,不一样能万古流芳?
“江兄有心事?”
他也学着江辰,转身,面朝永定河,手肘搭在了护栏上。
二人只相隔半个身位的距离。
“睡不着,所以约宋少聊聊,没打扰宋少吧?”
“不会。我也没早睡的习惯。”
人生之中,总得有一两位知己。
就像苏东坡与亦未寝的张怀民。
“宋少一个人?”
江辰偏头看了对方一眼,同时有观察到对方另一侧。
确实是孤身赴会。
“江兄不也一个人?”
“宋少千金之躯,还是注意点好。”
“江兄也不比我轻吧?”
宋朝歌风趣道。
对此,江辰镇定从容,很快回应了一句:“可是我能打啊。”
宋朝歌哑然。
的确。
某人是有战绩可查的,最开始千里走单骑,在云浮和小王爷“五五开”,后来在高丽,又与血观音患难与共,演绎了一出电梯战神,威震首尔。
后来更是注重搏击与体能的锻炼。
要是论单挑。
宋朝歌铁定不是对手,绝对得被单方面暴虐。
还真别说,听完某人无厘头的一句话,宋朝歌笑容微滞,眼中没来由闪过一丝忌惮,而后迅速消失。
“那江兄会游泳吗?我高中的时候,拿过运动会的游泳冠军。”
游泳?
还真是棋逢对手。
两人说话都有点不着边际。
不过话说回来。
高中的运动会,有游泳这个项目吗?
反正作为省重点的沙城中学都是没有的。
“宋少说笑了,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游泳应该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拨打救援队和救护车。”
谁说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的?
永定大桥上,这不就有两枚了吗?
宋朝歌大笑,笑声经过风的助力,愈发开怀。
“江兄言之有理,看来我们得注意点,小心掉下去了。”
何为知己?
不一定是朋友,反而往往更可能是你的对手、你的敌人。
两个按照正常命运轨迹这辈子根本不可能相遇的男人之间的关系可谓是一波三折,相当有戏剧性,本来已经有了缓和的迹象,可陡然间又发生了变故。
可二人都不是凡夫俗子,不会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江辰胳膊枕着栏杆,神色自然。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宋少和我颇为相似。”
“噢?”
“宋少没有这种感觉吗?”
宋朝歌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言外之意,弧度绅士,“我哪里比得上江兄。江兄多魅力四射。”
看来是听懂了。
也是。
以他的心计和头脑,怎么可能听不懂呢。
不过是暗指他是“舔狗”嘛。
什么时候,专情,也是受耻笑的理由了?
等等。
世界什么时候如此荒谬了?
这不是曾经江老板内心OS吗?
公子王孙成了舔狗,而真正的舔狗反倒成了海王?
物理学不存在了?
“这么说来,宋少是羡慕我了?”
被反唇相讥的江辰不懊不恼,人家海纳百川,他也不会失了风度。
宋朝歌始料未及,怔了下后,笑容更甚。
“不羡慕。”
“江兄觉得你现在的处境,值得人羡慕吗?”
被直捅心窝的江辰沉默了下,而后缓缓呼出口气,面对流淌不息的永定河,嘴角微微上翘。
“宋少和我刚达成合作,这么快落井下石,是不是有点不太地道。”
合作?
应该指的是烹濠江那只不可一世的九头鸟了。
温水煮青蛙嘛。
之所以没有收网,是因为江辰听从了天地银行行长诸葛羲的建议。
有些食材之所以没有入锅,是因为还没到味道最鲜美的时机而已,所有的工序已经在按部就班的准备。
从这个角度看,江辰的形容没有问题。
“肥美”的九头鸟,的确是二人化干戈为玉帛的契机,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懂世界上只有永恒的利益。
面对江辰合乎情理的指责,宋朝歌表现得不以为然,笑容不变,立于大桥之上,再配上自带三分邪魅的脸庞,着实有风姿绰约的感觉。
“一码归一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摘除那副黑框眼镜的男人道,江辰坦率,他也直白,“我是为了锦瑟,而不是为了针对谁。江兄知道,我和锦瑟自小相识,她遇到困难,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已经滴水不漏,找不到反驳的破绽,可他接下来又进行补充举证。
“比如那位方律师之于江兄,她遇到麻烦时,江兄不也一样不假思索。”
往事回首。
房俊为什么会“浪子回头”,归根结柢,追溯最本质的原因,其实是方晴造就的。
江辰神色平静,同时,无话可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自己为了青梅冲冠一怒,就不允许别人挺身而出?
哪有这种霸王条款。
“宋少做的事,她知道吗。”
江辰问。
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添油加醋挑拨离间的宋朝歌沉默片刻。
“不需要她开口。”
竟然选择了否认,陈述了事实。
或许在刚才片刻的沉默中,他的内心也有过犹豫。
江辰神色自若,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插足不是曹公主的授意而产生任何的表情变化。
他相信兰佩之的判断。
也相信她的品性。
她不会选择借他人之手,如果真的到那一步,她只会当面恩断义绝。
“那宋少不担心,弄巧成拙吗?你和她从小相识,应该很清楚她的性格。或许站在你的角度是为了友谊,但她可能不会领这份情谊。”
“她怎么想,是她的事,与我无关。江兄难道不了解我,我做事,从来不会去计较他人的看法。”
不得不承认。
这番话,实在泰酷了。
同时,也是确切的事实。
他的种种事迹,不论偏激、极端、亦或者在外人眼中可以形容为歹毒,可他何曾在乎过?
江辰笑了笑,又一次无言相对。
他说对方与他相像,真不是讥诮,甚至可能曾经的他都比不上。
他曾经对艾倩“好”,起码还是艾倩需要的,而不是强加给对方,艾倩劈腿后他还会跑去与对方聊天、舒缓对方情绪,那也是艾倩约的他。
可是这位。
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会去顾虑其他人。
“我是为了锦瑟,所以江兄,别介意。”
江辰点头,“宋少说的非常有道理,友谊万岁。”
既然提起方晴,无疑更能同情了。
“友谊万岁。”
宋朝歌配合着复念了一声。
京都和三四线小城完全不一样。
时间越晚,小城就会越寂静,可是京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二人身后的大桥上,通行车辆依然川流不息。
“不知道江兄有没有去过杭城的灵隐寺,灵隐寺里有很多值得深省的对联,里面有一副叫做人生哪能全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宋朝歌不紧不慢:“所以人,不能太贪心。”
“宋少难道不贪心吗。”
江辰接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宋朝歌笑,“江兄觉得不可为,但是我不要这么觉得。当初新华夏刚刚诞生的时候,也没有人奢望过今天的盛世会来得如此之快。”
高度不一样,说话的气度果然也不一样。
从偏远小城走出来的某人没有陪同对方指点江山,毫无征兆的突然发言道:“宋少分得清友情和爱情吗。”
宋朝歌语气骤然停顿,“我不太听得懂江兄的话。”
求仁得仁。
江辰坦率的继续解释:“宋少真的喜欢锦瑟吗?”
闻言,宋朝歌不免偏头看了对方一眼。
“江兄有点……冒昧了啊。”
江辰神情自若,漫看河水。
宋朝歌收回目光,“锦瑟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女孩子,她是完美的伴侣,不论从任何层面。”
“所以宋少只是欣赏?”
宋朝歌笑,“一起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
更直白了。
只不过。
一起长大的人,就一定喜欢吗?
江辰忽而安静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走神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人无完人,或许宋少看到的,都是锦瑟完美的一面,如果有一天宋少发现,她不像想象中那样,也会像其他女人一样闹情绪,不讲理,宋少还能保持初心吗。”
“为什么不会。”
宋朝歌道:“江兄,你要知道,我和锦瑟认识的时间,比你要长,长得多,我对锦瑟的了解,或许比你想的要深。”
江辰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宋少喜欢锦瑟也很久了。”
宋朝歌嘴角含笑,同样点头,继续道:“应该比江兄要久。”
“所以这就是宋少一直单身的原因?”
“当然。”
宋朝歌立即道:“这是忠诚。”
忠诚。
又不知道在指桑骂谁了。
桃花缘旺盛的某人神色不变,心平气和的继续问道:“宋少相信忠诚吗。”
宋朝歌忽然抿住嘴。
“看来宋少并不相信。所谓的忠诚,不过是背叛的筹码不够。如果有一天,宋少遇到了一个比锦瑟更优秀的人,还能保证自己的想法不会改变吗。”
“江兄,我们好像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
宋朝歌的回敬也异常犀利。
就差直接怼脸。
明指某人不配讨论“忠诚”这个话题。
江辰当然听得懂,的确,现实摆在面前,不论别人怎么嘲讽,他好像都没有辩驳的资格。
但是江老板就是江老板,主打的就是一个脸皮厚,就算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依然道:“宋少既然不愿意聊,那就算了。”
反客为主了。
怎么听起来,好像人家还是理亏的一方了?
于是乎宋朝歌不出意外的笑了,即使“不适合聊”,那也得继续聊了,总不能平白无故的任由被戴屎盆子,得还给应得的人。
“江兄是因为不相信忠诚,所以对忠诚嗤之以鼻?”
“恰恰相反。”
江辰平静道:“就像爱情,很多人不相信爱情的存在,但也因此深知爱情的可贵。”
“所以江兄的意思,是你很忠诚?”
宋朝歌失笑,刹那间表情管理能力都失去了。
江辰依然保持着令人发指的淡然,“我不知道该无如何给自己评价,但刚才的问题,我可以替宋少回答,无论后面遇到了多么优秀的人,我都不会背弃一开始的选择。”
宋朝歌愣住,而后骤然放肆大笑,用力拍着护栏,笑声盘旋永定大桥,经久不息。
这应该他有生以来,对“忠诚”二字听过的最新奇的解释了。
但是。
未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听起来荒谬。
可是对方确实做到了。
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学妹,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始乱终弃。
换作其他男人,谁能办到?
说句粗鄙的话。
玩也玩腻了啊。
听着耳边放肆的笑声,江辰坦然自若,荣辱不惊。
好笑吗。
应该的确有点好笑。
可是就像对方,又何必去在乎他人的想法。
“……每个人的理念不一样,但是碰到江兄这样的妙人,是我宋朝歌这辈子的幸事。”
宋朝歌抓着护栏,饱满的弧度尚未消散,这一次应该真的发自肺腑。
“宋少和我还是不一样的,对吧。”
江辰轻声道。
宋朝歌只是笑,并不答。
又如何需要回答。
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落叶。
两个独立的个体,怎么可能没有差别。
已经出国的胡蝶就是近在咫尺的例子。
一旦失去了价值,说舍弃就舍弃了。
“呵。”
江辰莫名其妙也笑了下,而后同样拍了下栏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后握住,和对方一样,并肩眺望夜幕下的永定河。
可能在碰头之前,宋朝歌、甚至连某人自己都没预见,这次的永定桥夜会,会对命运的齿轮做何种的改动。
几公里外,徜徉的河水中,一张便利签终于尘埃落定,飘摇着跌入水面,随波逐流。